現今急着辦的是兩件事,北靜王練兵和書院文比。
一文一武兩件事,李修都要出面挑起來。
水溶王爺也是養在後宅婦人之手的嬌王爺,哪還有祖上點兵聚将的本事。可人家家底厚,留下多少能征善戰的将領,等着供他驅使,李修自不會替他操這個心。
自己這個參贊,不過是放在北靜王身邊的一個明探,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總要給天家留些空子塞進些人來。
李修也不客氣,方才在城門處,和馮紫英商議的正是這件事,大丈夫要馬上建功業,不如趁這個機會曆練一番,掙個有旗牌的将軍名号,總守着城門,何時才能出頭?
再者說來,一旦出征在外,身邊沒個自己兄弟帶兵陪着,心裏也是不托底。
武事有了馮紫英幫襯,自己不必那麽着急,讓大蓮告訴她娘倪二家的,準備一桌酒菜,又找來張華讓他上山一趟,去請幾個人下山,他要給體仁書院一個驚喜。
張華見了李修,期期艾艾的想問什麽事,李修一拍腦門,哎喲一聲,把這小夥的托自己的事給忘了。
張華有門定好的親,不知怎地那家人竟然上了京,可巧他們父子一家人也到了京城落戶在林莊。四下慢慢的打聽,終于知道了那家人的消息,卻讓張華一家爲了難。那家人是來京城投親的,落腳在了甯府内。
這下可把張家急壞了。
甯府再怎麽不濟,也不是他們能去找人的地方,一言不合或許就要進順天府的監牢裏過幾天日子。
眼巴巴熬着日子,才慢慢知道了林家的根底,方才曉得林家主人竟然是甯府的姑表妹,這才動了心思要求在林家門下。
張老漢有成算,告訴兒子張華說,此事不能求林家女兒,人家是咱家主人不假,卻也是位雲英未嫁的女兒家,怎麽能替咱們去尋什麽親。要求,就去求李修,看他日常交際的人等,和賈家關系還算不錯。
這不,今日李修被赦解禁,張華就壯着膽子求了他,求他打聽一下甯府那高門大戶裏,是不是有着一家姓尤的親戚前去投奔。
李修想着怎麽也要去甯府揪出甄寶玉,就一口答應了下來,結果一忙活燒水的事,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正爲難之際,林紅玉嗐了一聲:“我當是個什麽事呢,原來是她們姐妹啊。問我就對了。”
“你又知道?”
林紅玉笑的俏皮:“李東家,我爹娘可是榮國府的管家,我又在寶玉房裏聽過差,那姐倆的事,我怎麽就會不知道呢?寶玉當初可是沒少誇贊她們的顔色。”
張華一聽這話,心裏膩歪起來,怎麽随便給人家看了去呢。
林紅玉眼色多厲害,一瞟張華的臉色,知道了他在想什麽,冷笑一聲對張華說道:“張大哥,我說句實話也不怕你惱。這門親啊,還是算了吧。那姐倆是跟着她們老娘一起上的京,說辭是幫襯着大姐家裏過喪事。”
“不會這麽巧吧?”李修驚異起來,甯府最近的喪事就是秦鍾姐姐這回,還讓自己大鬧了一場。
幫襯着大姐?
還姓尤?
難怪李修驚異,甯府賈珍的續弦夫人就姓尤,他今天還見了一面的。
就在賈珍抱着褲裆躺地下轱辘的時候,有個婦人撲過來擋住了自己,好像...是被賈琏給抱走了?
咦?
李修越琢磨越不對,當時自己的注意力都在水溶和甄寶玉身上,根本無暇顧及旁人,這麽重要的人和事,竟然沒有觀察到。
林紅玉點點頭:“就是這麽巧!李東家,張大哥要尋的未婚妻,就是甯府尤夫人異父異母的親妹子。”
啊?!
這次連張華都驚呼出了聲,壞了壞了,人家是進了高門大戶享福去了,還怎麽肯跟着自己土裏刨食。
李修驚訝的是異父異母四個字,實在是不明白這層關系該怎麽論。
林紅玉先讓張華上山請人,順便請張老漢來一趟,她有些話要跟張老漢說清楚。既然自己知道了那對姐妹的根底,又怎麽肯讓自己手下的農戶當王八吃悶虧。
黛玉奶娘王嬷嬷進了屋來,誇了紅玉幾句,正色和李修說道:“不是老身狂悖不知禮數,趁着小姐不在家,有的話我正好和哥兒說說。可是要和甯府遠着些,要是沾惹上他們,休怪老身拼死也不能容小姐進你家。”
李修請王嬷嬷坐下,有話要她慢慢說,王嬷嬷恨恨的說道:“那一年老身帶着玉兒寄居在榮國府内,有一次那甯府裏請客,做東的正是賈蓉的媳婦秦氏。我跟着玉兒她們就過去了,用完了飯開戲的時候,寶玉說困了,被侄媳婦秦氏帶到了閨房裏休息。老身那時就覺着不對,賈琏的媳婦鳳辣子當時也說不妥,卻被秦氏說寶玉還小糊弄了過去。老身那時有心看看寶玉的人品,畢竟還是有着别的一份心。”
李修嘿嘿就笑:“您老不用忌諱我這些,有這樣的心思才是您那時該做的事。”
王嬷嬷歎口氣:“要是玉兒早些見着你就好咯,省了多少年的苦楚啊。再說說他們家的事吧,老身瞅空用如廁的名頭逃了席,想去看看一直不歸的寶玉做什麽,卻沒想到,見着了不該見的事。”
說着話還瞅了林紅玉一眼,紅玉诶唷一聲:“連我也聽不得麽?”
“可不,姑娘還小,聽不得這些腌臜事,我藏在心裏連玉兒都沒告訴過。要不是今天聽見說起他們的家,一着急出來要勸李哥兒,老身或許根本就不會說。”
林紅玉噗嗤一笑:“那得了,我先說我知道的,您老聽聽是不是這麽回事。要是同一件事,我不聽也知道。是不是偷了小叔子?”
王嬷嬷愛惜的打了羞笑起來的林紅玉一巴掌:“你們這些女孩子啊,怎麽什麽都敢說。”
“好嬷嬷,他家府裏比這髒的事還有呢,就說寶玉和襲人,多少回被晴雯和麝月她們瞧見了好事,私下罵的那叫一個恨!”
李修急着聽下文,對寶玉吃丫鬟的事根本不感興趣:“先說說那家,我隻知道秦氏是被她老公公逼得上了吊,卻不是你們說的偷小叔子。”
王嬷嬷暗暗吃驚:“還是真的?得虧玉兒離了他們家喲!那我可明說了,紅玉聽着了就聽着了,咱家不傳這個閑話。髒咱們的嘴。”
呸呸吐了幾口,王嬷嬷才恨恨的說道:“我誤打誤撞的瞧見了賈琏跟他嫂子尤氏攪在一處!”
林紅玉也跟着呸呸呸:“我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尤氏偷小叔子,她家相公就偷她的兩個妹子,這才叫個現世報!”
李修哦了一聲明白了過來,指指外面,那意思是張華的未婚妻也是其中之一?
林紅玉重重的一點頭:“沒錯!就是那對姐妹,她們老娘是帶着她們改嫁了尤大嫂子的爹,因此上是異父異母。”
李修一拍桌子:“我說賈琏怎麽抱着他嫂子那麽順手也不避嫌呢!不行,咱們莊子裏的人都幹幹淨淨,怎麽能要這樣人家的女人過門!紅玉,你要和張老漢講明白這事,要是執迷不悟還要她,就搬出咱們莊子去!”
林紅玉應聲稱是,出去迎着張老漢等着他,要他退了這門親。
王嬷嬷放下心來,瞧着李修愈發的順眼,問了問黛玉在賈府的起居,閑話幾句家常,等着賴尚榮幾人一進來,就告辭而去。
李修請的不是旁人,正是書院後收的一些京中子弟。
他有個主意,草木書院此戰,用奇兵對陣,輸了也不傷書院臉面,還能做個順水人情;要是赢了的話,嘿嘿,隻能說甄家時運不濟,命裏該有這一劫!
推杯換盞間,李修把他的心思告訴了那幾位子弟:“諸位同窗,非是修不敢應戰,實在是分身乏術,不日就要前往軍中點卯應數,恐一時半晌脫不得身。而其餘同學麽,說實話,修也不忍心他們交惡一些人,怕誤了他們的前程。”
賴尚榮眼皮一翻罵上了李修:“合着就是讓我們去做惡人呗?你就不怕壞了我們的前程?忒不當人子!”
李修連忙告罪:“我飲三盞算作賠罪如何?聽我說完其中的關竅,諸位朋友就懂我的一片苦心了。”
喝罵聲中,李修連飲三盞酒,面不改色把酒杯一蹲,胡謅了一番道理。
“修先前說過了甄家的罪過,其實這都是旁枝末節,不是此事的關鍵。修讀過一本書,那書中教導要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
“矛盾?”
“對!就是矛盾。”
林少卿公子用筷子和碟子比劃了一下,皺着眉問道:“誰攻誰守?”
“天子攻,太上守。”
嘶~~~一片倒吸冷氣聲。
李修放開了話來講:“諸位都是有根底的人,家裏最差的都是個财主。”
賴尚榮指指自己鼻子:“說的是我對不對?”
衆人哈哈大笑。
李修對他拱拱手:“尚榮,我且問你一句。日後你得中爲官了,是誰的臣子?”
“我~~~”賴尚榮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的回話:“我等是當今開科取的士,那自然是當今的臣子啊。”
“着啊!”李修一拍桌子:“諸位兄台,君等的父輩大都在朝中爲官,卻都是太上時取中的功名官職是不是?如今是新皇繼位,如何才能保自家的富貴權勢,不被新皇洗掉呢?”
哦~~~
這些官員子弟恍然大悟,我們是該給新皇遞上投名狀了的時刻了。
李修繼續說道:“父一輩子一輩各保朝綱,才是傳承之道。就如林家吧,宋有九牧首,分别輔佐了五代天子才有的如此家業清名。咱們的小師妹直到今天,哪怕就是孤女了,還不是诰命在身,顯得皇恩浩蕩。”
林少卿公子呸了李修一句:“我呸!我家的好女兒,倒是便宜了你!不說收着些,還拿出來說話刺我等,是何居心!”
李修一拍桌子:“君等代書院出戰!讓那些南蠻子看看京城士子的風流!也讓當今知道,一代名臣們,都等着怹點狀元呢!”
話音未落,就被身旁的一位公子按着肩膀灌了一杯酒:“我看你是喝多了!我們什麽斤稱,我等還是自知的。放着山上的大才不用,你是存心要我等去輸啊!”
李修被嗆的直咳嗽,連連擺手:“非也,非也!君等隻是馬前卒而已,借用一下名姓即可!真正的殺手锏另有其人。”
好家夥,此言一出,頓時招來衆怒,要不是林紅玉及時進來喝了一聲,他們能掀了桌子。
賴尚榮站在椅子上居高臨下指着李修問道:“用我們充作炮灰姑且不算,你隻管說你找誰來出陣?我等聽聽是誰,若是得了我們的意,還則罷了!若是不得我等的意,我等就去請林師妹再次出戰,丢人就一起丢!”
李修一腳把賴尚榮踹下了椅子:“做你的春秋大夢!非是國子監以上的學府,休想見師妹一面。”
衆人怪叫起來,林紅玉忍着笑攙起來賴尚榮,兩家也是認識的,總不能見他如此的狼狽。
賴尚榮揉着腿靠在林紅玉身上不走,林公子拎着李修脖領子要他喊自己舅哥,還有幾位侍郎家的拉過賴尚榮就開踢,紅玉管家豈是你能亵渎的嗎!
好一陣雞飛狗跳,李修才扯着嗓子喊出來一個人名:“不是别人,正是汝等念念不忘的薛娘子!”
一言喝住了所有人,都規規矩矩坐好,整整衣襟,相互看了看,林少卿公子贊歎道:“還算你識相,若是她的話,那就大有意趣了。果然是矛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讓他們兩家自相殘殺。”
林紅玉眼睛一眯:“喲,怕不是想着救薛家吧。啧啧啧,公子還真是長情的很,林東家知道了,定是高興的要誇您呐。”
東家?
李修見衆人納悶這稱呼,連忙順勢說道:“紅玉姑娘從今往後便是林家的外掌櫃,一應事務統歸她的轄制。”
賴尚榮的眼睛賊亮,當先給紅玉拜了一禮:“我就說妹妹不是池中之物,愚兄賀拜!”
“誰是你的妹妹!”李修又踢了他一腳:“這是林家的紅娘子。”
林紅玉半是含羞半是得意受了衆人一禮,回禮說了幾句場面話,卻還是不放過李修:“李東家,話要說明白了才好。林姑娘身份貴重不能出戰那些南蠻子,我能懂。那賈家還有三位姑娘呢,哪個不行,爲何偏要是她?”
林少卿公子不知怎地站起來替李修解了圍:“此事我是略知一二的。家父曾和在下說過,薛家是要保着甄家,還有傳言薛家女要嫁進甄家。若是真能說動薛家出戰,豈不是他們起了内讧麽,當今恐怕最是喜歡見這一幕。”
李修松口氣,和林紅玉解釋道:“今天甄家要賣了薛蟠求自保,是我給周旋下來了。既然他們做了初一,我就還他一個十五。薛家反水,一巴掌打在甄家臉上才叫好看。至于書院文比誰勝誰負麽...”
賴尚榮怪笑起來:“這才是大戲,誰還看我等出醜!應下來,應下來!我等也該爲書院盡盡心力矣!”
衆人齊聲應了,李修連忙舉杯,心中徹底松了下來,不由暗暗說道:“不負卿了,從此一别兩寬,天地無私吧。”
林紅玉幫着李修倒酒,心裏也暗暗說道:“傻公子,你越是這樣做,她越是放不下你。你哪知道寶姑娘的心思呀!看來,還是要黛玉出手才行,能克寶钗的,唯有林姑娘。公子,您自求多福少挨罵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