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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集钗于奁内待時飛


來者何人?
黛玉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後,心底内升起了一些不可思議,又轉念一想,仔細看了看賈寶玉,暗暗的點頭,原來如此啊,看來,我又成了他們手中破局的棋子。
可恨!這麽的欺負人嗎!沒爹沒娘的孩子就是這麽任你們的擺布麽。
一想到這兒,黛玉的眼眶就紅了。珠淚泫然欲垂時,在那人的身後,又有一聲音響起:“好姑娘,可還記得老身的麽?”
黛玉仔細看過去,淚珠兒奪眶而出傾盆而落。正是許久未見的奶嬷嬷,王媽媽。
“王媽媽~~~”黛玉顫聲叫了出來。
王嬷嬷緊走幾步越過了所有人,在人群中緊緊抱住了林黛玉,失聲痛哭起來。
國子監衆人、賈寶玉、薛寶钗等等都滿頭的霧水。賈家内讧,哥哥抓兄弟嫡子訓庶子的戲碼剛開始打鑼鼓家夥,哪裏來的這麽多龍套搶戲?
薛寶钗也認出了王嬷嬷,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她是知道黛玉要林家老人們去林莊養老的事,可這裏是國子監啊,要是沒人領着來,一個不怎麽出門的南方奶嬷嬷,是怎麽找得到國子監的?
悄悄掀開了車簾,四下裏觑了幾眼,并未見到李修的身影。奇怪,按理說,李修應該來了啊,救美你都不來,是有什麽事絆住了手腳嗎?
寶钗對軟禁李修的事,從來都不當真。那就是皇上演給賈家看的戲,誰當真誰是傻子。不,比她哥哥還傻。
那這是個什麽局面呢...
薛寶钗眼神掠過賈琮和賈環,本來是看向黛玉的,猛然間一個激靈,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喊且慢的那個人。
隻見他,腰圓背厚,面闊口方,劍眉星眼,直鼻權腮;一身蘇繡的錦袍穿在身上,更顯得氣勢生威。
那人朝賈寶玉點了點頭後,徑直站在了書院的旗子下,不留意的還以爲他是在等着黛玉。可在薛寶钗的眼裏,那人隐隐有護衛旗幡架勢。
他是誰?怎麽如此的眼熟,卻又想不出來呢。
想不出來就是想不通嗎。李修對于想不通的事,從來都是扔在腦後。此刻想不通,就說明是時機未到,等到機會成熟時,自然也就想得通了。
故此,他對甄士隐介紹的第二個人,不做多想,也懶得多想,反正姓林的都心眼多。林海公如此,把證據留在文章裏;林黛玉如此,李修覺得姑娘長不胖的原因在此;林紅玉如此,眼珠子一轉就有七個八個的主意;這位林泉老管家也是如此,來就來呗,還神神秘秘的藏進了書院的廚房,不相信誰啊你。
眼瞧着林泉管家和林紅玉管家,一老一小配合得是相得益彰的樣子,李修就躲到一旁去,眼不見心不煩。
周全湊過來直誇老林泉:“是個見過世面的管事人。”
李修沒好氣的告訴周全:“廢話!他跟着林家接過駕,還不止一次。你說他見沒見過世面?”
“喲!生氣了?”周全嘿嘿笑:“人家是不放心林家小姐嗎,任誰也是這樣。好好一個閨閣要給了别人,怎麽也要多相看相看。我瞧着老頭對你很尊重啊,别想這些事了,甄士隐說的金陵府尹,你才該多想想。”
李修站在林莊的大門口,瞧着遠處的車架,對周全說道:“老周,你想要商路我給你,你去和吳家做交易也好,合作也好,趕緊離了京城吧。我覺得那位賈知府可不簡單。”
“誰不簡單?”李修身邊圍過來書院的學子,既然是來宣旨的銮駕,不整的赫赫揚揚可不行,林泉管家賠着笑說了一路的好話,總算讓李修答應了讓學子們下山接駕。
問話的是賴尚榮,他站在了頭一個,王甲禮都要聽他的,無他,接銮駕這事誰都沒經驗,隻有賴尚榮跟着賈家見識過一次,所以他在給排着隊。
統一穿着書院給做的青布長衫,頭上戴着逍遙巾,腰間還紮着根綠絲縧。長得高的,面容清秀的排前面,賴尚榮笑稱是别驚了駕。
衆學子笑嘻嘻的任由他擺布,皇上都見過了,貴妃也沒什麽。
他們後面是莊子裏的佃戶,張老漢打頭,都拾掇的利利索索的站着,婦人們還摟緊了孩子,林泉老管家說了,有孩子熱鬧,貴妃就喜歡孩子。
“尚榮,你要是被罷黜了,你會做什麽去?”
“呸呸呸!晦氣!還沒考呢就說我罷黜的事,多不吉利!”
王甲禮一捅他腰眼:“這是好話你不會聽。你要是考不上,哪來的罷黜?李修,我來答你。我要是被罷黜了,就歸隐鄉裏造福家裏去,罷黜了也是官對不對,鄉下的豪紳見了我照樣的規矩,就是縣裏的官長,我也是座上賓。”
賴尚榮琢磨過味道來:“嗐!這麽個說法啊!我跟甲禮兄不一樣,真有這麽一天的話,就去操持商路。家裏還算有幾個錢,買幾輛李修兄的大車,運運貨什麽的,不愁吃喝就得了。”
離着近的都開始暢想自己做過官以後的日子,李修聽了一會兒,大都是回歸鄉裏務農或是開學堂。
“你們呐,真該和那位金陵府尹學學了。”李修無比糾結的說起賈雨村的經曆:“這位大人被罷黜後,扔下一家老小,跑去給人家做了個西席。”
“也不錯啊。教一個也是教。”
“教的是個女學生。”
“啊?”
衆人都有些傻眼,女學生有什麽可教的?難不成那位大人還是個女紅聖手?
“教的就是咱們的院首,林師妹!”
王甲禮嘴都合不上了,林家什麽手筆啊,用一個貶官教女兒,怪不得小師妹所學之雜比須眉還多,原來除了家學還有師承的。
賴尚榮很是機敏:“等會兒!你說的該不是一位姓賈的吧。”
“你又知道了?”
賴尚榮嗐了一聲:“我怎麽忘了是他呢!七年前,我還是個幼童,家裏來了個讀書人。我爹說是送着林小姐來的先生,我還和他見了一面呢。後來啊,薛家也來了,他們家可是背負着案子躲來京城的。判案的正是那個先生。我這才知道了他的名諱,姓賈名化字時飛,别号雨村。是不是他?”
李修點點頭:“正是此人。”
聽得見的學子們,都吸了一口冷氣,好能隐忍的一個人啊。
話都說到了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賈化大人被貶之後,甘心寄身在林家的屋檐下,恐不是爲了糊口那麽簡單。
沒幾年的功夫,他不就随着黛玉小師妹進了京嗎,然後呢,走着賈家的路子重新起複還不算,簡直就是直上青雲。
金陵府尹,正經的三品大員,掌管着江南重鎮,朝廷的副都,非能者不能出任的地方。是多少地方官員夢寐以求的實缺,他用幾年隐忍的功夫,就換來了青雲之路,心性之堅韌,城府之深厚,手腕之巧妙,無不令這群學子爲之歎服。
“不簡單,果然是不簡單。”賴尚榮服了氣,兒時的記憶中,賈化大人爲了能多進榮國府幾趟,可是沒少來自己家裏說好話。誰讓他爹是大管家呢,賈政也好、賈赦也好,能見着誰多一點,都是他老人家卡的門禁。
現在再看見人家,自己卻要先躬身施禮口稱學生了,如此的人物,不結識一番豈不是可惜。
周全說了聲來了,衆人禁聲,擡首望去,浩浩蕩蕩開過來一隊龍禁衛,後面跟着太常寺的樂師,太仆寺的銮駕,光祿寺的掌醢。
過一隊,周全說一隊。
“後官出宮,三寺必至。朝廷的規制就是如此,多記着些這些旗号,沒了他們在場,就是減規。”沖李修挑挑眉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受寵與否了。”
林泉引着這些個隊伍先一步進了林莊正宅。
龍禁衛中有一個小後生咳嗽了一聲:“院門不合規矩,進不得鳳攆,拆了吧。”
林泉吓一跳,進門就拆門,這是來找事的吧。
門口低頭立着的林紅玉眼角一挑,看清楚了來人,不擡頭,聲音卻是極大:“林莊用的是内府規制,大人們還要拆麽?”
說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甯府的少爺賈蓉。
換個别人這麽說,林紅玉還要想想再回話,要是賈蓉的話,直接就給怼了回去。你懂個屁!這裏以前是皇莊,都是預備接駕的規制,你說拆就拆,你多大的官啊。
賈蓉就是來找茬的,他跟李修可以說是不共戴天之仇。好好的三等威烈将軍勳職,還沒輪到他襲呢,就被李修給弄沒了。害的自己隻能領着五品龍禁衛的俸祿過日子,比五品文官差一半呢,哪夠他自己花的呀。
“大膽!”賈蓉認出了林紅玉,想耍威風。
“閉嘴!”
賈蓉一縮脖子,罵他的是他的領班上司,一貫的看不上他,沒少呵斥自己。
“滾馬棚去看着喂馬,出了岔子,你一個人扛着!”
賈蓉無奈的打馬奔了莊園裏馬棚,林紅玉擡起頭欣喜的看看是誰這麽厲害,一句話就把無法無天的賈蓉少爺給罵走了的。
來人一揮手,龍禁衛們紛紛下馬,沖着林泉和林紅玉一抱拳:“畢統領來時有吩咐,這裏不同于别家,有什麽事都要先遮過去。放心,咱們配合着出完這趟差,誰都沒錯就行。”
林紅玉一扥林泉管家的衣角,老管家從懷裏摸出一沓紅包就要送過去。
“诶~~~不能收!”爲首的又喝住了衆人:“咱們殉職的弟兄們,一家老小都是李秀才養着呢,收了喪良心。”
林泉不知所謂,挺尴尬的立在了那裏。
林紅玉卻是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事,李修逼死王子勝一戰,護衛他的龍禁衛們,除了畢星外,盡都戰死。有了林莊後,李修就求着黛玉收養這些人的遺孀。黛玉自不會反駁這事,多幾家子人吃飯罷了,也是救李修命的恩人家,就讓林紅玉給安排的妥妥當當。
紅玉展顔一笑:“錢不收了,帶些土特産回去總是應該的。再要是推辭,将軍大人可是看不起我家的少爺了。”
衆侍衛紛紛笑了起來,随着林紅玉進了後院,轉了轉就出來,四散開來各自去把守一方。
紅玉拉着林泉到一旁說話:“老叔,您去庫裏按着人頭拿些米出來,别算那個混蛋的份,喂狗都不給他!”
林泉也不問爲什麽,帶着林家的下人們去開了庫房備米。
莊子門口,已經呼啦啦跪了一地,當先一個内侍喊了一聲免禮,過來和李修說話:“咱家夏守忠,忝爲後宮都管。娘娘有旨,草木書院學子乃是聖上親自審視過的棟梁,娘娘自要重之諸位,免了大禮,路旁施禮即可。”
“學生等遵旨!”
夏守忠轉身就走,周全小聲的來了句好手段。
李修沖他擠擠眼:“你也好手段,怎麽搭上了她的線。”
“噓~~~以後再說。低頭,低頭。”
草木書院衆學子躬身施禮,心裏都對這位吳貴妃有了好感。有母儀天下的範兒,是個賢明的後宮之主。
這恰恰是周全所說的好手段。
争後位,不同于争寵。争的是宮外的人心。能有一分是一分,衆口铄金之下,吳貴妃的名望早晚能居于六宮之首。朝堂上憑此可爲她掙來多少的聲望。
禮樂聲中,一擡六馬拉的鳳攆緩緩的駛來,兩側是粉黛宮娥侍奉。
李修心裏暗暗着急,黛玉啊,你現在何處呢?爲兄可是沒把握拖住貴妃太久啊。
官道之上,一輛四輪馬車飛馳電掣般奔着林莊而來。車廂内坐着三個人,伺候人的雪雁和賈化“師徒”。
林黛玉臉帶譏諷的看着自己的啓蒙“恩師”不言不語。
賈化賈雨村卻滿臉的笑意不以爲然。
“爲師不是拆穿了甄寶玉麽,還把薛家那個姑娘給逼到了牆角。你怎麽還對老師不滿意?”
黛玉冷笑起來:“學生多謝老師仗義出手了。若不是老師用師徒之禮,賓住了學生。今日就是那甄寶玉入獄的日子,怎能容他全身而退。”
“莫急莫急。”賈雨村哈哈大笑起來:“你小時候就是這麽個甯折不彎的性子,長大了還不知道變通的麽。爲師是栽過跟頭的人,深知打蛇不死反被噬的道理。有的事,不該由你來做。诶,雪雁姑娘,你也可是聽了我不少的課,不稱我爲老師也就算了,連杯茶水都不給,可不是林家待客之道喲。”
雪雁鼓着一張小臉,小心的斟了一杯遞給了賈雨村。
“好車好車啊。如此的疾馳之下,尚能不灑盞茶,那位李修還真是個大才。你們主仆兩個,不想和爲師說說他的嗎?”
“先生向來是慧眼識人的,學生又豈敢在先生面前造次。萬一誤導的先生忠奸不分了,豈不是害的先生眼瞎。”
賈雨村忍俊不禁,好一陣大笑:“先生眼瞎不妨事,你可不能眼瞎。女怕嫁錯郎,你看薛家的姑娘沒有,她這輩子就算被爲師給毀了。嫁給哪個寶玉,她都要有個淫奔的罪過。”
林黛玉也疑惑此事,爲何賈雨村先生知道是薛家的女兒後,在國子監衆目睽睽之下,三言兩語就把她逼到了牆角處,談笑間就給薛寶钗按了一個上錯花轎嫁對郎的名聲。
這可是要了薛寶钗命的事,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薛寶钗你是賈寶玉的未婚之人,糊裏糊塗的跟了甄寶玉抛頭露面,可見甄寶玉勝過賈寶玉一籌。
賈雨村嘴角一撇:“爲師初到金陵時,爲了她家的案子,被人罵成了葫蘆僧亂判葫蘆案。今日不過是一報還一報。不提這種掃興的事了,還是說說李秀才的事吧。爲師一進京,兩隻耳朵裏灌滿了他的傳言。隻手挑翻了甯國府,逼死了王子勝,吓退了北靜王。若是要他爲了官,那還了得的了嗎。這等的大才,爲師要不先燒一炷香,日後不怕他找我的麻煩嗎。”
黛玉終于是梨渦淺笑了,這話說得還像我的老師該說的話,等着吧,一會你們見了面,我倒要看看你們兩個怎麽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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