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相輕,多半是因妒生恨。也還有惺惺相惜,那才是惜才愛才之心。</p>
林黛玉一首《白菊》,博得了國子監教習們一緻的認可,此女詩才天分之高,實屬罕見,堪稱是有才有德的女子。</p>
竹鶴先生道:“如何?老夫先前的力薦,可不是随便說說。汝等,又要怎麽說?”</p>
教習們哈哈一笑,又打量了一下林黛玉,沖她拱拱手喊了聲院首。</p>
黛玉急忙福身答謝,至此,書院先生一事算是有了着落。黛玉不勞别人,自己安排山下的房舍給教習們暫時栖身,待書院整體完工後,再行安排。</p>
教習們也甚是滿意,皇莊不是誰都能住過的,偶爾住進來散散心,也是一段經曆。</p>
李修趁機與他們敲定課程,故意的壓低了些束修,黛玉知道是在替自己出氣,報複他們先前的無禮,眼波藏在面紗裏,全是笑意。</p>
李修是不給那麽多現錢,卻把别的待遇提了上來。比如車接車送,正好自己改的車快做了出來,挂上書院的旗号在京城與書院之間來回穿梭,豈不是博得一地的眼球麽。</p>
何況還有更多土産。</p>
李修站在黛玉的身後說道:“自此先生們的家中無缺米面矣。每月都送到家裏去,禽蛋魚鴨,保管鮮活。各位先生隻管着教書,一幹家中大小事情,書院都給包了。我可不是自誇,林院首不僅詩才無雙,理财管家之能更是一絕。”</p>
羞的黛玉一雙藏在面紗裏的含情目,似水如波。</p>
先生們倒是哄笑起來:“書院不可無寶鎮壓氣運,别人家的寶是孤本善籍名師大儒;咱們可倒好,選了個稚齡妙女鎮山門。有來踢館的一看咱們院首,先就拱手言敗了。”</p>
“爲何?”</p>
“勝之不武,敗之丢人呗!”</p>
“哦?那我們豈不是立于不敗之地乎?”</p>
“哈哈哈哈!諸位!吾倒是想給他們下戰書了!”</p>
諸位教習哈哈大笑,黛玉退到李修身後竊笑不止,唯有李修是哭笑不得。</p>
草木書院本意就是接納一些寒門子弟讀書,用林家的藏書育學子而已。</p>
怎麽這些教習一來,就各個的唯恐天下不亂一般,想着什麽踢館。</p>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一旦開了頭,以後書院還有個清淨嗎?</p>
黛玉才十三,難不成要她腳踏各家書院長起來?那以後還怎麽得了?</p>
求助的望着竹鶴先生,期盼能壓一下這些先生們。</p>
誰知範琴學正一下子精神了起來,招手讓黛玉過去,還把李修給轟走:“你這個學子好不曉事!院首與學正有要事商談,還不退下更待何時。”</p>
氣的李修拂袖而去!心裏暗暗祈禱,草木書院剛剛創立,聲名不顯,不會有書院來找我們切磋吧。</p>
這一切都被探春看在眼裏,自然是心熱無比,雖然詩才文章比不得黛玉,可自己也有經營之能。不如攬下書院些許事,弟弟賈環趁機能時常的去和先生們走動走動,不愁以後環弟出息不了啊。</p>
有道是父女同心。賈政也在想着如何交好這些教習的事。</p>
他早就想送賈寶玉入國子監,可賈母一直的阻攔,就怕寶玉去吃那份苦。</p>
眼下有了草木書院,同樣是國子監的教喻教習教書,給寶玉安排一個院子,再安排好人手伺候,不就如在國子監讀書一樣嗎。想來母親應該會同意了吧。</p>
又何況......</p>
賈政擡眼向黛玉看去,母親一直想着娶進黛玉來給寶玉爲妻,确實是良配啊。</p>
又心中一慌,扭頭去看看李修,他不會從中作梗吧?會也不怕!娘舅親,親娘舅,娘舅大如天,倒時我給外甥女做主嫁進來!</p>
那邊的李修打了個冷戰,疑惑的瞅了瞅四周,誰想暗害與某家?</p>
正好和賈政看了一個四目相對,彼此你溫良我恭讓的笑了笑,轉過頭去都在暗罵對方不是好人。</p>
答題時間已到,學子們陸續交了卷,三三兩兩的遊蕩去了。苦了尚在思索的賈寶玉,被他們一分神,更是想不出來内容。急的是一身的汗。</p>
李修來勸賈政:“政公,寶玉跟不上情有可原。何必如此的爲難他。”</p>
賈政臉色已經挂不住尴尬,前面要是沒有黛玉的出彩,他還不覺得寶玉能差多少。現在看來,寶玉這書讀得,也就勉強能過個童子試。</p>
唉~~~怎麽讀書就這麽的難?</p>
他站這半天,心裏也在暗暗思索着如何的破題、承題,想來想去也是沒個頭緒。剛有一個念頭上來,再一看那些學子的答案,自己方才知道是想錯了。</p>
順着李修的話,呸了寶玉一下:“看你還有何面目見那些姐妹?丢人敗家的東西,還不快收了你的卷子走人!”</p>
寶玉如蒙大赦,低着頭拿好了筆墨紙硯,一溜煙的跑走,不敢回頭去看父親一眼。</p>
各位先生們就當看不見他們父子倆,賈員外郎的閑名是滿朝盡知。可說是無一、不會;無一、不通。</p>
他爹給他求了一個工部員外郎,曆經娶妻生子複生女,終于在女兒榮封貴妃時,提升了官職,晉位郎中。</p>
宦海沉浮與他無關,可謂深潛不出水,自無風浪摧。</p>
見他過來說話,也都笑笑,帶着他說幾句文章事,總要給新晉的副國丈些許面子。</p>
李修還在惱恨被轟走的事,站的遠遠地斜楞着眼瞟着這邊。</p>
黛玉心裏好笑,與竹鶴先生求情:“真不要他知道消息的話,恐他會有怨言的。”</p>
範竹鶴也瞟了一眼拿姿作态的李修,不管李修能不能看見,都瞪他一眼,轉頭溫言細語的和黛玉說話:“林丫頭,這是爲了他好。怎麽說都是個被軟禁的家夥,能少出頭,就不要露面。再說書院有王甲禮他們幾人在,還是有着勝算的。”</p>
“怕他不依的。先生也知道這家書院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麽。”</p>
“那也不行。”</p>
範竹鶴還是拒絕:“對方來勢洶洶,其目的就在于挑起南北士子的争鬥。老夫甯願他夾着尾巴讀書,也不想看見他出頭争鋒。他身上羁絆的人和事太多太雜,一個不好,就成了朝中新舊派系争鬥的由頭。那時候再後悔縮回來,可就沒了機會喽。”</p>
黛玉靜下心來想了想,先生說的還是有理。若隻是自己出面,對方有以大欺小欺淩弱女之嫌。正如那些教習們所說的一樣,赢了黛玉的草木書院也不露臉,萬一輸了的話,那才叫一個丢人。</p>
再說,比的是學生,草木書院的學子人是窮了些,卻都是意志堅定之輩,否則也捱不到草木書院草創。缺的就是博字,幸好林家藏書給他們補上了短闆,假以時日的話,不是沒有一戰之力。</p>
黛玉點點頭,答應了竹鶴先生所托,将金陵體仁書院要來京城以文會友的消息,瞞住李修。就讓他好好的躲在書院中讀書吧。</p>
不得不說甄家的動作很快,甄寶玉此番進京,除了刺探一下京城政壇風向外,還有一件事也很重要。那就是其姐甄玉嬛被老太妃召進了京。</p>
先皇後薨逝已有三年多,至今尚未重新冊立。據傳有宮闱秘史,知者了了諱莫如深。</p>
故此,如今的天子是無後無子。</p>
賈家元春先晉了貴妃,卻因爲是勳貴之女封不得後,所以甄家女忽然的奉召進京,裏面有頗多的揣測。</p>
江甯甄家,非爵非貴,隻是太上皇的心腹,當年擁立太上時,出力甚多,深得朕心的一戶在野奢富人家。</p>
太上每每下江南時,都是甄家接駕,可見恩寵一斑了。</p>
體仁書院,原是甄家私塾,被太上禦筆親封爲書院。自此廣開方便之門,彙聚江南學子,成爲了江南文壇執牛耳者。</p>
此番進京以文會友,不過是遮掩甄家女玉嬛進京的行蹤。明着有江南學子叫陣京城學子的噱頭,也算明年大比之前的較量。</p>
尤其是京中傳出了三十六位次的消息後,滿天下都被江南學子的北上吸引住了目光。</p>
甄玉嬛就這樣暗中進了京。</p>
竹鶴先生所能知的也就是學子北上的消息,故此交代黛玉,一定要瞞住和看死了李修。不論草木書院的輸赢,都不能讓他出頭。甄家雖不是勳爵,卻比勳爵更貴重。等閑碰不得他們家,否則就要承受太上的制裁。</p>
黛玉領命後,笑着告辭了竹鶴先生,慢悠悠的來到李修身前,隻說自己乏了,要李修陪着她登上山頂去看看風景。</p>
李修想說乏了就去歇着,卻見到黛玉挑起了面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隻好點頭答應,牽過馬來,扶着她上馬,順手拉住了缰繩,熟門熟路的帶她沿着山路登頂。</p>
賈寶玉緊跑幾步要跟上去,後面一個剛剛上山的丫鬟,氣喘籲籲的喊住了他:“二爺!老太太命你和老爺速速回府。家裏來了貴客。”</p>
“憑他是誰,隻說找不見我。”</p>
“二爺!是咱家的老親甄家來人了。不回去,老太太要責罰我們的。”</p>
寶玉止住了腳步,悻悻然的回來,一步三回頭的看着黛玉随着李修越走越遠,不一會兒就不見了影蹤。</p>
心内怅然若失,似有千言萬語想傾訴,隻是話到了嘴邊,隻剩下一聲輕歎。</p>
來的自然是襲人,晴雯已經在山下收拾好了行李。</p>
賈政也顧不上了公事,催着寶玉打馬如飛,急匆匆的回到了榮國府。</p>
略一洗漱,王夫人自賈母院中趕了過來。</p>
“老爺多有辛苦。”</p>
賈政揮手讓趙姨娘退下:“夫人操持家務也多多辛苦。甄家到底來的誰?如此興師動衆的催我回來,報信的也說不清楚,害的我擔心了一路。”</p>
王夫人近前低低的聲音說了句話,賈政緊皺起眉頭,半晌也不說話。</p>
王夫人倒是說道:“可憐元春苦苦掙紮了這麽多年,到頭來還是給别人做了嫁衣裳,我這做娘的心裏也不好受。隻是,咱家的府邸,也确實上不去那個位子。既然如此,還不如順水推舟送别人上去。她倆在宮裏一正一副的,正好互爲幫襯,把持住内宮也是家裏的一條路。”</p>
賈政感覺有些不妥,卻一時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妥,淡淡的問了一句夫人。</p>
“甄家這次出的不少吧?”</p>
提起這個來,王夫人心裏松了口氣,知道老爺也是答應了。說了一個數:“府裏給了五十萬兩,單給着老爺和我十萬兩。”</p>
金钏沒敢擡頭,明明是三十萬兩,怎麽就變成了十萬兩?</p>
王夫人眼底掃過了金钏,見她還算知趣的裝聽不見,也就沒做理會。</p>
賈政歎口氣,換好了衣服去見賈母。</p>
而早早退出房的趙姨娘,卻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碰見了一個人。</p>
京城有名的内宅萬事通,賈寶玉的寄名幹娘,玄真觀的道婆,俗家姓馬。</p>
玄真觀正是甯府賈敬出家做道士的觀宇。馬道婆自賈敬出家以後,就時常的來往榮甯二府,和趙姨娘頗能說到一處去。</p>
趙姨娘正好是百無聊賴之際,見了她真是有幾分高興。</p>
“他幹娘,你怎地來了府上?我卻不知道。”</p>
馬道婆嘿嘿發笑:“來讨了些燈油,本來要走,想着有日子沒見着你了,特意的來看看你。”</p>
“燈油?那府裏不是定日子給送過去的嗎?”</p>
馬道婆故作神秘的說道:“這不是又有大喜的事了嗎,我怎麽地也要來讨個喜錢。”</p>
趙姨娘以爲着是說元春的事,嗐了一聲:“都哪輩子的事了,你才聽見?還說你是各府内宅的萬事通呢,原來也是個睜眼瞎。”</p>
馬道婆并無惱火之意,反而慢悠悠的問着趙姨娘:“奶奶都是跟前伺候的人,我且問你,今日裏府裏來了誰,你可知道來做的是什麽?”</p>
“我算哪的奶奶,一家子藏在老太太屋裏嘀嘀咕咕的,我也進不去。不過啊,我現在是萬事不理了。憑他們怎麽鬧去,就是明天就敗了家,我也是不怕。”</p>
馬道婆一愣:“你不替環小子争一争了?”</p>
“不争啦!環兒遇到貴人啦,走正道,早晚我能封個诰命。”</p>
馬道婆心裏一沉,這是怎麽回事?你要是不争了,我怎麽下手害死賈寶玉呢。</p>
不行,我要另想他法,一定替公子除了這個寶玉。如此才能讓公子腳踩兩府,成其功業!</p>
人有害人心後,任你千防萬防,總也躲不過暗箭。</p>
當晚,賈寶玉忽然大喊一聲:“痛煞我也!”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後,是人事不知,生死未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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