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意欲何爲？他怎麽敢滿口答應下來幫着賈、王兩家的子弟謀出路？</p>
誠如他言，五城兵馬司就是個火坑。襄陽侯隻要順利穩住了局面，重立兵馬司後，單開一個“炮灰營”。把各家的探子和子弟集中在一起，有點什麽破事都要他們出頭即可。</p>
比如，此次的裁撤。</p>
這些人完全可以利用一下，惹了麻煩反而能讓聖上喜聞樂見。</p>
惠而不費的事，爲何不能推他們一把呢。</p>
果然，沒過兩天，賈政帶着賈環又在大清早過來了。</p>
賈琮笑嘻嘻的對賈環招招手，賈環一臉不情願的過去和他站在一起，開始背書。</p>
賈政這次不空手來了，拎着一包茶葉給李修，也算是束修的一種吧。李修明确不收學生，就當是在自己這裏一起溫書。有的因果不能沾，自己要是有賈家的學生，難保外人會怎麽想。愛惜羽毛是必要的。</p>
正好有燒開的水，泡上一大壺，心疼的賈政眼角直跳。</p>
等着水溫了，兩個人舉杯飲茶。朝茶暮酒，文人雅癖。可食無肉，不可飲無茶。</p>
李修終于又喝上了明前的龍井，美的直喊好茶。</p>
“存周公莫笑話修，此等的茶葉要運去敦煌，堪比黃金呐。修也是隻喝過幾次，極其愛它的淡雅無香，澀中有甘。就沖這等的茶葉，存周公盡可給修名單了。”</p>
賈政倒是羞慚起來：“其實...這茶，是我外甥女帶回來的。”</p>
“新茶？”</p>
李修知道他外甥女就是自己要給騰房子的那位小姐。她正好是自姑蘇回的京，此時又是快五月，不是新茶又是什麽。</p>
可憐李修活了十六年，還是第一次品嘗到新茶的滋味。敦煌地處西域，與中原相隔萬裏之遙。新茶不易運輸，都是陳茶制成了茶餅。就這樣，能喝一口明前都是享福的事。</p>
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含在嘴中不舍得咽下。回味了良久，才喝了下去這口茶。一把拿過那包茶葉，藏進了裏屋的櫃子裏。</p>
賈政唯有苦笑，重茶不重人，賈家的人連個茶葉都不如嗎。</p>
李修又出來坐好，接過賈政遞過來的名單，上下瞟了幾眼，一皺眉：“存周公，賈家男丁不過兩三位，剩餘的都是王家人。是賈家無人可用，還是王家想卷土重來？”</p>
把名單往桌子上一扔，十分不滿的說道：“我與王家素不相識，要說有龌龊，也是你我兩家的事。偏他家下死手要害我，爲此還丢了身家性命。您給我這樣的一份名單，是想我自己養虎爲患，到時再被他們反咬一口的麽。”</p>
賈政又是冤家宜解不宜結的道理勸李修，李修冷笑幾聲說了句重話：“我姐姐嫁的是賈家，我才看在她的面子上幫一把。這算什麽？賈家給王家作陪襯，你們兩家誰爲主？”</p>
賈政心裏一歎，要不是自己老婆的攪和，他也不想安插這麽多的王家子弟。</p>
“從你姐姐那裏論起，我要喊你一聲賢侄。我也是有難言之處，能否有個商榷？”</p>
李修點了點名單，沉思了一下說道：“既如此，我也不要公爲難。大可說是我的意思，王家的人一個都不要！賈家好歹是武勳世家，才幾代人，連去軍中的勇氣都沒了嗎？”</p>
“好歹留個兩三個。”</p>
李修無奈的又看看姓王的人，指着一個叫王仁的說道：“就他吧，他不是貴府管家媳婦的娘家哥哥嗎。運作個隊正，吃着皇糧，也算照顧自家人。”</p>
“那你可有把握促成此事？”</p>
李修算了一下時間：“不如這樣。今明兩天，畢家還要來找我。到時請着存周公一起過來，當面說清。”</p>
賈政樂的站了起來，給李修拱手：“哎呀！賈家多年沒有軍中的子弟了，若是真能促成此事，我...”</p>
“給我修院子。”</p>
賈政一愣，随即滿口的答應下來。這本是自己家的地，修好了也便宜不了李修，他早晚都要走。到時候，自己還能住過來呢。</p>
送走了賈政，留下了賈環。李修去廚房裏熬粥烤饅頭，木勺子攪着鍋，心裏琢磨剛才的欲擒故縱。</p>
說是不要王家人，還是開了一個口子。剩下的就等着他們主動往裏面跳吧。</p>
對了，等畢星來的時候，有件事要跟他先談。自己打算替皇上賣官，賣給王家這些位子後，襄陽侯再讓他們出頭頂鍋。一來二去的，位子又空了，還能再賣一遍。</p>
就不知道，畢星這個龍禁衛，說話管不管用。</p>
要不，就去找戴權問問，他說有事可以找他的。</p>
有道理，這等關系就要牽絆住，又不是自己花錢，行就大家一起賺，不行就不行，誰也沒什麽損失。</p>
想好了這個主意，安心的做飯。</p>
等着天光大亮的時候，賈琮開了後門，溜達到後街上，去找一家喝茶的鋪子。進去沒多一會兒，他就回了家。</p>
賈政也在這個時候，去給賈母請安。沒法子，自己兒子就是睡不醒，他想揍他一頓，可環境不允許。</p>
彼時，賈母身邊圍繞着一群女孩兒。其中一個坐在賈母身旁，把寶玉給擠了下去。</p>
隻見她一對罥煙眉，一雙含情目，用扇子遮住了一半的臉，不滿的看着往她身邊湊的賈寶玉。</p>
“我這裏就這麽的好？既是好，讓給你也無妨。”站起身就走，寶玉還跟着。</p>
站住了身子，蹙着眉看着他：“又不好了是嗎？”</p>
寶玉讪讪的一笑：“許久不見妹妹了，自然想要親近一些。”</p>
屋裏人都笑着看他們倆的玩鬧。</p>
許久不見的妹妹，自然是剛回京兩天的孤女林黛玉。</p>
黛玉剛想發作，忽然聽着琥珀喊了聲老爺，眉頭一松，對着發呆的寶玉說道：“巧了，你有多久沒見過老爺了。來，我帶着你去見見，你們父子也親近一些。”</p>
這下可要了賈寶玉的命。</p>
他怕他老子也是一絕，真是猶如耗子見了貓一般。</p>
賈母趕緊喊他來自己身邊：“寶玉過來，守着我身邊，你那老子不敢拿你怎麽着。玉兒也是淘氣，知道你哥哥怕他，還故意的吓唬他。”</p>
黛玉幾步過去挑開裏屋的門簾，笑着對賈母說道：“瞧瞧，可不是我吓他。”</p>
賈政在女孩子們一片的轟笑聲中，一臉慈愛的走了進來。</p>
“怎麽勞煩外甥女挑簾子呢。”</p>
黛玉笑着見禮：“見過舅舅，我是搶來的挑簾子。要不，就帶是寶玉哥哥給您掀簾子了。”</p>
一聽寶玉兩個字，滿臉的慈愛換成了冰霜。瞟了一眼立在賈母身旁對他施禮的寶玉，哼了一聲。</p>
姑娘們紛紛見禮，賈政也給賈母請安。</p>
賈母不耐煩的對他說道：“我和孩子們玩得正好，偏你來壞了興緻。請過了安，就回去吧。我有她們陪着，比什麽都好。”</p>
黛玉在賈政背後，沖着鹌鹑似的賈寶玉做個鬼臉，示意了一下姊妹們，一個個都飄了出去，留下地方讓老爺說事。</p>
賈寶玉也想走，賈政看了他一眼，就把他定在了原地。</p>
賈母嗯了一聲，賈政才說道：“政兒剛剛去見過李修。”</p>
“他怎麽說？”</p>
“他倒是同意了。不過...”</p>
“不過什麽？”</p>
“他把王家的人，全都蠲了。政兒好說歹說，隻留下一個鳳丫頭的哥哥叫做王仁的。”</p>
賈母點點頭：“我也想到了這點。鴛鴦，給老爺看座。政兒啊，咱們家，是不是真的沒了男丁？”</p>
賈政坐下後，又瞪了一眼寶玉，指着他說道：“若是寶玉能...”</p>
“休想！”賈母一聲曆喝，止住了賈政想說的話。</p>
賈政無奈，拿出一份新的名單給了賈母：“玉字輩五人，草字輩五人。這已經是兩府裏能從軍的所有。”</p>
戰功赫赫的甯榮二府，憑借軍功獲封國公。不到百年的時間，族中子弟兩代人，僅有十個人能從軍，賈母不禁悲從心頭起。</p>
怎麽就堕落的這麽快？</p>
賈母看完名單，細細思量了一下，還是對賈政說出了李修所盼的言語：“既然開了王家一個口子，就能開第二個。你再去和他說說，他有什麽要求，盡量着滿足了他。”</p>
賈政隻好說：“此次能成，還多虧了外甥女的茶葉。敦煌遠離中原，喝不到一口的明前新茶。我把外甥女送我的茶葉，分了一半給他，他這才對兒子說，今明兩天畢家來人，到時候兒子當面定人數。”</p>
躲在碧紗櫥裏的黛玉聽到了這一句，心裏一動，凝神細聽下邊的話。</p>
“兒子也問他有何求。他隻說住的太過簡陋，想請咱家修修那處宅院，好讓他有個看書的書房。”</p>
賈母倒是笑了出來：“也是個受不得委屈的大家子。這事要是能成，給他蓋個金屋也行。反正也還是咱們家的，他也帶不走。”</p>
賈政陪着笑起來：“兒子也是此意。優待一下他，也給咱家多一條路。别看他隻是個秀才，兒子卻看出他有進士之姿。故此把環兒還有大哥院裏琮兒留在了他身邊，每天讀書寫字，進益的很快。”</p>
賈母就歎氣：“我知道你不會放過寶玉。既然這樣，我也不能阻了寶玉的功課。那處院子更要好好的修繕，修好了寶玉才去讀書，怎麽樣。”</p>
賈政連連稱是。</p>
黛玉心中悲喜莫名。</p>
喜的是瞞天過海移花接木，終于靠着外人的力，辦成了自己的心願。</p>
悲的是身爲榮國府裏唯一的外孫女，給自己爹娘修個庵堂都不敢張嘴，到底是孰親孰遠。</p>
至于說寶玉要過去讀書，那就是個笑話，黛玉不會當真。</p>
覺得沒意思了的黛玉，緩緩出了側門，三春和寶钗還在院子裏等着她。</p>
眼神一亮，喊過雪雁來。</p>
“你去找找老爺早年的時文，我記着是在一口黑檀木的箱子裏。”</p>
雪雁诶了一聲。</p>
黛玉又說道：“找好了先給我看看。”</p>
雪雁小聲的嘀咕起來：“您看又要見字思人。還是别看了，我拿去給李公子看。”</p>
“誰說要給他？！”</p>
雪雁沖着羞惱的黛玉的一吐舌頭：“換個房子來，不吃虧。再說了，除了他，誰還能用，誰還配用？”</p>
黛玉噘起嘴一點雪雁的額頭：“早晚被你敗了家！”</p>
說完也不理她，自顧自的尋姐妹們去玩。</p>
雪雁一昂脖子：“口不應心，還是我背鍋。哼！我一箱子都擡過去，看你怎麽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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