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實在沒想到是這麽個結局，大牢是不用做了，可家也回不去，皇命讓他去賈府等着備考，順便給人家“出氣”。</p>
愣了半天，十二分的不解，求問給他傳話的戴權。</p>
“這位内相，學生我是錯了還是沒錯？有罪無罪？有罪就判我，無罪還不能回家的嗎？”</p>
戴權站在金水橋頭，四下看看比他還懵的賈府人，笑嘻嘻把他領到一旁去，小聲的囑咐他道：“小子，你沒錯，也沒罪。可是呢，朝中的事，不是沒錯就能行的。你把人家的爵位給弄沒了，按理說，你是不是該去道個歉？”</p>
“我不去，那是他們家自找的。”</p>
“你要不去，那就換換？”</p>
“換什麽？”</p>
“換你的功名啊！三等威烈将軍換你個秀才，你不虧。”</p>
李修不說話了，瞅着笑眯眯的戴權，身上直發冷。</p>
戴權努努嘴：“去吧去吧，好生在他們家住着。有什麽新聞稀罕事，盡管找我來說說。”</p>
“住多久啊？”</p>
“皇上沒說。要不，等你金殿題名時，你自己問問皇上去。”</p>
李修明白了意思，這是把自己軟禁在了賈家，不僅如此，還要打探消息給這位公公。</p>
戴權見他無可奈何了，嘿嘿笑着說道：“爲了你鬧喪，死了咱家多少手下，我就不說了。一個三等威烈将軍沒了爵位，一個兵馬司的長官沒了腦袋，更别說後續還有多少官員要爲此丢了官。你自己想想，有你條命活着，你就燒高香吧！去他們家踏實住着，該吃吃該喝喝，被人家打了罵了的，你自己瞧着辦，反正是死不了。等你金榜題名後，不就跳出了他們家的囚籠嗎。”</p>
李修無奈，隻好答應下來。想不答應也不行，現在這位内相還好說話，一旦翻了臉，李修不敢保證執掌龍禁衛的他，能饒了自己。</p>
戴權見他答應了，這才領着他去見了趕回來的賈府衆人。</p>
賈赦、賈政、賈珍、賈蓉還有賈寶玉，都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等着消息。一夜之間，風雲變色。賈珍的襲爵沒了，就剩個三品的武将空銜領着一份俸祿；甯國府要摘了國字，往後隻能是甯府。</p>
恨不恨？</p>
恨得要死！</p>
兩眼緊盯着李修，恨不得瞪死他！</p>
可沒轍。</p>
王子勝一家大小，現在就在大理寺的監牢裏面羁押着呢，那可是他們家的親戚和朝堂勢力的接班人。就爲了殺眼前這個秀才，咔嚓一下腦袋沒了，還是被親哥哥給砍下來的。</p>
這罪過，大了去了。</p>
戴權笑呵呵的帶着李修過來說話：“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結。這個小秀才，也不是什麽外人。跟存周家的大兒媳婦，還是同宗呢。聖上的意思是，他有忠義之心，給你們家好好看着，補補孝道。打生打死的，依我說就算了，王家子勝的取死之道，不可學也。”</p>
賈政等人連忙躬身答曰遵旨。</p>
賈蓉湊過來幾步，不着痕迹的塞了一沓銀票給戴權，躬身問道：“那我家的事，後面該怎麽着。求公相指點迷津。”</p>
戴權一抖摟袖子裝好了銀票，嘿嘿直笑，小聲的說道：“看今晚的吧，你們家大姑娘要是有造化的話。滿天雲彩散了，又是一個豔陽高照。”</p>
賈府的人大喜，盼了多少年的事，陰差陽錯的在今天成了。</p>
戴權指指李修：“跟着去吧，有事記得來尋我。”</p>
李修隻好給他施了一禮，又對着賈家人躬身說道：“學生奉皇命，暫居貴府。多有叨擾之處，還望恕罪。”</p>
好膩歪的局面，賈珍哼了一聲：“家有喪事，恕不接待。二叔、三叔看着辦吧。”</p>
賈赦一拂袖子：“我清淨慣了，受不得聒噪。二弟呀，你管着家呢，你打理他吧。”</p>
賈政沒法子，隻好去問戴權：“公相，我們家府裏姊妹甚多。實在是不便安置在府中，府外可使得？”</p>
“聖上說的是安置在甯榮二府，任由你們發落。府内府外的，還用咱家說嗎？”</p>
賈政無奈，隻好答應着回去和母親大人商量一下，妥善安置就是。</p>
最難爲情的是賈寶玉，面對昔日的好友，今日的仇家，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是好。期期艾艾的想說些什麽，又不敢張嘴，隻好自己唉聲歎氣。</p>
李修倒是無所謂了，事已至此，也不是他能反抗的了的，走一步說一步吧，跟在賈府衆人身後，告辭了戴權，來到了賈家車隊前。</p>
隊伍裏的王熙鳳隻覺得心裏亂蹦，實在也是被一天的變化給吓到了。</p>
王子勝是她三叔，說殺就殺了，還是被皇上逼得二叔動手，原因就是他亂了王法。那自己在水月庵答應下靜虛的事，又該怎麽辦呢？</p>
王家兄弟是三人，王熙鳳之父爲長兄，在金陵老家守着祖業；二叔王子騰和三叔王子勝随着賈家代善公，到了京城。而她在成年後，也和姑姑一樣，嫁到了京城來，一同在賈家做媳婦。</p>
原以爲，憑着夫家和自己家的聲勢，京城地面上有什麽事是不能擺平的呢？好家夥，一夜之間的巨變，給她好好上了一課。被擺平的原來是自己家。</p>
越想渾身越冒涼氣，皇帝一句話，珍大哥哥的爵位就沒了，三叔一家也徹底的倒了。還有什麽能支撐住未被奪爵的榮國府呢？憑着自己公公嗎？世襲一等将軍賈赦，還不如姑父政老爺穩當；憑着自己丈夫？五品的同知賈琏，那可更要完蛋，自己男人對青樓的熟悉遠超過衙門口，一旦自己有事，有誰能給自己做主。</p>
“平兒。”</p>
“奶奶有事？”</p>
王熙鳳閉上眼睛想了想，然後說道：“水月庵的事，不要管了。明日我們去三叔家吊孝，你抽空去鋪子裏看看，該拾掇的趕緊拾掇了。我這心裏總懸着，怕是後面還有事。”</p>
平兒這位大丫鬟點頭答應着：“原該如此的，有的銀子不能掙。弄不好真是要出事。”</p>
“你倒說的輕巧！”王熙鳳瞪了她一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府裏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都等着張嘴找我吃飯。我再要沒個活錢，等着坐吃山空把嫁妝都花沒了，也就沒了管家的位子。到那時候你看吧，咱們倆呀，備不住的就要被掃地出門。他們賈家絕對做的出來。”</p>
平兒挑開車簾，看了一眼擠在一個車箱裏坐着的李修，心裏有了個主意。</p>
“奶奶，你想想薛家。”</p>
王熙鳳嗯了一聲，平兒又指指車外面：“薛家靠着那個秀才，可是要翻身。我說句不好聽的，奶奶别惱。甯府是甯府，您三叔是三叔。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時候就算不爲二爺多想，也該給自己留個後手。那秀才眼看就要進榮國府，不用想都知道他不招人待見，肯定的是要茶沒茶，要火沒炭。奶奶要是能放下成見，悄悄的接濟他一二，結個善緣。日後是必有福報的。”</p>
王熙鳳的心更亂，不知怎麽的，聽見關于秀才李修的事，她就心慌手熱。</p>
平兒說的對不對呢？</p>
她知道這是平兒的良言。</p>
三叔是犯了國法，幾乎就是要滅門的大罪過，死他一個不多。</p>
賈珍更是自己沒事找事，不說别的，就說可卿那副棺材闆，自己看了是心驚肉跳，還有沒有個禮制了，亂用可還行。出事也是活該。</p>
那麽到了自己身上呢，真得要好好盤算一下。</p>
薛蟠是靠着秀才李修翻得身，說明李修其人是有大才的。别小看人家隻是個秀才，望族出身的孩子，眼界寬廣不是賈家上下能比得了的。</p>
說是沒落了，可你看他辦的事，是個小家子孩子能辦得了嗎。爛船還有三斤釘，誰知道這小子是不是扮豬吃虎。</p>
皇上巴巴的把他送進榮國府，難說這裏面沒有紮根釘子的意思。讓賈家出氣，就是一句胡話，誰信誰傻。讓皇上出氣才是真的！</p>
這麽想來，自己還真是要暗中接濟他一下。作爲回報，他是不是也該給自己條财路，不多，就如薛大傻子那樣就行。</p>
至于說，他在賈家受不受氣，那自己可管不了。正經賈家的子弟，比如賈環、賈琮等等，還苦苦熬着呢，何況一個有仇的他了。</p>
那就這麽辦，自己不出面，讓平兒暗中把事辦好，等過去這段風波，再找他還人情。</p>
想好了一切，王熙鳳才睜開眯縫着的丹鳳眼說道：“去吧旺兒叫來，讓他先一步回去，把西北角那處以前養馬的院子給收拾出來。别多說，就說我有用。用咱們自己的人，别驚動了旁人。”</p>
平兒記下了話，掀開簾子喚過跟車的來旺媳婦，在她耳邊細細的說了一遍，來旺家的急匆匆去找了人交代下去。</p>
這都是王熙鳳陪嫁過來的管家，妥妥的心腹跟班，多少大事都是給了他們去辦。</p>
王熙鳳又閉上了眼，琢磨着賈母的反應。怎麽跟老太太說，才能不顯山不漏水的把他安置在那呢？</p>
......</p>
李修擠在一架裝滿了箱籠的車廂中，也在閉目養神。實在也是跟别人沒話說，不如琢磨着自己的後路。</p>
自家是回不去了，皇上的意思就是把自己軟禁在榮國府，等着賈家再次的犯錯。自己倒不擔心生死，有那麽一個能生事的藏着呢，賈家也不能把自己如何。</p>
可有幾件事，卻是要趕緊着手去辦。</p>
頭一個就是結拜的義妹，她一個人又是個暗結珠胎的小姑子，不給她安排好了，怕是難以生存。自己進出賈府肯定不易，身邊肯定要有眼線，不是賈府的就是宮中的，還是少暴露了她爲好。</p>
那就隻有托付給薛家，養在一間後院裏，讓她安心養胎。那個自己，不是給薛家的妹妹寫了一封信麽，要是能行的話，想來這條路是走的通的。</p>
二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功課。明年秋天就要下場，還有不到一年，絕不能荒廢了下來。可出不了門，要怎麽能去國子監聽課，隻靠着自己溫書，功課顯然要落下許多。尤其是時文，要常寫，還要請人評判。就賈家這人家，滿府裏挑出一個能比自己寫的好的，就算自己輸！</p>
思來想去，後面這條也沒個主意。歎息一聲，隻能自己苦讀吧。</p>
最後一件事，就是秦可卿的絕筆信。那裏面可有一個人的下落，自己看了之後，誰也沒說。不是什麽好消息，一個被廢在逃的前太子，絕不是什麽護身符，那是催命符。天家怎麽能讓這樣的秘密被外人得知呢，早晚都要滅口。</p>
他想的明白，可有糊塗的。</p>
王子騰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對王熙鳳的親哥哥王仁交代着一件事：“你去榮國府内尋個差事，伺機把大房的賈迎春給送進那小子的房中。隻要賈迎春一死，皇上也保不住他的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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