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信仰的崩塌,會帶給心靈上極度的創傷。</p>
三位布政使此時就是傷心人,半輩子靠着聖人的文章讓自己高官得坐。忽然間一個事實擺在自己面前,聖人的子孫如此的不堪,是他們錯了還是曆代皇權的錯。</p>
都是布政一方的大員,這點子邏輯順序,他們一下子就想通了,捋順了,頓悟了。</p>
誰給的他們家特權?誰讓他們家世世代代久居如此的高位?不管什麽朝代,不論漢人胡人,都把他們捧在神壇之上,到底是對還是錯?</p>
鄂州布政使顫顫巍巍的說話:“是否以偏概全了?”</p>
豫章布政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我雖不在齊魯執政,可也知一點啊,哪有敢蓄私兵的?這是什麽罪過,一條就夠了!”</p>
鄂州布政尤不死心:“沒皇權了啊,扯不上造反謀逆吧。”</p>
嶽州布政歎口氣:“嗐!人家是要明正典刑的法辦,沒了造反謀逆,可也沒有刑不上大夫。我估計,到了京城後,這事肯定要拿出來要我們議一議。我等不如先暗訪幾天,也要有個章程。”</p>
三位布政使打好了主意,各自遣人深入民間訪探了三天,拿着收到的材料,憂心忡忡的跟着押運的船隊進了京城。</p>
通州碼頭如今可說是不下于茱萸州碼頭的存在,因爲鐵軌已經鋪了進來。那冒着煙的火車一經停下,龍門吊就開始給貨船上貨。</p>
多少外來的客,都張着大嘴看着那火車目瞪口呆。</p>
三位布政也免不了俗,瞠目結舌下,也對華夏新朝的底蘊有了認知。怪不得敢對那家人下手呢,人家是有了新的朝政體系。外在的表現就是火車和火輪,這些奇技淫巧要沒有個大家理論在背後支撐,終不能這樣的實現。也不知道,這次是哪家成爲了翹楚。</p>
他們的思量沒錯,董仲舒獻儒術以前,法家才是那時候的主流,輔佐以兵家、縱橫家、墨家等等實用主義風潮流派,爲各國君主所喜。</p>
伴随着周王朝代表的奴隸社會崩塌,封建皇權社會的确立,儒家終于在漢武帝時期站上了曆史舞台。這一站,就是數千年不倒。</p>
如今看來,也是該換換口味啦。</p>
懷着這樣的心思,三位布政使登上了接他們的馬車,向着甯國府駛去。</p>
陸鳴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非要把政務院放在了甯國府的舊址,旁邊的榮國府則成了各部辦公的衙門,整個甯榮街形成了前面衙門後面大觀園的格局。</p>
林黛玉告訴李修答案,皇宮的格局就是這樣,前朝後宮,他們這是默默地順從他們的習慣,和你這位元首離得近些。</p>
李修正在發着脾氣,爲了妙玉的事,也爲了齊魯的百姓,尤其是曲阜那些還在做奴隸的百姓。</p>
北宗複古複到了極緻,他家祖宗是奴隸社會的人,就一定要把奴隸社會那一套複刻到今天。</p>
簡直是逆天而爲,這樣的家族,留他們還有何用。</p>
“惜春,你帶多些人去曲阜!不用講什麽道理,能寫多壞就把他們寫多壞!”</p>
迎春站起身主動請纓:“我也去一趟,正好要算計他們呢,他們自己卻送上了門。”</p>
李修點頭允了,還把賈環找過來,讓他帶着人陪着他的二姐姐和四妹妹一同前往。</p>
交代完這些事,才要去政務院那邊開會。</p>
剛到門口,正好碰上剛剛下車的嶽州、鄂州、豫章三省布政使。</p>
妙就妙在,彼此之間誰也不認識誰。</p>
李修向來是輕車簡從,一般也就柳湘蓮帶幾個人跟在身邊,他又住着離得近,今天更是一路走過來的,和三位布政使走了個面對面。</p>
李修看看他們身上的補子,特意的問了一句:“三位辛苦。哪個省的?”</p>
三位布政也看看李修,他就沒穿朝服,一身的便裝,高大的個頭,有些氣宇軒昂的意思。</p>
倒也不敢小視他,什麽時候也是不回京不知道官小,誰知道這個年輕人是哪個新部衙門的新貴。</p>
趕緊拱拱手:“這位小哥請了。我等是中南三省的布政,還未請教小哥。”</p>
政務院看門護衛想說來着,被柳湘蓮一眼給瞪了回去,老老實實的站崗不敢多嘴。</p>
李修嘿嘿一笑,給他們三個回禮,說自己是相關部的,專門爲他們這些布政服務的衙門。</p>
可憐三位布政大人,哪知道這個部門的厲害啊,還真以爲相關部是什麽太常寺、太仆寺一樣的衙門呢,就請李修給他們帶路,正好不知道該怎麽走呢。</p>
送他們來的原禦馬監的人,捂着嘴不敢說破,趕着馬車回了碼頭,繼續接着下一批的官員到來。</p>
李修也願意如此,還真的帶路進了政務院,和他們三位邊走邊聊。</p>
“您幾位多少年沒回過京城了?看看這變化怎麽樣?”</p>
豫章布政真有話說:“本官是五年前接任時進的京。誰能想到五年的時間啊,天翻地覆喽!不過,京師的變化确實很大。這位...”</p>
李修趕緊介紹自己:“我姓李。”</p>
“哦哦,李小哥。看你的年紀也不大,是怎麽進的相關部?相關部又是哪裏的出處?”</p>
李修随意的和認識他的人打着招呼,那些人也沒想到和李修同行的布政使們互不相識,招呼一聲匆匆而過。</p>
“我是碎葉的官員。”李修還真不是胡說,他真正的仕途就是從翠葉太守開始的,五品官呢,不小了。</p>
三位布政使了然,還真是新貴,要不然也不能留在京中任職。</p>
嶽州布政趁機打聽一件事:“聽說西域全境通了火車,此事是真是假?”</p>
李修點點頭:“準确來說,西邊的起點是自察裏津開始,東邊已經進了津門港碼頭。斷斷續續的,中間還有好大一段沒有通車。”</p>
“真的可以日夜不停的趕路?”</p>
李修确認了這個信息:“這是絕對沒錯的。這次的全國布政使大會,就有乘坐火車出遊的計劃。到時各位大人就能親身體會了。您三位是坐着小火輪來的吧?火車的速度可比火輪快的多。等着開完這次會,也就定下自京城到嶺南的火車線路了,你們三家可不要爲此打起來啊。”</p>
“你這小哥說笑了,我等怎麽會爲一條鐵路打起來呢?哈哈哈哈,說笑了,說笑了。”</p>
李修無良的笑起來,打不起來?那是你們還不知道鐵路意味着什麽。等開會的時候你們聽懂了,你看你們三家打不打架。</p>
李修規劃中的京廣線,也可以轉爲京九線。具體到中南三省來說,一條是經鄂州江夏到嶽州長沙,一條是由江夏經豫章的九江府、洪都府繼續南下。</p>
你說他們會不會打架?</p>
鄂州布政很有可能開心的不得了,鄂州和豫州是最先定下的兩個節點,九省通衢的鄂州絕對是潛力股。</p>
爲這事打架不稀罕,也許他們還開了先河說不定。</p>
高鐵之争時,多少同省相鄰的市縣“反目成仇”,那争的才叫一個熱鬧。</p>
最有名的是鄧州、新野之間的“護路保衛戰”,從官方到民間,争的是不亦樂乎。鄧州有個鄧州同鄉會,一路尋找祖籍鄧州人士簽名保路,一直爬到了天山上展開橫幅;</p>
新野不甘示弱,發起新野保路聯盟,聯絡海内外新野籍華人,幹脆就在白宮門口拉起了橫幅拍照。</p>
李修告訴陸鳴的時候,隐晦的提到了這一點,鐵路經濟這張牌一旦打出去,各省之間想團結都難。</p>
陸鳴則哈哈大笑,直言這才是妙棋,扔條鐵路過去就能分化他們的話,老夫每隔十年就建一條鐵路去。</p>
看着現在還親如兄弟的三省布政使,李修心裏暗暗發笑,決定把會議的順序變更一下,先議分稅,再議鐵路,最後聊聊各省的轄區。</p>
想來一定很有意思吧。</p>
亂晃的李修,還是被林如海給抓走了,可他也沒提李修的身份,毫不客氣的讓李修跟他走。</p>
那三位還真沒當回事,見了許多相識的官員,湊到一起談論一路上的見聞,順便打聽打聽會議内容。</p>
另一邊呢,陸鳴、林如海、李守中和李修湊到一起商議孔家的事。</p>
李守中和南宗衍聖公可是老相識了,一同在金陵國子監教學幾十年,自然的要幫着說說話。</p>
林如海則是覺得這麽快的推倒儒家,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p>
陸鳴暫不發聲,等着聽李修的意見。</p>
李修找了間屋子,讓柳湘蓮看好門口,這才把他要用計收高麗和扶桑的心思,說了出來:“本來是想遷北宗的人過去布道的,誰知道他們在地方搞得天怒人怨。不嚴懲一番怎麽得了。”</p>
李守中勸自己的兒子:“修兒,南北合宗如何?衍聖公留下坐陣可好?”</p>
李修明白父親說的衍生公是誰,但也沒同意。</p>
“合宗就沒了特權嗎?皇權都沒了,怎麽可能還留下皇權冊封的特權呢?要除就都除,他們家合宗,隻是他們的家事,與天下何幹?”</p>
林如海勸他欲速則不達,李修還是不聽:“嶽父,不是我心急,是百姓急!都在看着我們怎麽辦那家人。一旦拖下去,民心就散了,老百姓就會以爲我們還是以前那些人。”</p>
林如海歎口氣,他也知道這事的棘手程度,生怕一個不好,官場有變。</p>
您想啊,都是聖人子弟,都是讀着聖人的書考中的功名。香火情總是要念的,到時候求情的肯定不少。</p>
要是李修不肯妥協的話,别說讀書人要鬧事,就是官僚集團都要吵翻天,難時候才難以收場。</p>
李修也知道事情的輕重,可他也沒有更多的手段應對這種局面,隻想着先引導輿論引起百姓的同仇敵忾,再用律法公開審理此案。</p>
陸鳴思索良久,忽然問了李修一個問題:“江流,首惡必辦,從者流放如何?”</p>
“太輕了!多少條人命在他們手上,要是還有皇帝的話,滅族也不是不可能。”</p>
林如海哼了聲:“皇上才不會對他家如何呢。”</p>
李修一拍腦門,回過神來,忘了他們才是穿一條褲子的人。</p>
陸鳴笑言:“老夫是想着一箭雙雕。北宗除族,流放高麗和扶桑。他們必定會懷恨在心,大肆在那兩國傳經布道與我們相争。那兩國勢必也會把他們奉若上賓,如此一來,不就給了我們口實?”</p>
林如海贊同:“不錯,這樣就可以師出有名。我們不再是征伐不臣之國,而是正學統!”</p>
李守中也對兒子說道:“到那時候,衍聖公一紙檄文去到那兩國,召集一些子孫戴罪立功,亂了他們的朝綱。你再動武時,也能少許多的阻力。”</p>
姜還是老的辣,三個老家夥聯手幫李修把計劃補全,讓李修更有了信心。</p>
這就好比傳播了燈塔價值觀過去,用不了幾年,那兩國自己就會分成尊孔派和本土派。官僚文人之間一旦鬥争起來,不分生死是不會收場的。</p>
李修再想想妙玉、寶钗和迎春她們三人的作用,當即同意了這一個計劃:“那就請衍聖公來一趟吧。我和他老人家當面聊聊,有些暗子要提前布置好,不僅是高麗和扶桑。龜山在南洋,孔家人也要過去,咱們來個外儒内法如何?”</p>
陸鳴鼓掌贊歎:“江流能有如此的胸襟,不爲紅顔做沖冠之怒,幸甚,幸甚啊!”</p>
噢!原來你們是怕我沖冠一怒爲紅顔,宰了那家人啊。</p>
李修氣的站起身就要走,我有那麽不成熟嗎?妙玉和寶钗要是能吃虧,我随我叔叔的姓。</p>
也就是現在,他才有底氣這麽說。</p>
妙玉和寶钗是不是故意給孔家設套,李修都不敢保證,反正是她們身邊的護衛一頓亂槍打死了人家幾十條私兵的命。要不是衍聖公過去求情,真能炸了孔城的城牆,沖進去刨墳。</p>
可又不好當着陸鳴他們的面說,那寶钗和妙玉成了什麽人呐,保不齊就有二杆子能喊她倆是“奸妃”的。</p>
得了,誰讓自己是男人呢,有的鍋自己不背都不行。</p>
議定好了孔家的事,四個人一齊去了議政廳。</p>
那是把會芳園給填平了建的大廳,門口處站滿了各省的布政使和各部的官員。</p>
華夏第一次的全國性大會,就在會芳園裏隆重召開,與會的三十二省布政和原六部分出的十八部,共同邁出了艱難的第一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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