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是個極具管理才能的女孩兒，林黛玉聽着她一一陳述着家裏事情的安排。</p>
“園子大，也時常的需要人手打掃。有幾家人，素日就是看着不錯的。賈家敗了後，他們也沒了嚼谷，饑一頓飽一頓的在外面做工。我回來後，就先雇了這幾家進來做活，等着娘子回來再做主定他們去留。”</p>
黛玉卻不托大：“鴛鴦姐姐太也客氣了些，你能看着好的，多半差不了。隻是，要是有賈家的親戚，還要告訴迎、探二位一聲。你且稍坐一下，晴雯，你去請她們來。”</p>
晴雯出了潇湘館，走了半晌才一一把話傳到。不由得抱怨探春起來：“就不能給園子裏牽上電話的麽。忒也小氣了，跑來跑去的傳個話，累着呢。”</p>
探春呸她一口：“現在家裏是寶琴管家，我怎麽能越俎代庖的辦這些事呢。等她回來再說。找我們什麽事？”</p>
晴雯撅撅嘴，還不是不想自己掏錢。一貫爲人大方的三姑娘，有了錢就變摳唆！</p>
她哪知道探春是在避嫌，黛玉敲打她的目的之一就是，别以爲回了你們原來的家，你就大包大攬的替寶琴管家。</p>
現在這是林黛玉的大觀園，寶琴是我定的家務總管，大事小事不經過她可不行。</p>
晴雯撅完了嘴，才把鴛鴦說的事學了學：“因爲有幾家賈家的老親，大娘子請你們去議一議。”</p>
迎春自己尋了過來，探春也把侍書她們留下忙活自己屋裏的事，三個人邊走邊聊。</p>
迎春皺皺眉頭：“我倒是不想用這些人。外面的活多得是，各處都在招工，隻要肯做，不愁沒個飯吃。怎麽還想着進來這裏，分明是想着像以前一樣。那她們可是打錯主意了。”</p>
探春問了是哪幾家，心裏推敲了一番，有了主意，對二姐姐說：“且先莫急。我有一番主張，正好和林姐姐商議。”</p>
看看園子裏的湖光山色，探春恍惚了一下，放佛見到了許許多多的女孩家。</p>
怔了一下神，繼續跟着往前走，路過藕香榭的時候，果然惜春已經不在了府裏，留下彩屏一個人忙活着。</p>
“四妹妹呢？”</p>
彩屏苦笑一下：“京裏來了法蘭西的特使，她又跑去采訪。入畫留在南邊沒回來，隻有我一個人忙活着呢。”</p>
晴雯過去幫她：“那你不早說，一個人幹到什麽時候去，晚上還能睡下人不。您二位自去吧，我幫她一把。”</p>
迎春和探春笑着走了，探春跟二姐姐說道：“看來雇人進來是必不可少的。這麽大的園子，總要有人打掃維護，才顯得是個樣子。”</p>
迎春也很喜愛這裏，當然不希望園子一副破敗的樣子，同意了妹妹的意見。過了沁芳橋，轉過一片竹林，來到了潇湘館前。</p>
隻見一個四十幾歲的婦人，也剛剛進去，見了她們就笑：“原來是兩位姑娘來了，可巧，一同進去吧。”</p>
探春打量了幾眼，認了出來：“可是五嫂子？一向可好，好幾年沒有見過面，真是何處不相逢。”</p>
迎春呀了一聲也認了出來，過去寒暄起來。</p>
林黛玉挑着門簾喊着她們：“進來說話，好像我占了你們家不讓你們進門一樣。”</p>
迎春笑着對西廊下五嫂子解釋：“她就是這樣的嘴，切莫放心上的。”</p>
探春見了這位嫂子，心裏有了計較。西廊下五嫂子，素有賢名在外，自己一個人守寡拉扯大賈芸，從不來兩府打什麽秋風，巴結什麽差事。端的是個品性端莊的女人。她進大觀園，想必是林黛玉也看中了她這一點，有意的請她出來做事。</p>
探春所慮不錯，林黛玉挑着幾家看來看去，相中了五嫂子。</p>
鴛鴦也把五嫂子家裏的情況說給黛玉聽：“賈芸雖然是草字輩，可年齡卻是不小的，是個能辦事的爺們家。”</p>
黛玉想起來幾年前的事，賈薔和賈芸去揚州爲大觀園采買戲班時，自己這個姑姑也是見過他們一面的。</p>
“他們這些人，如今做着什麽呢？”</p>
鴛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您可是真真想不到，如今都跟着他們的環三叔做事呢。哎呀，誰能想到昔日最不受待見的環小子，如今确成了賈家在京城的管事人。真是人不可貌相。”</p>
話音未落，聽見外面有人說話，黛玉知道是她們來了，不讓鴛鴦動，自己去挑了門簾請她們進來。</p>
鴛鴦幫着沏茶，黛玉仔細打量了一下五嫂子，雖然是布衣裙钗，可通身收拾的幹幹淨淨，一張笑臉對着黛玉她們，卻不卑不亢，頗有分寸。</p>
黛玉心下暗暗點頭，是個能托付事的女人家。可歎，賈家繁華時，是絕看不到這樣的人出頭，那些個豪奴們把持着門禁，就是這些遠親，也輕易的近不得身。</p>
“嫂子請坐。”黛玉讓了座，先和迎、探二位聊了起來：“家裏的地方大了一些，總要有人拾掇，才能有個幹淨的地方住。可又不能簽什麽賣身契，隻好請些傭人們回來做事。你們是住的久的，這裏又原是賈家的園子。是請一些賈家的老人回來，還是外面去找新的人？”</p>
黛玉這麽做，是完全顧及賈家三春的顔面。先就說她們身邊的人，迎春的司棋、繡橘和小丫鬟蓮花；探春的侍書、翠墨和小蟬；惜春的入畫、彩屏個彩兒這些人，都是原來的家生子。她們的父母家人或是在金陵如鴛鴦入畫，或是就在京城如司棋紫鵑等人。</p>
這些人的父母和兄弟姊妹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安排了，可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問題。有的人家需要照顧，比如鴛鴦，她現在應該是劃到薛寶琴的身邊，和抱琴一起輔佐着寶琴管理李家。</p>
那她的家人就要接過來，不能留在金陵讓人家分居兩地。</p>
迎春和探春都明白了黛玉的意思，要未雨綢缪防止一些家人仗着女兒的勢，在林黛玉的大觀園裏興風作浪，所以請她們過來把話說在前面，能用的我才用，不能用的我堅決不要。甭管她們是你們賈家的什麽親戚，更不要因爲她們是你們身邊人的家人就網開一面。</p>
要知道，壞事的往往是這些人。</p>
迎春想了想自己身邊的人，也就司棋一家不讓人省心，于是當先說了話：“我屋裏司棋家都是跟着我父親的，就一個秦顯家的是跟在園子裏上夜的老人。司棋已經安頓好了她父母，不用去管。這個嬸子嗎，不妨叫進來我們相看相看。要是能爲的，就留下，畢竟她對園子更熟悉。不能留，也不要勉強。”</p>
黛玉點點頭，看向探春。</p>
探春卻問鴛鴦：“鴛鴦姐姐的父母是怎麽安排的？”</p>
鴛鴦大大方方的告訴了探春：“現在是跟在寶琴身邊，一同回來後，也是單管着寶琴的出行飲食，不管園子裏的事。”</p>
探春贊歎了一聲：“都說平兒是個明事理的，鴛鴦姐姐不遑多讓她。既然這樣，我倒是有個法子，願意說給幾位聽聽。”</p>
探春就把她的承包大觀園的想法說了出來：“這麽大的一個園子，别的不說，但是原來稻香村那裏的十幾畝地收拾好了，就夠我們一家人吃喝不愁的。此次我去豫州赈災，身臨其境後才感慨一粥一飯到了關鍵時候，是能活人一命的！”</p>
黛玉眼神裏透着笑意說她：“如此說來，你有想法把大觀園自給自足了？”</p>
探春回道：“當然！水裏能養魚蝦蓮藕，岸上種着莊稼，還能養雞鴨。這些弄好了，一個小莊園的模式不就有了嗎？既然要雇人，領一份月錢也算不得什麽出息，不如讓她們自己靠着這園子也有些生息。我們和她們之間要有個分配，所有的産出，多少是我們的，剩下的是她們的。一花一草都能生錢，她們怎麽還敢如以前一樣不盡心呢。”</p>
黛玉看向五嫂子：“如何？五嫂子還敢接這個差事嗎？”</p>
探春不明所以的看着五嫂子，這話裏有話啊，難道說，五嫂子已經和黛玉有了什麽協議嗎？</p>
五嫂子笑意更濃，和探春、迎春解釋起來：“我兒子賈芸娶了林之孝的女兒，她原先是怡紅院裏給寶玉聽差的小丫鬟，後來早早的跟着她父母出府另過去了。林娘子先前在的時候，她就有心攬下這樁事來做。可是也沒個人從中引薦，我們也不敢造次。</p>
直到林娘子去了南邊，鴛鴦看着家。我這個兒媳婦呀，就又動了心。所以才有了我今天冒昧的登門。”</p>
探春咦了一聲，好一個聰明伶俐的林紅玉啊，怎麽早在寶玉房裏沒有看出來呢。</p>
又一想，是看不出來，她敢冒頭，就等着襲人收拾她吧。</p>
林黛玉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誇着這個和她名字裏都有玉的姑娘，啊，小媳婦。</p>
“我一回來，鴛鴦就和我說了她的事。五嫂子這個兒媳婦可了不得，人家直接就把一年的承包費用給我算了出來。多少糧米，多少雞鴨魚肉，多少銀兩，都算的很是分明。繳了這些費用，剩餘多少都是人家的，不用幾年的光景，五嫂子家可就要騰達起來的。”</p>
五嫂子連忙說着不敢想的話，隻是圖個溫飽就好。</p>
迎春問了一句：“人選都是五嫂子家來定的嗎？”</p>
黛玉點點頭：“除了我們各院的人以外，都是五嫂子帶人進來。”</p>
五嫂子連忙認真的說道：“敢叫二姑娘、三姑娘和林娘子放心，我用的都是咱家得用的人。但凡有不好的，不用您們出面，我就趕走了她們。”</p>
“都是誰家？”迎春的職業性格又開始了發作。這可不是要搶什麽管理權，而是必須保證園子裏的安全和秘密。</p>
鴛鴦替五嫂子說了話：“我已經過了一遍，還都是本分又身家清白的。”</p>
迎春接過鴛鴦遞過來的名冊，仔細看了起來，廚房是柳五家的，林之孝兩口子要了稻香村的地，花草卻被林紅玉自己包了，還有諸如秦顯家的養魚，紫鵑的爹媽養雞鴨鵝如此等等。</p>
噗嗤笑了出來：“這個林紅玉啊，算着我們的脈找人呢。都是我們的身邊人，可不就堵住了我們的嘴。”</p>
探春接過來看了一眼也笑：“要不是我如今的事多，真想搶了她的飯碗。”那裏面居然還有趙姨娘，她親娘承包的居然是成衣服飾，守着賈探春呢，什麽便宜又好看的料子拿不到。</p>
林黛玉贊歎一聲說道：“有這麽一個人，難得的知人善任，還會借風起勢，不培養一番可是不行。”</p>
偏這個時候晴雯回來了，進門就聽見了這話，眼睛一亮的問道：“夫人說的是誰？”</p>
林黛玉好笑的看了一眼晴雯：“一個以前總被你欺負的。現在啊，她可是比你強。五嫂子，這事我答應了。不過...”</p>
一句不過，把一直穩重的五嫂子給說緊張了，趕緊說話：“娘子有事隻管着說，我絕無二話。”</p>
林黛玉悠悠的說了一番話：“你家媳婦我要了，請她來我身邊做事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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