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渡過了初到幾天的不痛快後,也慢慢接受了碎葉城的規矩。</p>
這裏的新鮮感對他來說,實在是個很大的誘惑,尤其是蔣玉菡帶着襲人主動來見他,讓他有故人相見勝卻人間無數的感覺。</p>
隻有一樣是他受不了的,工作問題!</p>
他挺拒絕父親給他安排的工作,覺得碎葉也逃不掉人情往來官官相護的怪圈,招聘的事不過是挂着羊頭賣狗肉。</p>
因爲在新成立的鐵道部大樓裏,他見到了許多京中的舊友,凡是被永正帝搞掉的勳貴人家,大都被發配至此。</p>
十幾位少爺聚到一起,談論的不是碎葉的新奇和今天的招聘,而是碎葉沒有青樓,這讓他們很不習慣。</p>
“長安節度使雲家的小子和他舅舅昨兒被抓了,聽說了嗎?”</p>
“喲,這可是新聞。”</p>
“你早上不看報紙的?西域日報第四版就報了,還畫了插圖。”</p>
“不就是那點事嗎,值當的這麽認真?”</p>
賈寶玉也覺得小題大做了,拿過來報紙也想說兩句碎葉多事,可一看報道新聞的署名,又把話咽進了肚子裏,藕榭居士。他四妹妹賈惜春。</p>
想了想,問這些朋友們:“你們都是來的早的,是不是兩邊的律法有什麽不同?”</p>
“寶兄弟,我們也就比你早來個月餘,還真沒留神這事兒。我說,有知道的沒,給大家夥講講。”</p>
還真有一個,原刑部侍郎肖家的公子肖鲲霄嗐了一聲:“麻煩了!碎葉有條律法,凡是違背婦女意願強迫發生關系的,一律定罪,好像是打什麽針?”</p>
“什麽針?”</p>
“這哪知道去,我爹現在就是個刑司顧問,具體的也不知道那麽多。不過,這針打完以後啊,可就成了公公了。這叫什麽?哪犯的事兒,治哪!”</p>
“嘿!碎葉也太陰損了吧!這還給人出路嗎?合着我媳婦要是不樂意的話,我也有罪是不是?”</p>
肖鲲霄還真就點點頭:“錯不了!就是這麽個理!碎葉婚嫁自由,可對娘們兒的保護卻是一等一的。你媳婦要是不樂意,你還就沒招。不樂意啊,回中原去啊,又不是請你來的。”</p>
“我回的去嗎我。”</p>
諸人都洩了氣,都是被發配的,還能站這聊天沒死在路上,已經是大幸了,還想着回中原?做夢回去吧。</p>
又聊了一會兒,出來個人一個個把他們喊進去要面試。</p>
又是一陣喧嘩,新鮮啊,面試什麽意思?</p>
賈寶玉找了一個來應聘的碎葉本地人,跟人家打聽這事:“這位大哥,面試又是個什麽說法?”</p>
那人打量他們幾眼:“新來的?你們應聘不上,回去吧,别耽誤功夫了。”</p>
“爲何啊?”</p>
“對,你家幹嘛的,你算老幾說我們應聘不上。我爹可是...你爹是誰?”</p>
那人冷笑了一下:“在下周思敦,祖上周敦頤。”</p>
“我呸!不出名沒聽過!我祖上修國公,這位祖上榮國公...寶玉你拉我幹什麽?”</p>
賈寶玉一躬到底:“原來是元公後人,失敬失敬。”</p>
又給侯曉康之子侯宣拓介紹:“北宋理學大家之後,不可不敬也。”</p>
侯宣拓吓一跳,理學大家最可怕了,比皇上還可怕。</p>
周思敦還禮:“罷了罷了。不知者無罪。我說你們應聘不上,是有道理的。你們連碎葉的基本規矩還沒搞明白呢,怎麽能幹得了這等開辟宇宙新路的事?少讀些朱熹的書,多看看物則不通,神妙萬物的道理。我也是給人家修了半年的鐵路,才明白了祖上的深意。”</p>
得,連賈寶玉也聽不懂了,他心目中的理學就是禁锢吃人的那一套,還真不知道周敦頤到底是個什麽想法。</p>
北宋周敦頤,堅定的改革派,最先提出“無極而太極”本體宇宙論,“文以載道”論,“明慎用刑”論;他的《愛蓮說》不僅一直是課本課文,還是被穿越客抄襲最多的一篇文章之一。</p>
可以說無愛蓮不君子,無愛蓮不青樓。據不完全統計,用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初入士林安德青樓搏名。</p>
當然不能被他一說就回去,總要試試看。萬一和中原一樣,進門報報爹和祖上的名号,就給個“龍禁衛”什麽的,不又是能走馬章台了嗎。</p>
不出半個時辰,都面如死灰的出來了。人手抱着一張考卷,面面相觑,考官說了,那麽喜歡報祖上的名,就家長簽了字再給送回來。不簽字的,丢棄了的,報相關部門知曉,取消三年以内任何公職招聘資格。</p>
周思敦信心滿滿的出來了,看着他們傻站在那裏,過去嘲笑了一番:“如何?”</p>
賈寶玉歎口氣:“這些題,真是沒道理。什麽甲站出發時速三十,乙站出發時速二十,全長一千裏,問何時中途相見?在多少裏處相見?”</p>
“哦,這是翠葉學堂五年級要學的,十歲的題。”</p>
肖鲲霄不顧賈寶玉臉紅,也過來問:“那這題呢?甲站上車五百人,乙站下車一百上車六十,丙站上車二十下車三百,到達丁站時,車上還有多少人?”</p>
“八歲的題。”</p>
“問這些到底有什麽用?”</p>
周思敦鼻孔朝天拿過賈寶玉手裏的卷子:“問什麽時候兩車相遇,在多遠之處相遇,其實是問中間車站的安排。就一根鐵軌,相對而行不提前讓開的話,豈不要撞在了一起?喲,考官的評語是蠢?夠客氣的了。”</p>
“不知周兄是如何作答的?”</p>
“我是...爲什麽要告訴你們?”周思敦拂袖而走:“老子啃了半年的沙子才明白的道理,憑什麽告訴你們!”</p>
衆人都莫名其妙,這位怎麽這麽傲?我們也沒惹着你啊?</p>
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各回各家各找各媽。</p>
賈寶玉抱着他的卷子回來,藏在自己屋裏,他爹賈政上班去了,到了晚上才回來。老太太屋裏好像是有人,想了想還是過去看看。</p>
一看,就不想走了,尤氏姐妹陪着賈母聊天說笑話,正好這是他的強項。</p>
鴛鴦沒好氣的出來,站在院子裏澆花,吱呀一聲門響,惜春帶着入畫進來了。扔下水壺迎過去,好一陣寒暄。</p>
熱鬧夠了進了屋,又是請安又是問好,忙活了一會兒,惜春這才說道:“我定了一桌酒席,等會着就送過來。中午邢夫人和薛姨媽也過來瞧瞧老太太,二姐姐也來。咱們熱鬧熱鬧。”</p>
賈母最喜歡熱鬧,在金陵待着快悶死她了,連聲的說好,又問起衆人近況,惜春一一交代着:“兩位夫人在迎賓館做事,負責着各國使節還有客商,确實忙的不得了。碎葉城每天進出的客商能有萬餘人,都是去迎賓館下榻的。</p>
二姐姐可不得了,現在是條支都督府情報司的參謀。林姐姐說她善謀而讷于言,做這個最适合不過。</p>
我呢,最差了。就在報社裏找份閑職幹着,薪水還行。”</p>
她說的話,賈母聽懂了一半。</p>
“女人家都抛頭露面?”</p>
“對啊!我們有手有腳的,幹什麽被養在家裏?沒有經濟的獨立權,就沒有社會獨立權。李都督說的,女人要不想重蹈中原的命運,就自己走出來幹活。我們就都出去找活做了。”</p>
指指入畫:“兒科大夫,今天是休假才陪着我來的。掙得比我還多。”</p>
入畫就笑:“那我工作還累的呀。”</p>
賈母一陣激靈:“你不伺候你家小姐了?”</p>
惜春直擺手:“不要她們了,平時跟我一塊住着,上班各忙各的,下了班才回來大家熱鬧一陣子。</p>
别說我了,林姐姐身邊也是這樣,出門去中原才帶着雪雁她們,回了碎葉,雪雁紫鵑還有晴雯,都忙着呢。</p>
我聽芳官說,家裏正打算找傭人,家裏都沒人幹活。”</p>
賈母想訓斥一番,又一想,一出關就放了良籍,各走各的也是有道理。隻是,老太太心虛的看看鴛鴦,她要是也走了,我可怎麽辦?</p>
正想着這事,門口有人敲門,鴛鴦開門迎進來一個婦人,給了鴛鴦一張登記簿:“把家裏人口情況填好了送到裏正那裏去。”</p>
鴛鴦答應着拿回來給了賈母。</p>
賈母湊近了仔細的看看,又給了惜春:“這又是個什麽勞什子?”</p>
惜春不用看都知道:“人口統計。總要知道知道西域現在有多少的人口了,糊塗着可不行。寶玉哥哥,你打算着做些什麽?這裏可沒有你讨厭的四書五經,做官的雖然也考試,可不是考那些八股。”</p>
一聽考試,賈寶玉就不自在,自己考成一個蠢,還不知道要怎麽和賈政商量呢。</p>
找個話題岔開了這事,問問雲家的新聞吧。</p>
惜春搖搖頭:“他家是個頭籌,肯定要按着新法做個樣子。寶玉哥哥,你在家得空就看看新法,各裏正手裏都有小冊子,千萬别把中原那套帶到這來。否則,你可寸步難行。”</p>
賈母不樂意聽了:“好歹着都督也是咱家的親戚,我就不信誰敢不給他面子。”</p>
惜春歎口氣:“上一個這麽說的是周元公的後人,死活不同意女人出門做事,還把他出門做事的老婆的給打了。直接判了一年刑,去修鐵路去了。”</p>
“當時,李都督在報紙上寫文評論這件事,直言了當的說,誰不把女人當人,他就不把誰當人。都是娘生的,别逼着我罵你娘。”</p>
賈寶玉想起來周思敦,噗嗤笑了,原來你還有這出啊。我沒事,我最尊重女孩子了。</p>
惜春說的這事,已經是半年前的事。周思敦通過勞動改變了思想,認識了錯誤,服刑半年就嶄露頭角,給鐵路建設提出了不少的建議,經過研究采納後,減免了他半年的刑期。</p>
所以賈寶玉今天才見到一個鼻孔朝天看着他們的人,周思敦心裏是想着,早晚你們得進去。</p>
西域是風平浪靜的發展着自己,周家的事就不叫個事,絕大多數西域人都是曾經的貧苦百姓,有個媳婦就不錯了,現在又能出門工作掙錢,擁護的很。</p>
京城可就爲這事反了天,猶如死了爹娘一般的鬧騰。龜山派從朝堂到民間,掀起了一場反西域的運動,直言西域羞辱斯文,沒有教化,竟敢把周家的後裔下獄,簡直就是屠殺!是滅我名教!是滅我種族!是特娘的反人倫的畜生!</p>
永正心懷大慰,來,你們先上!定好了罪之後,我再動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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