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卿一走，賈惜春轉身就給賈母磕頭，要出府去見見父親。</p>
賈母不好阻攔，也需要有人給賈敬報個信，本來賈赦應該去一趟，可一問下人，他跑去甯國府了。</p>
賈母明白她大兒子是去撿漏的，符合他一貫的行爲處事，有便宜不占，等于吃虧。</p>
沉吟片刻，答應了惜春的請求，安排車，又派着丫鬟婆子一大堆人跟着，才放心讓她去一趟。</p>
讓屋裏人都各自散去後，喊住了王夫人：“淑清。給子騰捎句話去，再等下去，就是被各個擊破的局面。我遞個折子去宮裏見見老太妃和貴妃，該是二聖臨朝的時候了。”</p>
老太太直覺很準，永正帝除了南北雙王和鎮國、繕國雙公之後，借着秦可卿的事，要除榮甯二府了。至于又要有哪個王爺會跳出來，就看永正帝的手腕怎麽布局。</p>
賈母不想被當祭品的話還是那兩條路。一個是自請除爵，可惜她死活不願。那就剩下最後一條路，請太上臨朝，形成二聖相争的局面，或可尚有一搏之力。</p>
她手中的牌是王子騰的九門提督和賈元春的貴妃。這兩個人隻要一發動起來，一内一外能封鎖皇城和京城。</p>
夠了，隻要自家能做的這兩點，那些各懷心思的各家自會跟着上來行事。叩宮阙請聖人，趁着皇上不在皇宮，太上隻要踏進了乾清宮，就算成功。南北劃江而治吧，永正帝，您就在金陵坐朝好了。</p>
說走咱就走，賈母進了宮。</p>
賈惜春可不向她那樣的直接，而是先去了薛家。</p>
寶钗接她進來，很是奇怪這個不怎麽對她感冒的小妹妹，今天怎麽主動來了。</p>
年紀最小的賈惜春，有一個大大的計劃。她不想被賣到教坊司，也不想充軍發配，她要跑。</p>
不僅自己跑，還要帶着賈迎春和賈探春一起跑。</p>
因爲，賈家完了。</p>
她不懂什麽天家的内讧，也不知道天子的削藩奪爵的盤算。她知道的是，她爹賈敬藏着一個孤女，比林姐姐還孤...不對，林姐姐不孤了，有丈夫的人怎麽能稱孤。那就是比自己還要孤的孤女。</p>
而這個孤女，恰恰是犯了事的義忠親王的幼女。</p>
要了命啊，自己家怎麽就攤上這麽個事。甯府被抄家，難說不跟這件事無關系。一旦暴露出來的話，榮國府也保不住。</p>
十三歲的賈惜春能想到這些，已經是她的極限，她當然不知道那個女孩已經金蟬脫殼。所以，她要跑。</p>
怎麽跑？</p>
别看她是什麽大小姐，她要出門絕對比普通百姓的女兒難上百倍。單靠着自己的力量，她一定跑不出去。</p>
滿京城能幫她走，還能帶她走的隻有兩個人，珠大嫂子李纨和薛家姑娘薛寶钗。</p>
她比較了一下兩個人之後，決定先找薛寶钗，因爲薛寶钗好忽悠。誰讓她心裏記挂着遠在碎葉的那個人呢，把她忽悠過去，一路上還能有個伴。</p>
“甯國府沒了，下一個就是榮國府和王家。我想求着薛蝌哥哥幫我給李大哥捎個信。”</p>
薛寶钗先是一驚，穩住了心神問她：“信上可要說些什麽？”</p>
“大觀園裏有一個姐姐，我要帶着她去隴西，讓他派人來接我們去碎葉。”</p>
“姐姐？”薛寶钗不明所以：“哪裏來的姐姐？”</p>
賈惜春慘然落淚：“義忠親王的女兒，叫做妙玉的，在大觀園裏。甯國府徹底的完了，光是私藏這個姐姐，榮國府也夠一家發配的。”</p>
薛寶钗好懸沒罵出口，這種事你就這麽跟我說了？賈惜春你是不是在害人！</p>
不過...等等哈，你說你要去哪？</p>
“隴西啊，難道還要跑到碎葉去嗎？我可不認識路，據說很遠很遠。”</p>
薛寶钗當然知道遠，還知道要走哪條路，心裏盤算了多少回的事，猛地一下送來了個賈惜春這麽好的借口，一下子就充滿了精神。</p>
快一年了，自己也十七歲過了生日的。沒到十八，不過生日就不算到十八，差一刻也不算十八！</p>
還等着什麽？李修現在是碎葉太守，轉眼就能是總督，那邊還有昭武九姓公國可以做文章，不嫁他，我就是個傻子。</p>
薛寶钗自幼也是讀書過來的，尤其是這一年裏，關于碎葉的曆史，她可是翻爛了新唐書與舊唐書。</p>
經略天山，布控西域。那裏才是英雄可以成名的地方。自己不去跟随一位正在打天下的少年英雄去，真要嫁一個跟着公公婆婆在一個院子裏的少奶奶？我薛寶钗才不會這麽沒眼色。一定想辦法要跟着去，到那時誰還是妾？我是公國夫人。</p>
瞬間想好了一切，連忙安慰着惜春說道：“你先别急，就是要走，也要謀劃好了才能穩妥的上路。我且問你，是你一個人要走，還是帶上迎春和探春一起走？”</p>
惜春心裏大定，好了剩下的事就不用我操心了，交給這個“女諸葛”去辦就行。</p>
“當然是都帶上了呀。一個去找哥哥，一個去找爹。”</p>
薛寶钗搖搖頭：“這還不夠，你且先去見你父親。我去找一個人來，準保能順順當當的帶走你們。”</p>
賈惜春告辭了薛寶钗後，讓車夫快快的趕路直奔玄真觀，一見了自己父親之後，撲在懷裏痛苦失聲。</p>
“爹！咱家沒了！”</p>
賈敬仿佛早有預料一般，不驚不怒領着惜春先去給她娘的墳上添了幾捧土，邊燒着紙錢，邊跟惜春念叨：“惜丫頭，爹是保不住家，也保不住你了。走吧，能走就走。我這裏有個度牒，實在沒了活路的時候，出家爲尼也能安身活命。”</p>
都是妙玉留下來的東西，七零八碎的裝滿了兩大箱子給她裝上車。</p>
“爹。”惜春一個頭磕在地上：“女兒不孝，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再見您。”</p>
賈敬揮揮手：“去吧，去吧。”</p>
賈惜春看着關上的道觀大門，心裏一片凄涼，這很有可能就是和自己爹見的最後一面。</p>
我不能總是哭，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趁着我還能走，趕緊走。出了京城，有多少眼淚留不得。</p>
惜春急急忙忙的又回了家，直奔栊翠庵而去：“岫煙姐姐，你可都準備好了？”</p>
一位身着僧袍的清冷女子，放下手裏正在縫補的衣服，拍拍自己身上：“我可能有什麽可準備的。倒是你，想好了要走？”</p>
原來賈惜春早知道了邢岫煙的身份，也早就謀劃着要走。今天這麽一抄家，更是事态緊急了起來。</p>
“我有更好的法子，不用咱們兩個伴姑子偷偷的跑了。”</p>
“哦？說來聽聽，我也嫌棄這僧衣呢。”</p>
賈惜春就把她的計劃說了出來：“我先去找了一心想去碎葉的寶钗姐姐，她心動之後，必要去找珠大嫂子的。不管什麽借口，她們肯定會上門來請我們出門。那時，你就扮作我的丫鬟，戴上帽子躲進車裏，一道的出府。剩下的路，你我就不必操心了。自有那位寶钗姐姐安排妥當的。”</p>
“這個寶钗姑娘，爲何如此熱心的幫咱們呢？”</p>
賈惜春一聲輕歎：“她一縷情思勘不破，執念一生的。”</p>
倆個姑娘惆怅了一會兒，就去惜春的暖香塢請來迎春和探春，一起商議大事。</p>
與此同時，薛寶钗也到了李家，遞了名帖，見到了李纨。</p>
如今李纨最是享福，就跟着爹娘住在榮國府隔壁，每日裏還能給賈母王夫人請安問好，沒什麽事了就帶着賈蘭回自家歇着。日子過得别提有多安逸。</p>
“姐姐。”薛寶钗學着黛玉的叫法：“甯國府被抄，榮國府也要有禍事了。可惜咱們女兒家不能力挽狂瀾，隻得先自救出去再說。”</p>
李纨聽完薛寶钗對于當前局勢的各種推斷之後，心裏也是可惜那三個小姐妹。</p>
“你有何打算？”</p>
薛寶钗已經盤算好了出逃方案，尋個借口接她們出府，然後編入薛蝌去往隴西的車隊，由薛蟠和薛蝌兄弟倆共同護送先到隴西。</p>
“出府？我就是接她們出來，事後也要和人家說明白的啊。總不能拐着幾個大小姐走了，還不讓主家知道。更何況，那還是我的婆婆家。”</p>
“姐姐！”薛寶钗極不贊成李纨去說。依照賈母的性子，肯定會派人去追回來。</p>
“您請李老爺請個旨，就說隴西醫院需要京城醫院派人去教習。”</p>
“跟誰請？帝後都不在京。不能是去找她們家貴妃吧。那我父親肯定不去。”</p>
薛寶钗也覺得請旨這事難了，那要怎麽才能走？</p>
咦？</p>
薛寶钗一拍手：“有了！他一定行！”</p>
李纨知道這個人是誰後，也點頭答應了：“那就試試看。備不住的就行呢。”</p>
大觀園，賈探春緊縮雙眉：“名不正言不順的走了，也會被他們追回來。且容我想想，怎麽能名正言順的走呢。”</p>
“醫院。”迎春說了一句。</p>
探春眼神一亮：“哎呀二姐姐，你是怎麽想到的。對對對，去找夏守忠，借用醫院的牌子，把我們差去隴西。這樣家裏就是想攔着也不好開口啦。”</p>
迎春苦笑，我都想了一年這個辦法了，就是沒敢實施罷了，既然你們要走，那就一起走了吧。</p>
賈惜春和邢岫煙相互看看，都覺得自己以前想的扮作姑子的想法真是蠢不可及。</p>
“誰能去請的動這位公公呢？”</p>
“珠大嫂子！”</p>
薛寶钗也是這個意見：“隻有您去，他才會給這個面子。”</p>
“那不是我的面子，是我弟弟的面子。”得意的看看薛寶钗，心裏說道送上門去的，可不是我弟弟花心。</p>
隔着一條街的兩個府，一群女孩策劃了一場自我救贖。</p>
可歎，人精了一輩子的賈母，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還在帶着榮國府開上了高速路，前方到站，鬼門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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