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嵬坡下草青青,今日猶存妃子陵,題壁有詩皆抱恨,入祠無客不傷情。萬裏西巡君請去,何勞雨夜歎聞鈴。”</p>
裘世安一進大殿,就看見李修坐在門檻上拍着大腿哼唱着小曲,一副銷魂落魄的倒黴樣,還自己覺得挺美。</p>
過去挨着他坐下,胳膊肘一捅他:“你這調就不對,跟誰學的。”</p>
“你聽過?”</p>
“廢話,京城的琴書,咱家也是也聽過幾段的。”</p>
“那我給你換一個,桃葉尖上尖,柳葉兒遮滿了天。”</p>
“唱的好也沒賞,說說吧,咱們怎麽活?”</p>
李修用下巴指指行在門口的金吾衛:“他們隻要肯用命,咱們倒是能活,可我頭疼的是,後宮的那些人,能活幾個下來。”</p>
裘世安默然不語,現在的局面就是套圈,他和李修在内圈,外面包着水溶和牛繼宗;水、牛二人又被柳芳和陸鳴包着;南安要是過來的話就包着柳、陸;最後一個圈才是史鼐。</p>
怎麽算,都是自己和李修最難受,好歹是皇上兩口子走了,不幸中的大幸吧。</p>
“裘總管,我倒是有個死中求活的法子,不知道能不能行的通。”</p>
“都這時候了,有什麽法子你就趕緊說吧。”</p>
李修指指他們身後的陵寝:“把墓門開開,躲那裏邊去。”</p>
裘世安冷笑一下:“死了這條心吧,真進去,咱們就一輩子待裏面出不來,你願意嗎?”</p>
“那就把人手都集中到這裏,依靠着行在的宮殿群,還能打一打。”</p>
“所有?”</p>
“連宮女、太監都算上,怎麽也有個千數人,配合得當的話,不是沒可能抵抗一下的。”</p>
“這些人咱家倒是能幫你叫過來。金吾衛也沒的說,他們沒有降的可能。就是後宮...”</p>
得,又繞回來了,全是皇上的女人,不聽你的你能怎麽辦?學孫武?咔嚓幾個,然後都老實了。可誰學吳王?不計較我這麽做。</p>
李修和裘世安難就難在這裏,皇上跑了他倆是有功的。兵亂起來,後宮這些嫔妃要是有一個出了事,最後追責還是他倆的。</p>
被砍死是好的,就怕那個什麽是吧,那皇上的帽子還要不要。</p>
别無他法的話,隻能和賈元春談談了。保下來後宮,也就是保下來賈家。你要是不管不顧,賈家滅族。何去何從,看她怎麽想吧。</p>
金吾衛就五百人,剩餘的都在京師。倒是不在乎生死,坐下來和李修一起商議防禦該怎麽弄。</p>
行宮是個單獨的建築群,有城牆四面圍住,要是守住城牆的話,五百的金吾衛根本不夠。因爲你要四面都守,分薄了戰鬥力不說,也做不到有效支援。任何一個方向被破了城,就成了混戰,那時候可就沒有翻盤的機會了。</p>
“要是不守城牆,讓給叛軍的話,他們居高臨下的射箭,咱們可怎麽辦?”</p>
李修一咬牙:“守!還有内侍們呢,他們也上去,把掌心雷給他們,放近了叛軍到牆下再炸。”</p>
“沒那麽多。”</p>
“我去找柳爵爺要。”裘世安也發了狠,乘着還有時間,趕緊的準備起來,天亮之後的事情可就不好說咯。</p>
行宮裏一下子就熱鬧起來,還好裘世安能鎮住場面,就是哭着也要把桌子椅子都搬到城牆上去,這些就是他們的防禦。</p>
亂哄哄也驚醒了後宮的妃子,很快衆多宮女都出來打探消息,全被裘世安扣留下來,隻等着一個人的出現。</p>
抱琴,榮國府琴棋書畫四丫鬟之首。随着賈元春一起進宮,幫着小姐在皇宮内苦苦的支撐着活命。</p>
直到先被選爲鳳藻殿尚書,再被晉妃後,苦日子才算到了頭,朝不保夕的日子又開始了。</p>
賢德妃心裏有事,自然也是睡不着,聽見前面亂哄哄的,就讓抱琴去打探打探。</p>
抱琴見了裘世安先見禮,剛想問什麽事,就被裘世安給指到配殿裏面去:“抱琴姑娘,你且先進去,那裏有你要的答案。”</p>
抱琴将信将疑的進了正殿,看見了一個大個子:“李大人?”</p>
李修脫了内侍的衣服,正往身上套馬甲,聽着聲音回頭一看,一個眉目傳神的宮女吃驚的看着自己。</p>
“你認識我?你是?”</p>
抱琴趕緊施禮:“奴婢在年初見過大人一面,故此識得大人之面。奴婢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宮女抱琴。”</p>
李修喲了一聲:“還真是讓我見全了。司棋、侍書、入畫都和我很熟,倒是姑娘你還是頭一次的見。”</p>
抱琴心頭一暖,那都是她小時候的玩伴,自從進了宮後,就再也見不到她們。</p>
“她們可都還好?”</p>
李修一邊緊着帶子一邊告訴她:“現在還不錯,都在醫院裏學着做事呢。可是,你主子要是不好的話,她們也要不好了。正好你來,給你這個懿旨拿去給貴妃娘娘看,我在這裏等着見她。”</p>
抱琴心裏就一顫,聽話聽音,李大人言語之間沒有絲毫的敬意,我們姑娘就這麽不招人尊敬嗎。後宮是如此,前面的官兒也這樣?</p>
李修把兩把火槍塞進腋下,一把三棱刺重新綁緊在腿上。奇怪的看了一眼抱琴,轉念一想,明白了過來:“有沒有轉機就看貴妃自己了。快去吧,宮門已經落鎖,跑是跑不出去的。”</p>
抱琴雙手接過懿旨,提起裙裾小跑着回了内宮,一路上就看見城牆上面站滿了人,有金吾衛也有内監,甚至還有雜役的宮女跟着忙活。心裏更是恐慌,爲什麽見不到皇上,偏偏是這位大人來傳旨呢?</p>
看他一身的刀槍,小姐啊,咱們可要怎麽辦?</p>
急匆匆回了内宮,遣散了屋裏服侍的宮女,把懿旨捧給了賈元春。</p>
“娘娘,禍事了。”</p>
賈元春劈手拿過來一看,冷哼了一聲:“人在哪呢?”</p>
“前院配殿。”</p>
賈元春呼的站起來:“帶本宮去會會他。”</p>
二十年來辨是非的賈元春已經是第二次見到李修了,第一次是和抱琴一樣的時間,大年初一祭天大典,那時的李修一身血迹染白袍。</p>
随後這半年時間裏,李修這個名字時常的被她聽見。知道他開醫院,知道他中探花,知道他把北靜坑的好慘,逼得水溶若不兵行險招,此生複起無望矣!</p>
氣沖沖進了配殿,就看見這個男人在擦拭着一杆火槍,裘世安沖她笑笑,帶走了她身邊的所有人,随手關上了殿門。</p>
“大膽!見了本宮緣何不跪!”</p>
李修歎口氣,搬了一把椅子給她坐:“有了身子就别動氣,臣給貴妃見禮。”</p>
作了一個揖,站一邊看着臉色變換不定的賈元春。</p>
“你!...”</p>
“請貴妃先聽臣把話說完。”李修不疾不徐的對她言道:“臣不想打聽什麽過往,臣也不想知道什麽宮闱秘聞。臣要說的是,水溶此次是必死無疑,因爲皇上與皇後,已經走了,他,撲空了。”</p>
“縱然他能活着逃出鐵網山,天下之大也難容一個弑君之人。除非...他做了人家女婿還姓甯。”</p>
“這是什麽話?”</p>
“玩笑話。賈貴妃,此刻你我都一樣被困在了這裏。水溶不知道皇上已經走了的事,他會按時發動叛亂,亂戰一起,此間難有生靈。臣的屬下存周大人何其無辜,因爲他女兒的行差踏錯,就要滿門抄斬,阖族盡沒。臣的朋友寶玉又何其無辜,就因爲自己的姐姐一失足,連個媳婦還沒娶,就要塵歸塵,土歸土。”</p>
“如此種種,臣就不在舉例了。臣的姐姐你的親嫂子倒是無礙,皇上準了她出你們家的族。怎麽樣,能和臣好好聊聊嗎?”</p>
賈元春聽到皇上已經走了的時候,就咬着牙。又被李修搬出父親和弟弟來要挾,更是惡狠狠的瞪着李修不說話。</p>
賈府四春,誰的容貌第一?賈迎春,瓜子臉尖下颏,長腿長腰标準的古代美人。</p>
賈探春是一個飒,這大妞走路帶風,配上BGM就是酷姐出街。</p>
賈惜春是賈敬的基因,鵝蛋臉大眼睛,整個人就一個通透可形容。</p>
賈元春呢,随了她父親的國字臉,威嚴有餘嬌媚不足。還有着王夫人一樣的嘴型,厚重有型,略顯下翹。</p>
李修等着她說話時,不免多打量了幾眼賈元春,原書中也是這個出場不多的女子,影響了賈府最後的結局。後人都形容她的省親是百鬼夜行,半夜出來回家返魂,淩晨兩點才散去。整夜的賈府沒有雞鳴狗吠,稻香村裏的大鵝都不嘎嘎叫,足見她的詭異。</p>
賈元春怔怔的想了許久,眼眸掃過李修,見他盯着自己看,又瞪了他一眼:“看瞎你的眼。要看就過來仔細看,本宮何時有過身孕?”</p>
伸出一支胳膊來給他:“來,你不還是太醫嗎?把脈來看看。”</p>
李修哈的一聲張大了嘴,你是色誘吧,一定是色誘吧,關鍵是,我不會把脈啊。</p>
賈元春幹脆站起來,站到椅子上,噗通一下跳下來,又自己原地跳了幾下:“有身孕的敢像本宮這樣嗎?!”</p>
“你你你你....”李修不會說話了,這事太詭異了,周正拼死說的是你,皇上也默認了确實是你,現在你給我玩什麽呢?</p>
再沒經驗也有常識,按照周正的說法,你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吧。</p>
李修眼睛一掃賈元春的腰,哎喲一聲就喊出了聲:“老裘,老裘!”</p>
裘世安推門進來,看着李修和賈貴妃都在那站着,李修哆哆嗦嗦指着賈貴妃神色慌張。</p>
“關門,老裘。出大事了。你過去看看她腰,是顯懷的樣子嗎?”</p>
裘世安一愣,眼神犀利的掃過去一看,也是大吃一驚,李修不懂是情有可原,可自己怎麽能不懂婦人一旦懷孕百日以上,必定是要顯懷的,尤其是後腰和胯骨,要慢慢的變型給腹内胎兒留出孕養的空間。</p>
現在看着賈元春,怎麽一點這意思都沒有呢?</p>
賈元春冷笑幾聲,往椅子上一坐,憤然開口:“都說後宮之内傾軋非常,本宮這個不被聖上所喜之人,自從坐上了貴妃的位子,種種手段都向我襲來!裘總管,你早就知道我是太上安插在皇上身邊的人,想來皇上也知道了此事。故此,他對我一直不喜。但這不是她們能潑我這一身髒水的原因。來來來,此時殿内就你我三人,拼着阖族我賈元春不要了,本宮也要揪出這個人來。你們去把周貴人叫過來,一看便知!”</p>
周貴人?這又是誰?李修一臉懵的看着裘世安。</p>
原書确有此人,和賈元春一同省親的一個妃子。可惜李修不記得。</p>
裘世安悠悠的給李修解釋了一下:“刑部周侍郎之女,牛繼宗夫人家的侄女。”</p>
“那她跟水溶?”</p>
賈元春呼的又站了起來:“水溶色誘了周貴人,還想拉本官下水。本宮豈能容他!李修,太上對你青眼有加,你若肯保着太上重新臨朝,成就必定非今天可比。”</p>
狗血!你們還能在狗血一點嗎?</p>
李修兩把火槍對準了賈元春和裘世安:“不跟我說明白了太上爲什麽退了還要臨朝的事,我先送你們上路,老子懶得跟你們猜來猜去。打死你們引發叛軍暴動,我自有脫身的辦法。誰先說,老裘對不住了。”</p>
裘世安倒是不怕他,白他一眼說道:“沒交情的玩意兒。太上不是自願退的位,皇上率群臣逼得宮。”</p>
賈元春給補充完整:“老皇廢義忠親王時,并沒有下旨除了他,可他死因不明的就去了。太上得位之後也查了幾次,最後都指向了那時的太子當今的皇上。所以當今先發制人,捏住一個痛腳,逼着太上退位。”</p>
“什麽痛腳?”</p>
“江甯甄家甄應嘉,是宮裏老太妃的骨血,爲了不被得勢時的義忠所害,藏在了江甯甄家。當今幾次欲除了這個哥哥去,都被太上所止,條件之一就是退讓皇位保甄家。”</p>
李修腦海裏閃過甄應嘉那位中年帥哥的樣子,我去,你們這是提前寫一個陳家洛的故事給我是不是?</p>
甄寶玉才是寶玉,真正的天家骨肉,要是永正無所出或是有個閃失的話,甄寶玉極有可能在他之後上位。</p>
我記得我好像打過他是吧?</p>
賈探春正氣凜然的說道:“我自幼進宮,是太上一手教出來女官,甄賈兩家是世代之好,本宮又是當朝的貴妃,與情與理都要替朝廷權衡兩邊。太上用水溶不過是牽制一下皇上而已,太上又不是真想重返朝綱,不過是保全一個兒子罷了。何必如此的骨肉相殘!”</p>
李修放下了槍,也放下了心,你跟你娘一樣的蠢,等你肚子真有一個兒子了,你還去權衡兩邊嗎?腦袋裏裝的是什麽?我給你些面粉,你幫我做些漿糊好嗎。</p>
不管賈元春說的是真是假,賈家都要完蛋,明知道皇上心裏膈應甄家,你們還敢下注。是太上給你們的勇氣嗎?</p>
還有最後一個疑問,周貴人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到底是誰的,牛繼宗是不是因爲這個事反了。</p>
李修覺得,就這點事,夠自己寫本小說的。跟裘世安對了個眼色,老裘出去要親眼看看周貴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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