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正帝早朝一出來,就看見了李修,心裏咦了一下,先不做理會坐了龍椅。
君臣見禮之後,開始處理公務,或是批準,或是駁斥,或是商議;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李修這次是仔細的聆聽,他需要熟悉這種工作模式。并不是所有的問題都堆到皇上一個人身上,這麽幹,不僅是不信任群臣的表現,也是要把自己累死的節奏。偌大的帝國,每天能在金殿中說的事就有逾百件之多,這還是挑選之後的結果,還有一些就是臨時增加的話題,比如李修這樣的事。
這就是做朝官的好處,我站在了金殿上,總有機會說說自己的事,很容易擠掉那些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在朝堂出現的本章。
耐心等着,等着機會,等着談到隴西事物的時候,才有機會。
工部侍郎都臨時奏完了想要建造四輪車以便多承重的話題,還是沒人說隴西。難道隴西的事情還夠不上資格在金殿說說的嗎?
就在李修準備自己上的時候,都察院一位佥都禦史終于說了這件事:“陝甘道禦史上了折子,隴西今年又是旱災,希望朝廷能救濟之。”
一個又字把李修噎的夠嗆,合着你們一直不說的原因就是嫌棄隴西每年都是如此呗?
不至于啊,甘肅有黃河,不是那波濤滾滾卷起萬千泥沙的黃河,它剛從青海的草原流淌出來,是九彎之中的第一彎,還沒那麽渾濁。
李修想錯了,黃河初段所過之處,都是人迹罕至的荒蕪之地,哪怕就是進了甘肅,此時的甘肅又哪是他所認識的甘肅。
人少地瘠的一個地方,能自給自足的活着,就是朝廷對那裏的期許。老少邊窮四個字,甘肅占全了。
曆史很老,資格也很老,隴西郡有着李姓故裏稱謂,除了漢李廣李陵外,還有全唐六十多位皇帝。
擱在唐朝,隴西就是龍興之地,李修就是望族子弟,妥妥的世家。
現在不行,天家姓穆不姓李,龍興之地在金陵。
一聽說是這,還真有人扭過頭去找李修,工部侍郎真是位好上司,他問了李修一句:“李郎中的故裏啊,你不想想辦法捐點米面給你的家鄉父老嗎。”
“臣李修有本!”
這梯子伸過來的太舒服了,不爬一下對不起大家。
永正帝嘴角一翹,明白了意思,糧食多了是不愁,李修這是想幫幫自己的哥哥了。李藻回鄉治理一府,也确實幹的不錯。李家父子三人确實能爲朕擔些幹系,且聽聽他怎麽說。
“李修,李江流。終于也是個名字俱全的大人了。哈哈哈,朕聽聽你這個江流第一本說的是什麽?”
“臣請假,回鄉祭祖。望吾皇恩準,也望工部閣老和各位大人們準之。”
玩孝道,這就是李修的策略。一個五品的工部郎中,蹦出來說我要去隴西赈災,皇上再護着你,禦史也得給你趕出去。這事不歸你管,官場之中亂伸手是一大忌。
既然是要祭祖,那我帶着未過門的媳婦一起去,也在情理之中,你們還得誇黛玉識大體尊孝道,不辭辛勞也要全了夫妻之義。
永正帝了然,你是想要暗度陳倉啊,不過,你走了誰幹活啊?
陸鳴開始蹭梯子:“臣也有一本。”
“陸侍郎請講。”
“隴西年年幹旱,朝廷年年赈濟,這可不是長久之計。雖說是地域惡劣所緻,可臣想着能不能有個辦法緩解一二。故此,臣願往隴西一趟,赈災纾困。”
這老頭總自誇戶部是六部之首,原因就在于戶部既管着國庫的錢袋子,又管着天下的府縣錢糧事,是個務虛又務實的實權部門。
吏部?
老夫又不是吏部的侍郎,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
永正帝心裏哂笑,你們兩個必定是商議過得,想來也是找好了人手接替,朕聽聽是誰,要是理國公,你們隻能二去一。
“陸侍郎願意爲國擔憂,朕心甚慰。不過,你與李江流一同走了,河道碼頭的事體豈不要耽擱下來。可有推薦。”
“臣舉薦理國公柳芳。”陸鳴不信李修的話,還是柳芳和自己配合的好。
李修暗罵了一聲老頑固,趕緊往回找補:“臣也有一人要舉薦。”
“講來。”
“臣舉薦忠靖候。”
永正神色放緩了一些:“你們應急署都意見不一的嗎?”
陸鳴明白自己錯了,閉口不言,等着李修去解釋。
“回皇上,大事統一,小事争執。這是臣與陸大人和裘總管的相處之道。臣舉薦忠靖候原因有三,忠靖候執掌五軍都督府,不虞有民工騷亂;忠靖候家有糧鋪若幹,朝廷要是沒糧了,可直接調取他家糧草;忠靖候素有忠心。”
半截半的話李修說完了,懂得自然懂,永正帝就懂了意思,史鼎剛站隊過來,給個表現機會,讓他與那些家越離越遠。
史鼎怒喝李修:“荒謬!本爵家裏的糧食,與朝廷何幹?爲何要拿我家的糧食給朝廷?你怎麽不拿你家的糧食給朝廷呢?”
李修不急不忙的回他:“朝廷的糧食要運去隴西,陸大人一定會這麽做的。我家的糧食,也運過去,侯爺可以派人核查。一旦都中再有變故,都沒了糧,侯爺是自己賣個高價呢,還是拿出來平價給朝廷。”
“不用你小子管!皇上,臣不通實務,修建不了碼頭啊。皇上,臣真的不行。”
陸鳴把眼閉上了,史鼎你個扮豬吃虎的家夥,藏了多少年啊這是,要不是反水北靜,我還真要被你繼續蒙騙。是皇上布的局嗎?這麽說,他當太子時就沒閑着。
嘿嘿,皇權面前無父子,李修,你打算何去何從?
永正帝讓他倆都閉嘴,李修你可真是按着水溶一系死命的坑啊。史鼎是朕的人,你不知道嗎?看來是真不知道。
“李修,你舉薦史鼎,可有私心?”
“臣有。”
“講來。”
“上一次北靜王所欠官員的款項至今沒有結清。臣想着,不如再讓與他相厚的忠靖候去辦這差,或許就能結清了也說不準。”
群臣詫異,你這是鞭屍對不對?
史鼎怒發沖冠了:“他欠的銀子,憑什麽要我來還!皇上,臣請治李修的罪。妄議一個侯爵,當有罪。”
“臣覺得李郎中的話有幾分道理,他在北靜王是不給錢的,爵爺在,或許就給了呢。”
李修拱手謝過帶風向的秦少卿。
被欠錢的那幾家果然心動,都是老親,或許史鼎真能給要出錢來。
永正面色一沉,心裏狂喜,李修幹的好,讓他們自己鬧起來吧。
“大膽李修,妄議侯爵實屬不敬。但,念你年少無知,罰你半年的俸祿,回鄉祭祖去吧。無召不得回京!
忠靖候,你先把這事挑起來再說,裘世安一直随着辦差,遇事多問問他。
陸侍郎,朕賜你欽差,下隴西勘察災情。”
“臣等遵旨。”
陸鳴眼珠一轉:“臣是否可以征辟李郎中,回不得京,也可以在地方公幹的。”
永正帝一揮袍袖:“随你!”他退朝了。
李修笑嘻嘻的跟着林如海和李守中往外邊走,聽着嶽父的囑托:“路上多加小心,不可有什麽非分之想。玉兒進你們家的宗碟,我也就能放心的給她娘一個交代了。”
“放心放心,等到了地方我們會寫信回來。”
“去吧。朝中有我與你父在呢,什麽時候想回來了,寫封信,請個旨就行。”
“還不急呢,總要準備全了在動身。柳湘蓮我給您留着用,他和薛蟠都在禮賓院挂了個名。有些事他出面好辦。”
李守中當然是高興,自家又有一個命婦進宅了,好事,合該李家興旺。
三個人出了大殿,陸鳴等着呢,相互見過禮,陸鳴直言了當的問:“救災如救火,你要多久能準備動身。”
“關鍵就是造車,我去趟工部,集中所有工匠來,先造二十輛出來。”
“不夠不夠,我去趟禦馬監,看看他們手裏得用的能有多少。”
林如海和李守中相視一笑,兒子長大了呀。走吧,咱們去我鴻胪寺喝喝茶,商量一下成親的日子吧。
李修來不及和陸鳴解釋他的車不一樣,急匆匆回了工部,侍郎果然等着他。随手給他一個名單:“這些人過去幹這個活。”
李修看都不看就揣在懷裏:“河道的官員您給派兩個,另外,看看誰能一起走一趟,恐怕要治河。”
侍郎更高興,功績就在眼前:“你先去營造署做車,我把人安排好了再告訴你。”
李修拱手稱謝,上司要發财,當然要恭賀一下:“侍郎您可差我一頓酒,臨行前我得喝上。”
“少不了你的!到時我給你送行。”
拿了工部的手令,李修打馬直奔營造署,領了料,就安排人手開始打造。
車同軸的時代,該翻篇了,那麽小的車,已經不在适應這個時代,造就造個大的出來。李修一直忙到夜色朦胧也沒回家。
林黛玉知道今晚是等不到他了,喊過寶琴來和她商量:“我要和他去趟隴西,家裏不能沒人看着。你留下看家,給你賬簿和鑰匙,想要哪個丫鬟陪着你盡管說來。”
薛寶琴撅着嘴翻開賬簿:“又要把我一個人扔下嗎?哇!姐姐!咱家有...”
黛玉噓了一下,沖她眨眨眼,不許她說出來。薛寶琴把賬簿緊緊的摟在懷裏,使勁的點點頭:“那就留下。随便用的嗎?”
“随你,花光了,你就擡着嫁妝去你姐姐家典當。”
寶琴嘻嘻哈哈笑起來:“東西不給她,還要把錢拿回來是不是?雪雁姐姐是咱家老人,我要她陪着。姐姐,你帶着誰走?”
黛玉悄聲的告訴她:“誰也不帶。”
寶琴哦了一聲:“雙宿雙飛啊,好生讓人羨慕。下次,下次我也要去。這次我看好家,早就想開個鋪子玩了。那我可以讓惜春來陪着我嗎。”
黛玉一點她的眉心:“都說了随你。記得要去李夫人那裏請安。”
薛寶琴颠颠的抱着賬簿走了。黛玉開始仔細的打點行囊,三郎說了,這次是要去求取真經的,那套端王四寶,自己是一定要帶走的,留下來肯定會不見,一個個打它的主意當我看不見嗎,眼不見你們就心不煩。
一忙就是幾天過去,史鼎讓史湘雲帶着一沓銀票又回了林府,交給了林黛玉。黛玉轉手給了薛寶琴,教她怎麽記大食數字的賬簿。
薛寶钗深吸幾口氣,自己回屋編纂卷子去幹活。寫了一上午,又自己給撕了。妹妹能管家,這意味着什麽她心知肚明。自己要是在想頂了她的位子,已經是不能夠。林黛玉就是用這手棋告訴了她們,薛寶琴是第一人,誰也别想頂了她去。
可恨!可惱!我是姐姐诶,就不能讓着點我嗎!
我都十七虛歲了,好年華還有幾年,再不嫁,就如那府裏的傅姨娘一樣了。
下嫁給别人?我自己辛苦掙來的事業,勢必會引起婆家的觊觎,錢多是好事,可也是惹事的苗子。到時候,我就如王熙鳳一樣,拿着自己的嫁妝往婆家的窟窿裏填。
唯獨李家,李修是蔑視立法的不在乎,黛玉是毫不介意的不在乎,反正也沒他們多,在乎我這點做什麽。說什麽身份名義,給我一個正房媳婦,我就能保得住這些嗎?還不是要給他人做嫁衣裳。
林妹妹,我不想和你搶,就是想借你們府給我擋擋風雨,一個女人獨自面對外面的世界,是很難的。
薛寶钗發了會愣,喊過莺兒:“這幾日,你可見過李大人過來?”
莺兒想了一下:“真是沒有。這都好幾天了,确實沒見他來過。”
寶钗一翹嘴角,這就不對了,你們肯定有事瞞着我們呢:“去找薛蝌少爺問問,最近朝中都有什麽事。他要是不知道,就讓他求找别人打聽。别說是我要問的。”
莺兒答應着,瞅個空出了林府,坐上自家的車去了李家。薛蝌就和李修住在一起。
薛蝌不知道堂姐的意圖,老老實實的說了實話:“朝中要給隴西赈災,市面上的糧食略微的上漲了些,咱們家還有不少,倒是不用發愁。李大哥忙着做大車,我看着很好,也跟咱們家定了幾輛,等着做出來後,裝貨能力會提高一大截。”
莺兒把話帶了回去,薛寶钗念了幾遍隴西,垂頭喪氣。他們兩個要雙宿雙飛的回李修原籍上宗碟去,我可怎麽跟着啊,那也太丢人了不是。
有了!
薛寶钗猛然驚醒,我之才是李修所看不見的,不如趁他離開這段時間,做一件讓他刮目相看的事,也讓他知道我薛寶钗的手段。我也是能助你一臂之力的賢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