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日,上巳節。
有個說法,三月三,生軒轅,全民要祓除畔浴。本意就是踏春祛邪祈福順便祝賀一下軒轅聖皇的生日。
論語寫了個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之。
水賢王就要在今天廣安門外的蓮花池,來一個曲水流觞,請來京的舉子共商文事,以備六日後的春闱。
帖子也下到了李修的家,李修讓紫鵑扔爐子裏點火燒水,黛玉勸住了,等着再來人退還回去。
又不是寫網文混字數,我去那幹嘛,背詩去嗎?
打臉的事也就是圖一樂,萬一水王給我按水裏要淹死我,我是殺不殺他。
黛玉擦着頭發嗔怒:“河邊畔浴,就是走一走罷了,那像你說的男女共浴。”
李修給她拽過來幫着絞頭發,還給她講講道理:“這節日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我敢說必定是男女共浴。人類生存不易,生育率又低,不搞一次大型的活動,怎麽能促進人口繁衍。要不是王羲之寫個蘭亭序太有名,這節也就那樣。”
八十一張門票,浙江紹興蘭亭農曆三月冷得很,經常的春雨綿綿,李修打死也不信王羲之也跳冷水池子裏泡澡去。
黛玉抿嘴就樂,偏他的歪理多,你還不好和他細考究,誰知道他哪來的那麽多說辭。
農曆三月節日挺多的,前有寒食,中有清明,後有上巳。
後世幹脆就留一個清明,剩下兩個都給合并進來了。也就廣西給放三天假,還是給壯族的節日。
自己不是陪着他畔浴了一次嗎,雖說隻是洗頭,那也讓他夠歡喜的。
李修也是現在才知道,洗澡原來是洗手和泡腳丫的意思,沐浴才是光溜溜的下水泡。
就這麽一個生活小細節的語言變化,都能難爲死南方喜歡天天沖涼的朋友,建議他們不要穿越,否則你說沖涼,備不住真是涼水澆頭。等你學會說沐浴了,你還得光着站着自己澆水洗,浴桶你不會下去吧。
李修曾經有南方的同學,真的是穿着褲衩進的學校浴室,看見水池子是一臉的嫌棄,隻站着沖淋浴。好幾次都把褲衩沖掉了,笑的北方學生是前仰後合。
他也犯錯了,幸虧是林黛玉寵着他,否則就得挨打。一聽黛玉是來找他洗澡祛晦,他可真脫了。
原來是洗洗頭泡泡腳啊,誤會了,真的是個誤會。
“三郎要是不去,那位王爺可不覺得露臉,還得來請,你待如何?”
“給他個透心涼。我說你寫,我又會作詩了,貼大門口去。”
黛玉促狹的一笑,三郎的詩才很怪,不罵人他不會寫,這回你又打算怎麽罵人呢?
果不出林黛玉的所料,水溶是不見李修不死心。自從接手了京師碼頭的差事,頭一件事就是廢了李修的文案,隻留下收錢這一項。
現在的他可說是坐擁十萬金,正在得意的風頭上,要不打李修幾次臉,總覺得錦衣夜行。
李修躲就是躲這個,不給你打臉的機會。你總不能沖進大門押着我去見你,這和你苦心經營的賢王人設相差太遠,得不償失。
第一次是王府裏的管事送的貼,等了一會不見李修來,又派了一個典正捧着帖子前來。
到了大門口一叫門,晴雯捧着第一個帖子等着呢,雙手送還給他。
“你家主人可在?”
晴雯也不說話,二牛過來在門上刷漿糊,晴雯掏出一張紙來貼了上去,嘻嘻一笑就關了大門。
典正定睛一看,扭頭走了。
回到了蓮花池畔後,将兩份帖子還給了北靜王。
“臣沒請來李通譯。”
李修已經辭了提舉,身上就剩一個通譯被酌情餘留。
水溶一臉的桃花不減春色,笑融融的問他:“可是有事?這個李通譯啊,就是忙的事多。”
身旁不乏有明道理的人:“再有事,王爺召見,也該來的。不來,這不是沒了禮法了嗎?”
還有不明真相的衆人議論紛紛,都說謝神農之恩,終于知道李修是個不尊禮法的人了。
典正臉色陰晴不定,想說又沒敢說,想着王爺不問就算過去了這篇。
偏王府長史不幹:“豈有此理!此子做事慣是沒有目的,瞧瞧他做的碼頭規劃,哪裏有什麽布局可言。還搞什麽女子醫院出來,真是贻笑大方。前朝沒有女子醫院難道女人就都死絕了不成!王爺,我去把他找來,讓他看看王爺驅暗回明的手段。”
典正見事不妙,隻好把真相說了出來:“李通譯在大門貼了一首詩,下官見了慚愧,這才回來的。”
水溶心裏一咯噔,不會又是去留肝膽兩昆侖或是美則美矣吧。敢罵我,我宰了你。
“哦?他又有什麽驚人之語了?念來聽聽。”
典正撫胸歎曰:自提林園小計
靈台無虧遭暗矢,風雨如磐憶林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王爺,今日也是軒轅聖人的生日子,故此下官自愧回來複命。”
長史大怒:“狗屁不通!誰給他放暗箭了,意欲诽謗王爺,拿了他!”
典正隻好再說了一句:“林園是指的揚州林府,王子勝大人就是在那兒被他反殺的。”
水王爺的臉桃花變梨花,歎息不語。
這借口太他麽強大了,我在自己家祭奠軒轅聖人,你過來呀!
議論紛紛,這次是真的議論紛紛,紛紛到下遊一處商賈聚集之所在,脫了鞋襪泡腳的薛寶钗耳朵裏。
用腳丫一踢水,濺起水珠點點,拿過毛巾擦幹了腳穿好鞋襪喊上莺兒和家仆:“走了,回去。”
莺兒陪着上了車才問:“不是還要等等聽王爺的訓話嗎?”
寶钗一努嘴:“他都被人罵成不肖子孫了,哪還有臉開什麽春遊會。回去,咱們也請個軒轅聖人像拜一拜。”
有比薛寶钗還快的,皇宮東鼓樓響了三聲鼓,一個内侍捧着聖旨站在承天門咿咿呀呀念了一大段,最後一句才點了題,朕率後宮祭拜軒轅聖人,願聖人保佑我朝黎民百姓共享太平。
海量的功德湧向了李修的府上,尤其是一道天地玄黃之氣突兀的降臨。
故林賈氏相夫有道,教女有方,淑德無虧,追封三品诰命淑人。其女禀母之志,開女子醫院之先河,造福婦人有功,準代母享淑人之朝廷禮饋,禮部特旨行之。
林黛玉不解其意,好好的賞我做什麽?
宣旨的戴權把旨意給她:“帶回家供起來,從現在起,你就比他品級高了。”
李修斜楞着眼不說話。
戴權過去踢他一腳:“不服氣也得憋着,誰讓你沒個功名呢。詩寫的不錯啊,聖上很高興。”
黛玉了然,原來如此啊,娘,我選的人不錯吧,您三品淑人的月俸竟然給我了,真好!
李修啧啧嘴:“就不能給我姐姐來一個什麽嗎?”
“你去求就有,可是再也嫁不得人了。”
“那就算了吧。幹嘛來我家給她宣旨?眼氣我是嗎?”
李修倒不是真的嫉妒黛玉,替她高興還來不及呢,丈母娘的追封終于有了結果,本來停發的月俸還讓黛玉拿着了,這好比老人的退休金不受銷戶口的影響,繼續任你支取,當然是好事。
他要搞明白,皇上是怎麽知道黛玉在他家的這件事,有人盯梢還是有内鬼,我要終止交易。
戴權嘴角一翹:“就你心眼多!林大人對我說的,要不我捧着旨去林府卻沒人領旨,你說該如何是好。”
哦,那我就放心了。至于老丈人是怎麽知道黛玉在自己家的這件事,就不追究他的責任了。
請着宣旨的内侍們喝茶歇會兒,李修要戴權跟他去看樣東西。
到了側院廠房,一幹工匠們正在車床那幹活。
李修打開一個箱子,拿出了一把新的火槍來,又抓起一袋子藥,拉着戴權去了外面。
“給您看看我的改進。”
戴權瞧着這槍眼熟,好似前明的突火槍,可又有很多變化,站在一邊看李修擺弄。
拉開後裝的槍栓,先塞進去一個鉛丸,咬開定裝的紙藥包,把火藥倒進去火艙室,閉合槍栓後擡起槍瞄了瞄就扣動扳機。
砰!
戴權捂住耳朵看他重複上一個動作,又是砰的一聲。
有意思,戴權雖然不懂,可也見過禁軍的火槍兵打槍,可不像他這麽簡單,也沒他這麽快。
砰砰砰的打了能有七八槍,李修才停了下來看看表。
“我再熟練點,就能打出一分鍾十發的成績了,還得練。戴内相,看出意思來了嗎?”
戴權就把剛才所想的告訴了李修。
“就是這個意思,都是火帽擊發,禁軍的是前裝打的慢,我這是後裝打的快。關鍵就是它。”
李修拉開槍栓取出一個槍套來:“您看,我這是有螺紋的,要沒那車床我還做不出來呢。有螺紋的閉合好,摩擦系數大,在塗上些篦子油潤滑,一爽到底感覺。”
戴權也就看看得了,用不了。
李修嘿嘿笑的很有意趣:“法蘭西的槍也是後裝,可它沒有螺紋閉合,打起槍來必須搶占上風口,否則那煙冒的後排就看不見人。就這十二道螺紋,看着不起眼,夠他們玩幾十年才能明白過來。”
“我帶回去?”
“不用,請來一個懂的行家就行,最好是找兩隊火器營的來,一比較就知道區别了。先說好,不白給,工部尚書得來,侍郎也行,得給我記着功。我媳婦都三品了,我授官不能太低。”
戴權湊近他小聲嘀咕:“我明日啓程去揚州,知府的位子聖上給你留着呢。先在工部晃一下,外放回去比什麽不好。一進一出再回來,你小子的資曆可就夠了。早晚你能給你小媳婦再掙一個三品回來。”
李修就愛聽這個,揚州知府呀,那還不是我說了算。
送走了戴權,李修又回來了側院,拉出一輛馬車架子來,他想試試重新設計一下馬車的底盤。單橫軸單輪的車,他總覺着坐着不舒服,車輪再沒有橡膠的減震的前提下,就不能車架整體過濾減震了嗎?
他不信,減震支杆和空氣懸挂又不是不能搞出簡配版來,關鍵就是車架底盤能不能支持。
他的換算很簡單,“發動機”不變,就是一匹馬力,然後給車廂做減法,用鐵制的小零構件替代原有衆多的木架支撐梁,減去總體重量後,馬車會跑的更輕便,也能多載人。
先做兩個底盤架看看,一個井字架拉貨,一個工字架拉人。
要不要搞出一個齒輪聯動的豎向車軸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