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林黛玉掐着時間進了李修的房内,紫鵑打着哈欠過來開門:“幾時了?”黛玉嘿嘿一笑:“寅時一刻了,還沒醒呢?”紫鵑哎呀了一聲:“沒誤時辰吧。還要去叫他嗎?”
“我自去叫。你先洗漱了過來,磕了頭領了壓歲錢就家去,初三你再回來。”
紫鵑挽着頭發去了,黛玉輕手輕腳的走進裏屋,聽着李修的呼吸一頓,連忙說話:“是我,吵醒你了?”
李修放松了一下神經,努力的睜開眼睛。黛玉點着了燈,笑嘻嘻的看着他。
那天騙賈母的話,不幸一語成谶。皇後點名讓林黛玉今天去祭天大典,她要在今天向天下頒布她的女則,《女錄十一篇》。
本來也是要選着朝中大臣家的四個未嫁女孩兒陪着祭天,林黛玉是第一個被點了名的。
卯時在天壇皇乾殿随皇後上香,然後捧着獻禮到祈谷壇等着文武百官朝賀後敬天。
李修恨得給自己了幾巴掌,多嘴多出毛病來了。這大清早四點就得起床忙活,黛玉更得三點多起來沐浴熏香,要保證自己幹幹淨淨香噴噴的當作祭品之一展示一下。
“過來給我聞聞。”
黛玉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過去我就走不了了,一大早的準備可不能讓你給攪合了。
用手狠狠戳了一下他腦門,忍着兩處作怪的手,俯身啄了他一下,跳起來就跑:“快點快點。說好了送我和爹爹過去的,不能食言。”
李修無奈掀開被子起床,洗漱更衣。
寅時三刻,林府的馬車駛過了甯榮二府,看着他家馬車還空着沒上人,也不等他們,徑直奔了城南。
大街上,不時的有各家的車架彙入了車流中。胸前穿着九門提督府号衣的兵丁把守着各個路口。
李修挑開車簾去看,他來此第十三個年頭的第一天,就是在這樣令人稱奇的場景中拉開了序幕。
“世叔,玉兒過了二月就十五了吧。”
“十六再嫁。”
“我們可以要孩子晚點,十五不小了。”
林如海煩躁的閉上眼睛,任憑女兒掐着李修胳膊。
卯時整,李修聽着天壇裏面吹響了祭天的号角,讓二牛趕車去大理寺。
倒不是要回去,在這等着也是等着,還不如去大理寺找口熱茶喝,還能聊會天,萬一見到車把勢,順手把車錢結了。
林黛玉捧着雕龍刻鳳的盤子立在皇後的身後,上面蒙着金黃布的一本書就是那本《女錄》。
她身旁是禮部侍郎的嫡女,趁着此刻隻有後宮這些人,好奇的打量了黛玉幾眼,小聲的問她:“姐姐就是江南才女林黛玉嗎?”
“才女可擔不得,正是黛玉。”
皇後聽見了回身一笑:“我朝第一個才女可不要自謙,否則本宮可怎麽說。”
黛玉知道是說的《女錄》,隻是笑:“皇後娘娘訓誡的是。那臣女就當仁不讓了。今年我先當一年,明年讓旁邊的妹妹在當一年,後面還有個兩個姐妹,一人一年的就是四年。皇後娘娘您看可好?”
皇後滿意的笑起來,黛玉很委婉的告訴她,自己是她的臣子,您高興就行。
看看自己選的這四個小姑娘,都是秀外慧中的一時之選,這也是爲自己的十二司準備的人手。
“都說親了嗎?”
黛玉第一個說話:“臣女已經說給了金陵國子監李祭酒家的三公子。”
剩下三個姑娘吃驚的看着她,可以這麽直接的嗎?我們還沒害羞呢,你到坦誠了。
皇後點點頭,剛才一番試探,林黛玉最符合她的條件,有親事了又有賢名,以後就能以命婦的身份出入宮中,不會招惹口舌。最主要的是,聖上不好人妻這一口。
“本宮知道,他不是還坐牢呢嗎。快出來了吧?”
好家夥,這一句話的信息量可是沖擊了在場的所有人。
賈元春,也就是如今的賢妃娘娘,早就在暗中打量着林黛玉,原來她就是姑姑的女兒啊。怪不得祖母幾次捎話進來,讓我想辦法把她說給寶玉。
果然是鍾靈毓秀風流委婉的一個人。
說親了?
還坐牢了?
坐牢好,坐牢寶玉有機會。
“皇後娘娘,臣妾看這個女孩與我很是投緣,莫非是臣妾娘家姑姑家的女兒?”
林黛玉心中一緊,賈家的人都是這麽說話嗎?還莫非,根本就是好不好。娘,您是怎麽長大的啊?
皇後哦了一聲,算是回答了她,繼續和黛玉聊天:“大過年的辛苦你一趟,還有那三個大小姐們。想要什麽盡管說,就當本宮給了壓歲錢。”
那三個又裝鹌鹑說不敢不要,黛玉咬咬嘴唇:“求字。”
皇後嗯了一聲也不知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舉步迎向了率領文武百官過來的皇上。
帝與後見禮畢,同登祈谷壇,共祭後土。
禮部官員一闆一眼的按着規制,引導着流程。皇後也終于撤下黛玉手中托盤的黃布,向天下宣告作爲皇後的她,爲天下女子又制定了一本《女錄》。
黛玉朗朗背誦着全篇,祈谷壇前回響着文王百子,紹姜任太姒之徽。沩汭二女,紹際唐虞之盛。塗莘雙後,肇開夏商之祥。宣王晚朝,姜後有待罪之谏...稽古興王之君,必有賢明之後,不亦信哉。
诰命之中,賈母方信了那日之言,原來我的玉兒來這裏金聲玉振了!
文官紛紛凝神細聽,皇後這是要立言,不由得他們不慎重。
黛玉換口氣,念出了李修最爲得意的一段,沒想到皇後竟然未删改一字:而有才者,必貴乎有德。德本而才末,固理之宜然,若夫爲不善,非才之罪也。故經濟之才,婦言猶可用,而邪僻之藝,男子亦非宜。
群臣驚異,這是女子要掌财權可經商之意嗎?
然也!
前面怎麽拍馬屁,怎麽述古,李修都不在意。唯獨這句,是打開林黛玉,或者說天下女子枷鎖的第一把鑰匙!
女子掌财據都在内宅,所謂女主内。
而經濟之才婦言猶可用,可就把女人放出了内宅。
這一手打了龜山循古派狠狠一個巴掌。
群臣心内惴惴,帝與後好手段,面對着皇後,理學大家也不敢輕易喊出奸後二字。你跟她辯赢了不露臉,辯輸了不夠丢人。聽吧,與自己的理念沖突;不聽吧,你又有違皇命之罪。
皇後也是皇,滿天下就她能跟皇帝平着站在一起。
厲害厲害,皇上這手連消帶打,還不用自己出面,就給天下一半的女臣民下了口谕。朕準你們向夫家要财權,不給就鬧。
永正帝與皇後相視一笑,新年新氣象,該敲打敲打你們了。
衆诰命卻聽得是心曠神怡,尤其是這句話前邊還有一句治安大道,固在丈夫,有智婦人,勝于男子。遠大之謀,預思而可料,倉卒之變,泛應而不窮,求之閏阃之中,是亦笄帏之傑。
齊齊喊了聲皇後萬歲,陸續跪倒在地。
皇後可說了,遠大智謀女子也可勝于男子。以後錢歸老娘不算,家也得我做主一半。不聽咱們就告禦狀。
皇後一揮袍袖,說了聲平身,向文武問情:“本宮所做女錄然否?”
“大善!”林如海帶着頭喊了一句。
我女兒女婿寫的,可不就是大善。
衆官縱有不情願者,也不好在今天這場合跳出來唱反調。
大過年的何必呢,再說,自己老婆也在诰命堆裏站着呢,先忍了吧。
群臣喊了聲萬歲,就算集體投票通過了,再有問題的話,寫文章論戰吧。
永正帝志得意滿,小聲的誇了皇後幾句:“梓童可是幫了朕的大忙。要什麽賞盡管說。”
“梓童還欠着别人的賞沒給呢。”
“哦?是誰有這麽大面子,讓朕的皇後欠情面?”
皇後指指後面站着的林黛玉。
皇上回頭一看,心裏明白了是誰:“好說,梓童賜了她婚就是。朕把一個潑猴提前放出來,給朕鬧他們去。”
皇後點點頭:“陛下此言也是大善啊。不過呀,她可是求我的筆墨呢。能寫麽?”
“隻要不是什麽丹書鐵卷,梓童盡管寫給她就是了。”
皇後了然。
辰時三刻,鍾鼓齊鳴,祭天大典結束。總理内庭都檢點太監裘世安捧着一疊文書,立于文武之前,開始了今年第一次封賞。
念過二十幾位之後,裘世安一咧嘴笑了:“懿旨,鴻胪寺卿林如海之女,品貌端莊,才情通達,可稱華朝才女;又聞金陵國子監祭酒之幼兒,雖自幼多舛,然自強不息,有去留肝膽兩昆侖之志。二人相識于病父榻前,守禮知節,不已私情爲甚,專着彙總行卷之精義,爲天下學子開尚學之道,功莫大焉。有此佳女良男,錦瑟合弦,當結同心。”
賈母身子一晃,兩眼直冒金花,這就賜婚了?
裘世安繼續念完了最後一句欽此後,林黛玉跪倒接旨,林如海趕緊謝恩:“臣代小女謝恩。隻是良男還在大理寺,臣也代他謝了恩吧。”
永正帝哈哈大笑:“還沒做老丈人呢,林愛卿倒是心疼上了。罷了,派人把他叫回來吧,朕也想見見這個提舉了。”
林如海吓的一身冷汗,李修他沒在大理寺啊,就在外面等着接我們呢,這可如何是好?
大理寺少卿也一臉的郁悶,早知有今天這麽一遭,我都多餘讓他回家。這要是去了找不到人,我和他都欺君啊!
陸鳴咦了一聲:“李修不是昨晚回去了嗎?”
衆臣嘩然!
沒等聖旨到就先走了,你們這是玩呢。
皇後也看向黛玉,剛想問問是怎麽回事。
王子騰出班奏請:“臣派提督衙門的人已經去了大理寺,不多時便見分曉。臣不信大理寺會私放。必要給争個清白。”
林如海牙都要咬碎了,大理寺不會私放,那就是李修私逃。王子騰,你好毒!不行,我不能讓修兒背這個鍋,我來!
剛想說是自己私放的李修,忽然鍾樓有磬聲亂響,不遠處黑煙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