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哄好了姐姐,李纨拿出一沓銀票:“這都是我這麽多年攢的,給你先拿着用。現在要是沒這個當敲門磚,可是不行。”
李修拿過來數了數,三千兩呢。
“行啊姐,挺能攢錢的呀。那我先拿着了啊,做事正缺錢呢。”
轉身打開了自己的箱子,搬出一個小盒子來給了李纨:“這個給你,喜歡的就留着用,不用的就換錢接着攢着。”
李纨打開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各式的金器還有金币,裝了滿滿一箱子。
拿起一個頭花看了一下,還真不是時下的樣子:“這都是哪來的啊?”
李修還在翻着箱子,背着身告訴姐姐:“有送的,有我賺來的,還有被送的。”
他沒敢說是從法蘭西皇宮裏卷來的,怕吓着姐姐。
“對了,這次回金陵我還得找一個人要賬去。”
“誰啊?怎麽還欠你的錢?”
“薛家的老二薛途,他手裏還有我一套汝瓷呢。”
李纨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合着自己弟弟比自己還有錢,就這一箱子的東西,少說也能賣個萬兩白銀,看來自己是不用擔心弟弟缺錢了。
“那行吧,姐姐先替你拿着。等你成家的時候,再給你媳婦。你說,我給黛玉送個什麽她能喜歡呢?”
李修在盒子裏一劃拉,找出一個胸針來:“這個吧,法蘭西皇室的定制,保準着獨一份。”
李纨看了看也覺得不錯,尤其是五顆打磨的一樣大小卻顔色各異的鑽石,看着就讓人喜歡。
“行吧。那就說說正事了,爹寫信讓我問問你呢,是考個功名還是捐個官,難得你也有心出仕的,選一個吧。”
李修拿出好幾張“文憑”來給姐姐看:“我還用考功名?不會啊,就不知道這些洋人的功名,朝廷認可不認可。”
李纨也看不懂,問明都是什麽後,低着頭想了一會兒:“三弟,姐姐給你個主意,準不準的你自己拿捏。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你怎麽也要考考去,你才十八,還有機會呢。正經科道上出來的,官才能做的穩當。現在又是新朝,今年雖說是新朝第一年開科,你卻是趕不上了,正好學一年的,明年從鄉試開始呗。”
李修搖搖頭:“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去啊。我回去找找爹,問問他朝廷對這事有什麽章程嗎?要是能認可那最好,不認可的話,也别讓我考什麽鄉試,省試的,直接進京考一場得了。”
李纨就當他開玩笑呢,沒當真。
“那要是考不上呢,你打算做什麽營生?爹一輩子教書,可也幫不了你多少。大哥大嫂子又遠在陝西,我又是這個樣子,最後啊還是要靠你自己。”
“姐姐,我打算着賣藥看病,您看這個行嗎?”
李修把他如何認識的胡君榮,又如何給林如海治病說了一遍,隐去了“金戈”藥這一節,他怕姐姐會揍他一頓。
“行啊,不爲良相就爲良醫。胡大夫既有心跟着你,那你就好好的待人家,他在前面給你出頭掙錢,你在後面給他撐着腰,藥鋪就開在金陵吧。守着爹呢,地方上多少要給他老人家面子的。”
李修給姐姐約定好了股份,那三千兩就當姐姐入股了:“我給着老胡三成,姐姐拿兩成走,剩下五成歸我。”
李纨是真心疼她這個弟弟,你說怎麽着都行啊,随口答應了之後,看看時候也不短了,就要走。
李修讓姐姐等一下,自己出門去拿了川貝和速效,讓姐姐給帶回去:“内院我也不好去的,你幫我給了林小姐吧,用法用量我都寫好了。”
進來的素雲實在忍不住,噗嗤笑了:“你想着我,我惦記着你。大奶奶,您說呢?”
李纨讓素雲拿着藥,自己抱着盒子,這才跟一頭霧水的李修說實話:“這衣服是黛玉給你做的,知道了嗎?傻小子一個!走啦素雲,我這個姐姐還得跑腿去。”
主仆兩個扔下犯傻的李修,就轉回了後院。
敲開黛玉的門,把箱子往桌子上一放,自己一坐就喊着黛玉倒茶。
黛玉裝糊塗:“好好地,幹嘛喝我的茶,不給倒。”
李纨啪啦一下打開了箱子:“這是我弟弟給你的謝禮,衣服穿着别提多合身了。他說了,随便你挑着,挑剩下的才是我這個姐姐的。唉~~~真夠沒良心的。”
一句話勾起了黛玉的回憶,紅着眼睛給李纨發脾氣:“大嫂子不是好人,又勾着我的心思呢。當年挑剩下的才給我,還不讓我說兩句了?”
“喲,倒成我的不是了?那我先挑,這個才是給你的。”李纨從袖子裏掏出了李修給選的胸針。
“哪有這樣送禮的,既到了我手裏,當然是我先挑了。紫鵑,雪雁還有素雲姐姐,叫着碧月一起來,咱們分大戶喽。”
林黛玉接過那個胸針略微看了看,五顆寶石正對應着五色,想起了今天自己反駁李修時的五德論,心裏竊喜臉上不露,隻是緊緊的把胸針攥在了手裏。
李纨看破不說破,笑嘻嘻的任由幾個大丫鬟挑選着,拉着黛玉進了裏屋,給她舀了一勺藥膏。
“給,這是你的藥。我弟弟說把别的藥先停了,專吃他的就行。”
黛玉先看藥方子,上邊寫着用量和用法。
“代我謝謝他,有心了。”
“客氣什麽呢,你再給他做幾身衣服不就好了。”
黛玉本來想說我又不是你們家丫鬟管不着的話,剛張嘴,就被李纨喂了一口藥膏,甜絲絲冰冰涼,沁入心肺。
“含着一會兒,過會在咽了。這藥極好,誰都能吃的,嗓子疼了,含着一口就舒服。怎麽樣?”
黛玉點點頭,這藥膏是吃着很舒服。
“可是呀,我弟弟不會取名字,好好地藥就叫川貝枇杷,不好聽。妹妹才學廣泛,給他想一個。”
黛玉瞧瞧藥方,又把藥膏咽下去喝口水漱漱嘴,這才提起筆寫了三個字:沁清膏。
“宋林洪有過一泓清可沁詩脾,冷暖來年隻自知的句子,這藥膏我吃了真有清心肺的感覺,大嫂子要是不嫌棄,就用這個名吧。”
“還有一個呢。他叫速效救心丸,太直白了。”
黛玉啞然一笑,看看方子上寫的有麝香、冰片等等,心思一動,又提筆寫下了冰心丸三個字。
“唐王昌齡的一片冰心在玉壺我最是喜歡,這藥既是救心的,又有着冰片,豈不是正相得。”
李纨把這幾個字連在一起默默念了幾遍,小聲跟黛玉說話:“這又是沁心又是冰清的,我倒是想起林梅鶴一句詞來。”
也就是林黛玉在這了,換了李修,絕不知道說的是誰。
林梅鶴是雅号,真名是林逋(bu),以梅爲妻,以鶴爲子的那位北宋名家,一句詩就夠千古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嫂子說的哪句?”
“冰清霜潔,昨夜梅花發。就不知我弟弟的梅花什麽時候發啊。”
黛玉臉一紅,她給李修繡的就是暗紋的梅花。
可嘴裏不服軟:“要卷珠簾清賞,且莫掃,階前雪。大嫂子不如問問她去。”
一首詞,詞頭問來詞尾答,妙哉。
“不要不要,我們家可沒有玉,就是一箱子金子。”
碧月偏這時在那邊喊了一聲:“還是李家三爺痛快,送人禮物都是金子,可比什麽絹花實在多了。”
李林兩人哈哈大笑。
外邊屋四個丫鬟也笑,笑碧月忒實誠了。
次日林黛玉見了漢家兒郎打扮的李修,滿意的點點頭,李修也瞧見了她扣在領子上的胸針,心裏也是高興。
二人自此有了更多的話說。
林如海聽了女兒的話,沒收李修進門牆,可功課是一點沒少教,黛玉則大大方方跟着一起聽,還會點撥李修幾句。
李修呢,又開始了刷題,從文不對題開始寫起,沒少被林黛玉罵他蠢材。
漸漸的林黛玉不罵了,李修的文章越寫越順,往往跳脫了題意不說,還能自圓其說。問他怎麽想的,這家夥總是笑她見識少。
“我有定體問式,跟這個八股是一個套路,我是背的書不如你多,可我會灰化肥發灰啊。我現在就是學怎麽不說人話,套路什麽的我都懂。”
林如海近前細看,他出的題是:樂天下者保天下。
按照時文的寫法,先講樂天,做四股,就是正反兩面你都要說;中間自己發揮四股,旁征博引也罷,胡亂攀扯也好,隻要不超過四書五經的範疇還能自圓其說就行;最後講保天下,同樣四股正反兩說過後做個大結。
李修的理解就是一反一正形如六九,一虛一實要手法細膩,一淺一深不可急躁,最能才能達到和諧大成。
“你這通篇的這國怎,虧總民,我陷思,定體問,停等民,賊必輸是怎麽想的?”
李修滿懷希望:“您就說我寫的怎麽樣吧?”
“嗯...,給我留着出恭時用吧。”
林黛玉捂着嘴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李修反而來了精神:“一點可取之處都沒嗎?”
林如海一拍桌子:“可取,當然可取啊!哪個考官都會錄取你的。”
“啊?”林黛玉不笑了:“這麽粗鄙的文章也能中?”
林如海歎口氣:“你等他再寫個百十遍的,他就不粗鄙了。文章這等寫法,已經是到了無恥至極的境界,天下哪個舉子能有他這麽的不要臉。”
李修拱拱手:“多謝林師誇贊。”
林如海扭頭就走,林黛玉哼了一聲指指他的字:“字如其人。”
“這是習慣問題好不好,我才寫了幾年毛筆字。”
黛玉一想也是,異國番邦的找個筆墨可不容易,更别說什麽字帖了。
“我教你寫字,你可有能教我的?”
“你想學什麽?隻要我會的就行。”
“大食的數字之道我早有耳聞,看你又是個行家。教教我可好?”
李修一伸手:“一言爲定!”
“幹嗎?”
“擊掌啊!”
林黛玉一抖袖子也走了,女孩的手怎麽可以給你碰呢,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