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早就等在二門裏,一見到李纨下了車,過去拉着李纨的手,叫了聲嫂子就淚如雨下,她真是了解了李纨的難處和不易後,才對這位平時少言寡語的嫂子心生敬意。
她這個被聖上擺在明面上的楔子,得有多大的毅力頂着全賈府的白眼生活下來的啊。
“好了妹妹,不哭了,我來看看,真是回了家就大不一樣。看看這眉頭,一下子就舒展開了。”
“大嫂子也會打趣我了,快進屋歇會兒,看看我給你布置的可還滿意?咦?蘭小子呢?不是說一起來的嗎?”
李纨搭着黛玉的手很是自得的說了句:“跟他舅舅玩去了,這小子從小到大就沒這麽瘋過。這下好了,終于有人肯陪他玩了。”
黛玉抿嘴一笑,這話說的真有氣勢,有了娘家人撐腰,就是不一樣。
進了屋裏,李纨很是滿意,黛玉這姑娘真是安排的色色周到,嫩綠的紗窗映得屋裏生氣盎然,一本本書摞在書桌上,李纨一眼就看見了字帖,不用問,這是給自己兒子準備的。
“有心了大姑娘。”李纨素來喜歡叫黛玉爲大姑娘,這也是提醒黛玉,你是林家的長女。
黛玉沖李纨眨眨眼,李纨回她一記眼神,兩個人同時一笑,默契的不再多說,隻是聊聊一路上的見聞。
李纨的大丫鬟碧月趕緊着收拾行李,紫鵑和雪雁也幫着她搬來搬去。
“素雲呢,怎麽獨獨你一個?”
碧月嗨了一聲:“跟着舅爺和小少爺出去玩了。我們奶奶不放心舅爺,怕他帶不了孩子,就讓素雲跟着呗。”
話音未落,素雲一手拉着賈蘭,一手拎着一個大食盒就進來了:“雪雁,雪雁!快來幫幫我,你們家的小厮我一個都不認識,也不敢胡亂指派,就等着見到你呢。”
雪雁緊跑幾步過去幫她拎着:“什麽東西啊,這麽沉?”
素雲哈哈直笑:“哎呀,有個舅爺還真是有口福,好家夥,小少爺想吃什麽就買什麽,看一眼就給買,還給咱們捎帶着這麽多。就是直喊着賈家苛待孩子,可憐見的什麽都沒吃過。”
碧月還好,沒接觸過李修,也不知道那位的性子。
雪雁和紫鵑一聽就樂了,又想起李修說的話,早晚得讓姐姐改嫁了。笑得是花枝亂顫還不能告訴她們,小院子裏頓時被幾個姑娘的笑聲給裝滿了。
同是遠道而來的賈政,可就沒這麽樂呵了,坐在正廳裏端着茶是滿臉的不爽,無他,李修這個專門氣他的小子又回來了。
林如海氣定神閑的端着胳膊讓根本不會把脈的李修給他把着脈,然後就聽他開始了“吐槽”,這是個新詞,李修說給他的。
“林世叔,不是我說您啊,怨不得您得病呢,都是吃出來的!看看人家家,給孩子吃菜葉子吃的,一點毛病都沒有,别說得病了,就連肚子疼都不會,全都不夠拉的。”
“不得粗俗。”林如海還得給他摟着點。其實林如海也生氣,我好好的女兒送你們家是去座客的好不好?還沒說要嫁呢,你媳婦是幾個意思啊,這麽容不下一個孩子嗎?
賈政撇了一眼他倆,診脈都抓着胳膊診嗎?少給我來這套,把我兒媳婦诳出來你們想幹什麽?
李修還沒完呢:“我看林妹妹的病啊好治,每天兩個蹄髈一盤子河蝦,天天吃的飽飽的,準好。”
賈政把茶杯往茶幾上一墩:“什麽話。我賈家何曾餓着孩子們了?”
賈琏趕緊的打圓場:“這個我作證,林妹妹也好,蘭小子也好,都沒在吃食上虧待過。賢弟,說兩句顯顯娘家威風就得了,怎麽說我二叔也是你姐姐的公爹。你真得喊聲叔叔的,比我姑父可是要關系近。”
“我可沒福氣有這麽個親家侄兒!”賈政悶聲說了句。
李修還想怼他兩句,林如海一個眼神讓他安生點,揮開李修的爪子讓他找地坐着,自己這才問問二舅哥怎麽是他來的揚州。
“哼!”
賈政一提這個更生氣:“如海啊,你也不是外人,提起這個我就生氣。真是家門不幸啊!薛家!薛家那個長子薛蟠!他有個小妾,竟然是被拐來的!”
李修剛喝了一口茶就給噴了,你剛知道嗎賈存周?這事在他們家一進府不就傳遍了賈府,你到底是不是在家住的啊?
賈政誤會了,以爲李修是物傷其類呢,還挺仁義的勸李修幾句:“你跟她還是不一樣的。”
你這是安慰人?
李修無語,繼續喝茶。
“我朝律法嚴禁私蓄被拐女子爲妾,防的就是這種骨肉分離不得相見的慘劇。可沒想到啊,我榮國公府竟然成了藏匿之地,還是自家親戚辦的好事。聖上雷霆大怒,重重的申饬我與家兄,讓我務必要找到這妾室家人才能回去複旨。我怎麽知道這小妾是哪裏的人啊?薛家也隻知道是在金陵買的她,其餘一問三不知。無奈之下就先來了揚州讓她們姐弟相認,再轉道去金陵找找線索吧。唉!政不才,讓祖宗蒙羞矣!”
賈琏趕緊去勸,說這是他們薛家的事,與咱們何幹啊?薛大傻子就該扔他進大牢裏住幾天去。
林如海也勸他:“舅兄不必着惱,聖上明着是貶斥與你,暗裏還不是點了你的巡考。我朝慣例,隻有做過一任巡考的,才能升任一省學政。舅兄,聖上是在給你鋪路。”
“真的?”
“舅兄放心就是,我還能诳你開心不成。”
賈政那國字臉上寫滿了忠君兩個字,慨然而歎聖上的英明。
李修心裏一動,自己這小翅膀還是挺管用的嗎,這麽早就把香菱的案子給翻出來了?按照書中記載,這是要在薛家破敗的時候,才給薛蟠定的一條罪,可惜那時香菱早就一縷香魂返了家鄉了。
不過現在嗎,我是不是要推他們一下,讓香菱早點變回英蓮呢?
林如海清咳了一聲,讓李修注意到自己,輕輕的搖搖頭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李修隻好坐穩了身子,聽賈政繼續倒苦水。心裏想着:看來這裏面還有事,我等等看再說。
賈政對林如海這個妹夫還是比較欽佩和贊賞的。
一個是家世相當,要不然也不會把妹妹嫁給他。
還一個就是佩服他的學識,探花郎啊,不是說他考的不如狀元,這曆朝的探花都要是豐神俊朗之輩才能讓皇上欽點,選的就是一屆進士的門面,絕對的“校草”。
關鍵就是這個進士資格,賈存周是有一個“大學夢”的人,雖然他考不上,但不能剝奪他對進士的夢想。
榮甯二府自開府時算起,就出了一個進士,甯府原當家人,也是榮甯兩府并金陵所有賈家族人的族長---賈敬。
可惜,這位大哥是過把瘾就得的主兒,考上了就去做了個火居道士,什麽家主不家主的,哪有黃庭三卷來的逍遙啊,留下了一個小女兒後,更是連家都不回了。
至于自己的長子,那可是他心裏永遠的痛,這也導緻了他不願多見孫子賈蘭的原因,看見孫子就想起兒子,那個承擔了他全部夢想的孩子。
賈政穩穩心神,跟李修聊了起來,他也挺好奇李守中這個幼子的經曆。怎麽就能逃脫了拐子的手,還竟然跑去了歐羅巴,這不是傳奇是什麽。
“賢侄啊,你這麽多年可治學否?”
這就是不會說話的典型表現,孩子們最煩被問的三句話之一:你上的是哪家大學啊?
賈琏是知道李修底細的,怕李修又給二叔兩句難聽的,趕緊替李修說了:“李修賢弟還真是書香世家的子弟,孤身一人的身處異國他鄉,竟然還能在兩個國家上了大學。”
“大學?洋人也講咱們的明明德?”
賈琏趕緊補了一句:“就是咱們的太學。”
賈政頓時态度好多了,太學生可是國子監中最高學識的代表,能上太學的統稱博士,都是明于古今,溫故知新,通達國體的鴻儒之輩,這路人多半不參加科舉,因爲太欺負人,他們對尋常考生完全是一種碾壓狀态。
所以這些人多半就留在國子監中教書育人,别人是做學問,他們是玩學問,不可同日而語。
“這可是萬萬想不到的事啊。賢侄可有婚配?”賈政還有個女兒呢。
孩子們最煩被問的三句話之二:“有朋友了嗎,什麽時候結婚?”
林如海诶了一聲:“舅兄,他連家門在哪還不知道呢,做媒也不能太急了。再者說,他連個我朝的功名還沒有呢,誰家肯嫁女兒給他!”
李修好奇的探究着林如海瞪他的目光,是不是别有深意啊?回頭找他好好聊聊,不行就給他繼續喂枸橼,讓他找個老伴去。
賈政又來了:“也是。男兒不成功業是不行的。那你在異國作何營生糊口啊?”
孩子們最煩被問的三句話之三:“你一個月掙多少錢?”
賈政,你大爺的!等着我怼死你呢!
“我~~~講課掙錢。”
“哦?坐館的先生還是私塾的教習?”
“都不是,聽我課的學生有些不一樣。”
“啊,我知道了,肯定是官宦王族子弟居多是不是。我泱泱中華孔孟之道就要講給他們這些人才值啊!”
“也算是吧,反正他們現在都是各國的官員了。”
“善莫大焉,善莫大焉啊!講的都是什麽?”
“将相王侯甯有種乎!”
哐當,賈政的茶杯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