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爲什麽這麽忌憚普加喬夫,卻對拉辛能放松警惕呢?
這是有深層次原因的,拉辛隻是一個初次搞起義的社會實踐者,他所能掌握的一切就是跟着普加喬夫學到的那些東西,還沒有融會貫通呢,就被李修帶進了察裏津,可以說是躺赢。
而普加喬夫就不一樣了,你看看他的作爲,就能推斷出他是個有着極大野心的枭雄。
首先他把自己僞裝成了沙皇三世轉世,憑借這個假的不能在假的身份,他成功拉攏了一些對女皇不滿的勢力,這也讓他的勢力構成非常的複雜,裏面包含了官員、軍隊、農奴和貧民。
這位曾經是沙皇軍隊中的哥薩克中尉,深谙社會底層人民的辛苦,以要給哥薩克以河川、土地、草原、薪饷、武器和糧食爲理由領導了八十人的起義。
成功後,他又喊出了要解放農奴的口号,一下子就成爲了各族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
起義隊伍迅速由不到一百人擴建到三萬人,直至頂峰時期的十萬人!
以當時俄羅斯的全部人口來看,這個數字已經非常大的數字了,這也迫使正在全力準備和突厥(土耳其)作戰的葉卡捷琳娜不得不從前線全面撤兵,轉向國内。
不用說什麽細思極恐的廢話,他就是要建立一個以他爲皇帝的天下,自然就要囊括各個階級。
而李修對他恐懼的原因,真不是什麽先知他必敗而棄之不顧,而是他的起義綱領太恐怖,放大了十倍的法蘭西大革命,甯殺錯不放過的手段,讓他的起義軍過處根本沒有和平可言。如果真要找個比對目标的話,這位普加喬夫就是俄版的“張獻忠。”
李修是學過系統的政治、經濟、社會知識的人,自然對這種人是避之不及,他的破壞力是太強了,強大的破而無人能立。
曆史上這位失敗後,整個俄羅斯用了十年時間才恢複了元氣,整整一代人都在這場大起義中,躺在了血泊裏。
這也導緻葉女皇想征服歐洲的腳步徹底的停了下來,直到臨死時都咬着牙怒罵普加喬夫是民族的敗類,恨不得向天在借五百年。
李修不評價人家民族的内部矛盾,他隻知道要是還不走的話,可就真的走不掉了。不僅僅是他,連帶着薛途一行和達尼爾波娃,都會被困在這裏前路不明。
至于跟在他身邊的紮瓦裏,李修不想讓他的妻子變成寡婦,怎麽也是被他從玉米地裏背進的察裏津,能活他一命就活他一命吧。
回了客棧,李修立即召開了“跑男”會議,參與者就四個人,他、紮瓦裏、波娃和薛途。
“薛大叔,糧食不管還有多少沒運過來的,統統不要了!今天晚上就起錨,快走!”
薛途連個爲什麽都沒問,直接出門去安排人手收拾行囊。
“波娃,你去找秋莎,告訴她,去教堂找神父,就說,今晚要下雨!”
“這是什麽意思?”波娃對他的信任就沒薛途那麽強了。
“我們約定的暗語,下雨走人。”
波娃指指李修和自己:“我們一起嗎?”
李修點點頭,波娃這才放心的去找秋莎。
最後,就是這位礦工紮瓦裏了,這也是最難張嘴勸說的一個人。
李修和紮瓦裏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了半天,李修還是把那枚金币拿給了他:“不要問爲什麽好不好?這個拿着,一會我再給你幾袋糧食。你想辦法放我們走,然後...你也走吧。”
紮瓦裏搖搖頭:“你要不說明白,我是不會走的。是拉辛有什麽不對嗎?”
“與他無關。是我懷疑普加喬夫已經來了。”
“真的?!太好了,我很想見見這位大英雄!”
李修苦笑了一下,伸手抱住了淳樸的紮瓦裏:“大叔,你的這位大英雄把農奴解放出來,這一點我很佩服他。可他殺得人太多了,我有些怕。”
紮列裏還是搖搖頭:“孩子,不是他殺的人多,是該死的人太多了。你不知道我們這些人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死對我們來說,反而是一場解脫,死了就不會餓了,就不會任由貴族老爺們欺淩了。我們這些奴隸,死在他們手上的還少嗎?”
李修一時語塞,這個他真沒辦法去勸說人家放棄自己的理想。因爲正是這一代一代的求活理想,最終才能推翻一個吃人的制度。
“那..我...”
紮列裏笑着摸了摸李修的頭發:“你走吧孩子,我會幫你們的。這裏畢竟不是你的家鄉,好好的回去找自己的爸媽。他們一定很想你!”
李修哭了,他仿佛看見了後世那群爲了信念而慷慨赴死的紅色身影。
“大叔,答應我,不要去莫斯科!”
紮列裏收起那枚金币,笑呵呵的答應了他。
......
晚飯時間到了,李修帶着一群小夥伴們一起去了碼頭,說是要抓些魚蝦回去吃。幾個小子不留神掉進了水裏,衆人七手八腳的把同伴拉了上來,一窩蜂的跑回了客棧。
碼頭巡守的義軍隻顧着看熱鬧了,哪裏知道一個小女孩趁慌亂的時候,已經藏進了一艘大船的暗格裏,當然這裏的環境要比李修當初那個暗格要好得多,厚厚的被褥把裏面塞得滿滿的,波娃擠進去很是舒服。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其實也就是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船身一晃,大船慢慢的離開了岸邊,波娃緊張的透不過氣來,她聽見了李修和人說話的聲音。
“拉辛大叔,我會記得你的,等我再回來時,還能見到你嗎?”
“哦,可愛的孩子,我還要謝謝你給我留下那麽多的糧食呢。等你長大了再回來找我吧,我一定就在這城堡裏等着你。”
這是怎麽回事?
波娃身子不敢動,可小心思卻轉的飛快,他怎麽把拉辛引到這來了?
李修也不想啊,可誰讓他的目标惹人注目呢。
回了客棧沒多久,拉辛的人就找上了門,說是要見見他。
李修用眼色安撫住薛途,孤身一人就跟着來人去了城主府,見到了被更多哥薩克簇擁着的拉辛。
拉辛的氣色很好,顯然他并沒有發覺自己的處境。李修也沒有義務幫他發現什麽,隻是禮貌的說出自己要回家的請求。
拉辛還沒說什麽呢,旁邊的一位哥薩克搶先笑眯眯的讓他留下來,說這裏很好很安全,一定能讓他很好的生活下去。
李修搖搖頭:“這不是我家,我家是東方古國,那裏有着五千年的曆史,有着森林、河流、雪山、沙漠、礦場和肥沃的土地。最重要的是,我們的皇帝要遵守對子民的承諾,如果他辦不到,那他就不是一個好的皇帝。”
這句話果然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他們正想推翻一個王朝,建立一個新的王朝。東方那個神秘的大國,到底有什麽好的經驗才能傳承那麽久,也是他們關心的話題。
“你們的皇對子民承諾了什麽?”
李修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發話的人,盡量使自己站的更直一些,大聲的喊出了一句話:“犯我漢人者,雖遠必誅!”
屋子裏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琢磨着這句話。
“有過個例嗎?”
“有!突厥人不信,被我們一路追殺到了歐羅巴,現在的奧斯曼帝國至今不敢前去報仇!天竺人不信,被我們橫掃恒河,滅國三十六,把他們的聖火留在了雪山之巅。蒙元鞑靼人不信,被我們趕到了這裏,你可以去問問鞑靼人,他們還敢翻越天山嗎?”
拉辛有點難以置信,以他的學識和見識,确實不知道更多的曆史。
“你在騙我孩子。”
“不,他沒有騙你。”那個哥薩克人站了起來。
“他說的是真的?奧斯曼那麽強大的帝國,是被他們趕走的?”
哥薩克點點頭:“你不知道是因爲你對曆史還很無知。但這并不是你的錯,拉辛。正是沙皇的暴戾統治,不給我們這些人讀書,隻把我們當奴隸!所以我們才要推翻他們,讓我們的孩子像這個孩子一樣,讀書知禮,走到哪裏都爲他的國家而驕傲!”
“烏拉!烏拉!”
一屋子人的熱情被點燃了起來,也讓李修确認了他的身份,這個哥薩克就是普加喬夫。
他,果然還是來了!
察裏津這座糧倉,怎能不引起他的注意呢,切斷伏爾加河的下遊去路的同時,也把自己的兵鋒對準了還在波蘭前線羅莎大軍的側後,随時準備**而動。
李修緊緊的盯着他,不知道剛才那番話到底能不能打動這個枭雄。因爲他的側後就是東方。
普加喬夫饒有興緻的也盯着面前這個有些緊張的孩子,他并在乎他,隻是覺得,這孩子很有意思。是什麽樣的民族國家,才能有這麽自信的子民,哪怕他隻有六歲。
自己一心想要建立一個新的政權,不正是要奔着這個目标而去嗎?一個沒有了奴隸的世界,一個人人都能吃飯、讀書的世界。
“孩子,你是幸運的。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我們的未來。拉辛,送他走,連同所有的漢人,讓他們走。我們沒必要招惹一個未知但有答案的麻煩。”
幹!
能走了!
李修對普加喬夫彎下了腰,普加喬夫笑了起來。兩個人默契的沒有彼此認識的意思。
拉辛跟着喊了幾句烏拉後,興奮的帶着李修出了城堡,一直把他送上了大船。
“波特,這些糧食算是拉辛叔叔借你的,等你長大了再回來,拉辛叔叔一定能還給你!”
他說的這些糧食是那些已經來不及運回來的糧食,李修和薛途說過,必要時就把它們當做買路錢算了。賠償就從那個盒子裏面扣吧。
薛途抱着李修的那個多寶盒視若珍寶,什麽糧食不糧食的,隻要自己把這個帶回去,多少糧食換不回來。
察裏津碼頭,李修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城堡,沖着岸上的拉辛和紮瓦裏還有藏在高處的伊凡神父揮揮手。
再見了,察裏津!
你們要走的路,我無從置喙,我曾幫着起義軍進入了這個城堡,現在我該端平這個天平,你們的曆史還是沿着它該去的方向去吧。
而我,将開始準備我的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