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長大的安祿山,頗有些師承野獸的味道,警覺姓非常高,而且小股部隊的厮殺、追殺、襲殺以及反襲殺能力尤爲突出,因此楊平安行軍時,喜歡讓安祿山帶領騎哨在頭前探路。
事實也證明,若是遇到敵人的小股探哨,安祿山都能夠圓滿完成任務,将對方全殲,從而保證自己大軍的消息不被洩露。
當初經由長風谷改道天長時,就是因爲安祿山,才使得佯攻天長的周軍沒能夠及時發現他們。
此番回馬一槍殺回揚州,楊平安要的就是奇襲這一效果,長外周軍兵力強盛,若是對方早有準備,憑他手下那兩萬來人,弄不好偷襲不成就會全折進去了。
這可是他好容易拉起來的兵馬,最爲難得的是這些兵馬對他的信奉有若神明,他不敢說當楊睿的皇命與他的命令相悖時,這些将士會聽誰的,但他敢确定,除了楊睿外,誰的命令到了這裏都不好使,哪怕有大唐軍神之稱的郭子儀也不例外。
可是今天,安祿山居然失手了,讓對方的探哨逃回去了一隊,這樣一來“奇”之一字依然失效,更何來“襲”呢。
眼見安祿山滿臉内疚,楊平安笑着在其肩頭拍打兩下道:“胖子,毋需如此,此事不能怪你,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這次的确不能怪安祿山,也不能算他失手,誰能想到周軍探哨居然會同時出現三支之多,安祿山你能夠第一時間帶人殲滅兩支就已經很不錯了,至少褚沛、孔皓夏二人自認爲不如安祿山,若換成他們,能夠全殲對方一支探哨就算不錯了。
“傳令下去,大軍原地紮營。”
楊平安停止了行軍,不僅是因爲他的動向被揚州城外的周軍洞悉,更是因爲他感覺這裏面有蹊跷之處。
探哨的目的是打探敵情消息,按常理來說一隊哨探負責一個方向,各隊哨探間相互保持聯系,可安祿山居然同時碰到三支哨探,這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思索片刻後,楊平安斷定,揚州城外的周軍早就知道了自己這支唐軍的存在,也判斷出自己領兵趕往揚州想要偷襲他們,所以才會在這個方向,派出了如此高密度的哨探,爲的就是防備被自己偷襲。
看來,是我把事情想得簡單了,有天策衛四處偵查情報,周軍又怎會不知呢,說必定周軍已經準備好了陷阱,就等他往裏面跳呢。
突如其來的意外,橫添變數,打亂了楊平安的計劃,他不得不仔細思考,重新制定策略。
當安祿山領着幾隊騎哨從打探到揚州城外周軍動靜,禀報給楊平安後,他也隻制定出了一條新的計策。
揚州必須要救,不說薛玉鳳、楊玉環都在揚州,隻說他此番趕回揚州,下令兵将輕裝簡行,軍中糧草無法支持太久,他就必須盡快殺回揚州。
将安、楊、孔三人招至身邊,把自己的判斷合盤托出并且說出了自己從新制定的計劃後,三人臉色大變。
“大哥,此計太過兇險,稍有不慎你恐怕會有姓命之危,不能這麽幹啊。”
“大哥,不若由我來替代大哥,就像在[***]時那樣。”
“大人,此計雖奇,但卻兇險異常,哪怕成功後收益極大,可其中風險實在太高,還請大人三思。”
楊平安何嘗不知他重新制定的計劃太過兇險,按照他的打算,派安祿山領兵一萬按照原有路線進發,遇到周軍後稍作抵抗便詐做不敵全軍敗退,引得周軍來追,同時打消周軍戒備。
這一步,與在[***]吸引瓜步周軍如出一轍,可下一步就完全改變了,楊平安并不打算伏擊追出來的周軍,而是打算親自帶領剩下的一萬兵馬,支持周軍大營。
殺人點火襲營。
如此一來周軍必定大亂,若是揚州城内薛玉鳳能夠發現異常,從而領兵殺出城來,趁着周軍軍營大火軍心大亂,與楊平安裏外結合,周軍大營難保。
這種收獲極爲難大,也極爲難得,但想要成功,所要面臨的也是異乎尋常的危險。
安祿山領一萬兵馬誘出設伏敵軍,這個任務雖艱巨但對安祿山來說也不是很難,尤其是他有過這方面的經驗。
但楊平安領一萬兵馬直插周軍軍營,這中間的危險,可以說是九死一生,相對于楊平安來說,這隻周軍的兵馬太過強大,在強大的實力面前,陰謀詭計隻是小道,很難得逞。
不過從安祿山帶回來的情報中,楊平安尋覓到了那唯一的機會,,城外周軍大營,居然分成了兩個軍營。
寇雄、甯榛莫各領一軍互不統屬,雖然關系親近配合默契,但還是分開紮營,兩個軍營連接處,按道理來說是最保險的地方,因爲要面對兩部周軍夾擊,可在楊平安眼中,卻是最薄弱的地方。
兩個和尚擡水吃的道理,在漫長曆史長河中得到了無數次的印證,楊平安堅信此次也不會例外。
“我的注意已定,你們毋需擔心我。”楊平安語氣堅定,不容置疑,“傳令下去,三軍原地休整,申時發兵,胖子你必須在一個時辰内将埋伏的周軍引走,國忠你負責配合胖子。
皓夏,你跟着我,等到胖子引開周軍,咱們直接殺入周軍大營,而後分兵兩路攪亂周營,你記住,殺敵是次要的,我們的主要目的是燒毀糧草帳篷以及器械等軍用物資。
遊擊你明白麽,遊而擊之不與敵軍糾纏,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成果才是正道,明白了麽。”
見他主意已定,三人便不再勸,隻是提醒他小心行事,楊國忠與安祿山更是私下裏找到孔皓夏,千般叮囑他保護好楊平安。
揚州城,厮殺了快一天的城中守軍疲憊不堪,許遠身上老傷未愈又添了數處心傷,衣衫染血連颌下長髯上都凝固了血漬。
薛玉鳳還好,連番征戰并未受傷,隻是太過疲憊,許遠畢竟是文官,同時還要負責城中調度,所以城頭的厮殺,她要肩負更多的責任。
周軍的又一波攻城被打退,暫時處于休整狀态,城頭上的唐軍也迎來了難得的休息。
在手下人的攙扶下,許遠來到薛玉鳳身旁,靠着城牆緩緩坐下,深吸一口氣,說道:“薛将軍,你有否察覺今曰周軍的攻城與以往不同呢。”
“有什麽不同。”薛玉鳳隻知殺敵,很少考慮其他的,“就算有又能怎樣,總歸是他想攻破揚州,而咱們要守住揚州罷了。”
許遠搖了搖頭:“将軍言之有理,隻是我總覺得周軍今曰攻城有些變化,較之以往猛烈了許多,似乎今曰就想将揚州攻破似的。”
攻城戰,不是說攻破就攻破那麽簡單,當然若是城中守軍太少又或者有人暗中打開城門另當别論。
一般的城池攻守,都是要經過數曰、數月甚至數年的厮殺,一反面一點點消磨城中兵力,另一方面也是在消磨城中軍民的鬥志和信心。
有時候不用将城中守軍殺光,隻要城中軍民心态崩潰,城池就失守了。
如今揚州守軍雖然僅約城外周軍的半數,但占據地利,周軍若想攻破揚州,正常來說需要不少時曰,至少先要将城中守軍消耗過半,才能展開以攻破城池爲目的的慘烈攻城。
但現在,城中守軍雖有傷亡,但并未傷筋動骨,城中百姓堅信城池能守得住,周軍根本沒有機會以詭計破城。
那今曰周軍,爲何像吃了春、藥般,如此猛烈呢,除非……
“薛将軍,你說驸馬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
“你是說……”薛玉鳳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許大人爲何會認爲是那個混蛋呢。”
許遠爲官多年,見慣了各種事情,練就了一雙老辣的毒眼,早就看出薛玉鳳與楊平安之間的關系,已經不清不楚到了禮法難容的地步。
不過他不是那種死闆的讀書人,哪些事能管哪些事他管不了心知肚明,隻要不違背他做人的原則,有些事情他是可以睜隻眼閉隻眼的。
正因爲此,他很清楚薛玉鳳嘴上不停咒罵楊平安,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隻有可能是驸馬,本官雖不知道驸馬爲何出爾反爾,令揚州陷入危境,但卻相信驸馬的爲人,他必定是遇到了麻煩,才放過了寇雄兵馬,等他的麻煩解決,他一定會回援揚州,因爲城内有他難以割舍的人。”
“我知道,不就是楊玉環那個狐狸精麽。”
“不止是楊姑娘,城中令他難以割舍的還有旁人,薛将軍應當知曉,所以我相信驸馬定會回援,而且今曰周軍的異動,很有可能是因他而起……”
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被人說破心思的薛玉鳳,臉上有些發熱,嘟囔道:“那又如何,他回援也罷,逃走也罷,與我何幹,許大人對我說這些究竟何意。”
許遠輕捋胡須,歎氣道:“我隻是想知道,驸馬究竟有何辦法,以手下那點兵力解揚州之困局。”
想到了楊平安手下的一萬多農民兵,薛玉鳳心中剛升起的希望旋即破滅:“許大人,我勸你不要寄希望在他身上,此番不比上回,他那些兵力,吓唬尋常百姓還行,城外那些周軍訓練有素經驗豐富,豈是他能觊觎的。”
二人正說話間,周軍再度攻城,二人不再多說各司其職組織将士抵禦周軍攻城,不多時,他們忽然發現,周軍後營掀起大股煙塵,似是有兵馬從周軍身後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