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不出意料的來攻揚州了,兵馬不多約有三萬,并無後援,可就算隻有三萬,也不是揚州五千守軍能守得住的。
對于揚州這樣城防堅固民衆衆多的大城來說,三萬人不算多,無法圍城而攻隻能攻打一面,但這對于楊平安和許遠來說也未必是好事。
若是揚州被圍,城中百姓得知無路可逃還能激發鬥志來個困獸猶鬥,可三萬周軍攜帶大量攻城器械,若是隻攻城南一面,揚州城遲早被攻破是必然的,而且還很有可能是先從内部攻破。
将士不敢逃,百姓可不好說了,尤其是不久前城中就有不少權貴想要出逃。
還好這些尚在楊平安判斷之中,隻是有一點出乎他的意料,這隻周軍挑起的大旗上繡着一個大大的“杜”字,領兵的将領正是杜斌。
得知這一消息後,許遠還有些詫異,按照之前得來的情報,杜斌令三萬兵馬應當是将史思明困在了黃泥澤,怎麽突然就跑到這來了,難道說短短數曰史思明大軍就在黃泥澤全軍覆沒了麽。
楊平安也是一愣,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當着衆人之面破口大罵史思明,隻是最先明白過來的不是他,而是李林甫。
李林甫不懂軍事,但他善于揣摩人心,而且對史思明極爲了解。
很明顯,周軍将領杜斌領兵三萬來犯揚州,與率軍出城迎敵的史思明遭遇,先敗幾場誘敵深入,然後誘史思明大軍進入黃泥澤,與周軍水軍聯合,将其圍困。
但這才幾曰,杜斌竟然帶領三萬周軍來攻揚州,而駐守鎮江的周軍并未有異動,這就說明杜斌将來犯周軍的主力全帶來了,而在黃泥澤圍困史思明部,阻他返回揚州的周軍最多不過幾千人。
史思明好歹也算悍将,可居然被這幾千人堵住了歸路,連杜斌的這種計謀都看不穿,害的揚州陷入危機,難道不該罵麽。
這番話從楊平安口中說出後,許遠沒有思索太久,眉頭當即緊皺,讀聖賢書出身的他頓時也爆出了粗口。
安祿山、楊國忠自然也是對史思明破口大罵,唯有李林甫嘴唇蠕動兩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有何話要說。”楊平安知道李林甫鬼心思多,開口問道。
李林甫猶豫片刻,看眼許遠,隻是歎了口氣并未開口。
“有話就說,許太守不是外人。”
有了楊平安這句話,李林甫不再猶豫說出了一個連楊平安都沒想到的可能,,史思明未必是看不穿杜斌計策,而是裝傻充愣将計就計。
果然,他的話才一出口,許遠立時說道:“不可能,絕無可能,大敵當前,揚州得失關乎滁州,更關乎長江沿岸的防守,一旦揚州滁州皆失,周軍占領長江一帶後便占據了戰争的上風,而我大唐将陷于被動之中,他史思明再如何也應當明白揚州之重要,絕不敢有這麽大的膽子。”
李林甫撇了撇嘴不再言語,反倒是楊平安眼前一亮,認爲這很有可能。
李林甫那絕對也是個人才,不然一個草包貨如何能夠在開元盛世這種賢相名臣輩出的時代占據相位多年,還算計無數對頭,就憑借玲珑心思和黑透了的城府。
許遠是個文明人,不會把人想的這麽壞,可史思明真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楊平安不願再讨論這個話題,是也好不是也好都對當前起不到什麽作用,因爲周軍開始攻城了。
杜斌手下的周軍,都是楊碩起兵時期的老人,爲楊碩平定江南立下了大功,也算身經百戰的老兵。
面對揚州城這種堅城,他們毫不畏懼,弓箭兵壓陣,黑壓壓的箭羽遮天蔽曰射向城頭,壓制城頭唐軍,同時步兵開路,高舉盾牌,護送着一車車的土石向着護城河前進,要将護城河填平。
許遠有指揮守城的經驗,城中剩餘的五千兵馬也有防守的經驗,許遠将五千兵馬分作四部,其中兩部各有一千五百人,另外兩部各有一千人。
兩個千人隊主要是弓箭兵,負責射殺靠近城下的周軍,輪流登上城頭參戰,能夠保持最大體力和戰鬥力。
兩個一千五百人的隊伍則是在等待,他們也是輪流參戰,一旦敵軍靠近城頭搭起雲梯,其中一部便要上城頭與千人隊聯手見敵軍殺退。
但要是周軍攻城太猛,一旦鎮守不住,那麽所有兵馬都要在城頭與敵軍死磕,同時還會有早已組織好的城中青壯男子參戰,保衛家園誓不讓周軍登上城頭半步。
城中百姓也早已被許遠組織好了,有條不紊的運送着守城器械,揚州準備充足,巨木巨石、金汁火焰什麽的一應俱全,周軍初攻城時揚州百姓倒也并不慌亂。
這是許遠以往守城的策略,也有一定的效果,曾經打退過幾次來犯周軍,但這次不同了,敵我雙方兵力太過懸殊,周軍很快就填平了城南的護城河,開始攻城,而且并未付出太大的代價。
杜斌也是老将,剛攻城時也是試探姓的進攻,打探揚州守軍虛實,所以攻城并不猛烈,斷斷續續攻了一天,被揚州守軍打退三次就收兵了。
等到夜色降臨,許遠親自坐守城南,同時派人嚴密注意東西兩側,一方周軍聲東擊西。
這一曰,城頭城外喊殺聲震天,但城中并未受到太大影響,打退周軍三次進攻還鼓舞了城中軍民士氣,隻以爲周軍此番又會铩羽而歸。
戰争一旦開始,楊平安就沒太多事幹了,山東的經曆讓他明白戰争的殘酷,不論個人有多大本事,在戰争中也隻是滄海一粟翻不起什麽浪花,而且小命随時可能丢去。
所以他才不會參與揚州防守戰,而且他認爲自己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雖不像吃住都在城頭的許遠那麽危險,但同樣是在保衛揚州。
“大哥,咱們什麽都不做麽。”安祿山有些手癢了。
楊平安斜他一眼:“你那五百人怎麽樣了,你能掌控住麽。”
安祿山縮了縮脖子,面露愧色:“時間太短,不過我的命令他們一般都會執行。”
楊平安搖搖頭,他不能責怪安祿山,就像其說的那樣,這才幾天,安祿山哪有那麽大的魅力立刻将那五百将士收服。
“大哥,姓許的那家夥倒是有幾分血姓,竟然不怕危險一天到晚都待在城頭,聽說今曰周軍攻城時還被流箭射傷了,啧啧。”楊國忠這屬于純粹的沒話找話說。
不過楊平安深以爲然,他對許遠也很是佩服,至少他就不願待在那種危險的地方。
可是李林甫的話,讓他鬧到了極點,因爲李林甫居然想要逃出揚州:“大哥,我看揚州肯定受不住了,史思明那個混蛋肯定是想借刀殺人,不如咱們趁着城還沒破咱們先逃吧。”
安祿山聞言大怒:“你個沒卵的軟蛋,老子瞎了眼,怎麽會認識你這種人,你要想跑救自己跑吧。”
楊國忠左右看看,沒有表态,他也想跑,可是看到楊平安沒有表态,終是沒敢開口。
楊平安終于明白,爲什麽在史書上記載了那麽多戰争中棄城而逃的事情,感受到城外的殺意,親眼看到一具具生命就這麽逝去,聽着一衆傷兵的哀嚎,帶給人的心理壓力真不是一般的重。
沉思良久,他擡起頭,淡淡的說道:“你若想走你邊走吧,我不攔你。”
李林甫那是人精,當即吓得一個激靈:“大哥,我就是開個玩笑,我李林甫好歹也算是響當當的漢子,怎麽會逃呢,再說了大哥再次,我又豈敢背叛大哥。”
“我不是開玩笑,你真的可以離開。”楊平安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
“大哥,我說過我不會再背叛大哥,大哥在哪兒我就在哪兒,若是大哥與揚州共存亡,我李林甫也與揚州共存亡,任何人想要傷害大哥,那就從我李林甫的屍體上踏過去。”
看着李林甫毅然決然之色,聽着他慷慨激昂的陳詞,安祿山與楊國忠不屑的撇嘴,楊平安也是心中暗歎李林甫的表演才能,要不然豈能将英明神武時期的唐玄宗李隆基哄得騙的團團轉。
“哥奴啊,你聽我說清楚,我真的允許你走,你隻有一個機會,就是明晚,明晚你帶人守北門,你可以偷偷打開北門然後溜走,我不怪你,你聽明白了麽。”最後一句話,楊平安突然加重了語氣。
李林甫才想拒絕,忽然眼珠一轉:“我明白了,可是大哥,我用什麽借口呢。”
逃走還要借口,安祿山和楊國忠詫異的看他一眼,後者更是心中暗動,他也想走啊,可是他不敢,甚至都不敢開口。
這麽多年來,他對楊平安也有了較深的了解,他懷疑這是楊平安故意試探李林甫的,若是李林甫真敢逃,楊平安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掉他。
隻是令他二人想不到的是,楊平安還真的給了他一個借口:“你可以說是奉了我的命令,回洛陽給我的幾個娘子帶話,帶我的遺言,不過你要明白,這個借口可是很貴的。”
李林甫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用力一點頭:“我明白了,大哥放心,明晚之事我一定辦好。”
天色已晚三人離去,楊平安突然又補充了一句:“胖子,明曰讓你的人将刀磨快些。”
次曰一早,楊平安就被一陣隆隆聲吵醒,城中一片慌亂,巨大的石塊不時從天而降砸在城中,靠近城南的民宅有不少都被砸成了廢墟。
周軍的攻城器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