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鳳的到來,給揚州城帶來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她麾下那五千兵馬,薛家軍中的精銳部分。
揚州城城門緊閉的緣故也正是由于這隻兵馬,雖然唐周暫時停戰,可突然冒出來這麽多兵馬,還是令得駐守揚州的史思明和許遠不得不小心應對,誰知道周軍會不會偷襲。
哪怕楊平安在城下大喊,城門也是緊閉,直至薛玉鳳拿出郭子儀手書,許遠這才命人打開了城門,而史思明則是驚詫的看着楊平安,幾度欲言又止。
他很想問剿匪的情況如何,他派給楊平安的五百兵馬如今何在,當然他最想問楊平安的是,你爲什麽沒死,有沒有見過太師義子箫世奴。
但楊平安根本不提剿匪這茬,哪怕許遠開口詢問,他也隻是笑而不答,這讓史思明無法開口。
對于薛玉鳳的到來,許遠打心眼裏高興,因爲有了薛玉鳳在,史思明不敢在揚州城中肆無忌憚的通過禍害城中百姓來鞏固軍心了。
當晚許遠又在府中設宴,款待薛玉鳳,同時也邀請了史思明和楊平安,史思明随便找了個借口推拒,他此刻最關心的是楊平安毫發無損的回來了,那箫世奴去哪兒了。
接風宴上,薛玉鳳的臉色不怎麽好看,因爲楊平安也沒來,連借口都沒找,哪怕他自己就住在太守府,可設在府内的接風宴,他根本沒出現。
楊平安現在正在審人,審問一個極爲嚴重的問題。
前文交代過,他很奇怪究竟是什麽人在暗中保護自己,特意通知了薛玉鳳,這個問題,随着他回到府中,見到一個熟人後,便徹底解開了。
剛回到太守府後,他本想找薛玉鳳好好叙叙舊情,二人也有一兩年未見,在沙場上,生死之中培養出來的感情,對他來說同樣是刻骨銘心。
可是薛玉鳳冷着臉拒絕了,拒絕的理由也很是冠冕堂皇:什麽大軍車馬勞頓,需要立刻安營紮寨,軍務繁忙之類的。
生氣了,這絕對是女人生氣後的表現,但問題是,薛玉鳳爲何生氣。
楊平安弄不明白,他還想着趁着晚上的接風宴,好好跟薛玉鳳聊聊,可是當他在自己院落中見到和尚道濟後,他的計劃就發生了改變。
“該死的賊秃。”
“沒品的秃驢。”
“不仗義的鳥貨。”
剛剛經曆了生死,心中還沒緩過勁來的無恥三人組見到道濟優哉遊哉坐在房中吃肉喝酒,再也按耐不住,大罵一聲齊齊沖了上去,那架勢簡直是要把這個在危險關頭将他們丢下獨自逃生的家夥撕成碎片。
可惜他們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全然忘記了道濟的功夫,道濟根本沒有出手,身形隻是閃了幾下,在幾人身後又踹了幾腳,三人便如倒地葫蘆般摔在了一起。
“阿彌陀佛,三個不長眼的東西,竟敢對佛爺不敬。”譏諷的話語到此戛然而止,因爲道濟看到一旁的楊平安拔出了手槍,正在手中把玩,“楊施主,你這是作甚,有什麽好說不是,何必拿出此等兇器。”
“是你去給玉鳳報的信。”
楊平安起初也沒想到這個可能,可是當他将整件事捋了一遍,看到道濟居然返回此地,頓時想到了這個可能,而且越想越覺得是事實。
道濟并未否認,但也沒有承認,風輕雲淡的一笑:“阿彌陀佛,楊施主,玉鳳是何人。”
楊平安上前幾步,盯着道濟看了片刻,忽然道:“你爲何還要留在此地,你爲何要幫我。”
“佛祖有雲,幫施主就是幫貧僧。”
楊平安當初上少林借兵,借得和尚道濟,說好了對方隻用保他在江南平安,如今返回唐境,道濟早就可以離開了,可是道濟并未離開,而是依舊留在楊平安身邊,雖然很少會出手幫忙,但是有他在楊平安心中多少會感到安心。
隻是道濟的話,讓他聽不明白,他心中再度興起想要去道濟臉上檢驗一番的念頭,可看着道濟的眼神,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不再逼問道濟,道濟也不願多說,轉身回房繼續喝酒吃肉去了,隻是房門關閉之前,房中傳出一句輕飄飄的話語:“施主,那箫世奴對你了解的,是否太多了呢。”
他的這句話,讓在場的四人同時變色。
從地上爬起來的安祿山心有不甘,在院中大聲咒罵着道濟;楊國忠罵了兩句後,忽然臉色一變,轉頭看向身旁的李林甫,目露狠厲;李林甫則是渾身一個哆嗦,冷汗直冒的偷偷瞥向楊平安。
而楊平安,錯愕了片刻,咧嘴一笑,沖着三人一勾手:“跟我進來。”
道濟的話很有道理,箫世奴知道的的确太多,多的有些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釋就是無恥三人組中,有人暗中給影衛通風報信。
安祿山、楊國忠、李林甫,是誰還用想麽。
“玉奴,我沒事,你回裏間歇息吧,我有些話要問他們。”
楊玉環一直在等楊平安返回,可是院中發生的毆鬥,讓她沒敢邁出房門,聽到楊平安這句話,她立刻乖巧的回到裏間,坐在床上,卻是豎起耳朵聽着外間的動靜。
“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麽。”
随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楊平安閉上雙眼問了一句,沒有明說問誰,卻産生了巨大的壓力。
李林甫身形顫抖兩下,突然噗通一下跪了下來:“大哥饒命,我錯了,我很後悔,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果然是你。”楊國忠大罵一句,擡腳便踹,安祿山一頭霧水:“這是發生了何事。”
“蠢貨,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這個混蛋出賣了咱們。”楊國忠又是一腳踹在安祿山屁股上,隻是安祿山身形強壯,并未向李林甫那般被他踹到。
“馬屁忠你敢踹我。”安祿山勃然大怒,才想對楊國忠大打出手,突然反應過來,擡起的手一巴掌抽在了剛直起上身的李林甫頭上,“你敢出賣大哥。”
“啊。”可憐的李林甫那挨得住他那勢大力沉的一巴掌,當即再度被抽翻在地。
“你們倆先住手。”楊平安這才睜開了雙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林甫,“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的麽。”
有,而且有很多,多的令楊國忠與安祿山聽得目瞪口呆,令楊平安改變了想法。
李林甫是個小人,不折不扣的小人,他被影衛選中,陰差陽錯之下成爲了跟在楊平安身邊的殲細,隻是他這個殲細很早就被楊平安識破了。
他并未隐瞞,而是坦誠的拖出一切,暫時赢得了楊平安的信任,通過随後一系列事情中表現出來的種種,總算是打消掉了楊平安心中對他的疑慮。
但他是小人,從頭到尾哪怕到骨子裏都是小人,他不可能徹底效忠楊平安,除非楊平安能夠完全壓倒蕭太師及其手下的影衛。
因此他一面表現的對楊平安忠心,另一方面卻依舊在替影衛效力,以小人物的方式腳踏兩條船,保證自己的安全。
楊平安手中的兇兵,可以填裝七枚暗器,就是出自他的口中,而他能夠知道這些,也是通過楊平安身邊發生的瑣碎小事進行揣摩和推測。
不能不說,他雖然不是那種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文人才子,但他揣摩推測的本事不能不令人高看。
來到揚州後,他一邊幫楊平安算計史思明,可轉過頭就将楊平安完全賣給影衛,兩邊讨好隻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他的算盤打得很好,周旋于楊平安與蕭太師之間,一邊是當朝驸馬,大唐新貴;一邊是當朝太師,權傾朝野;不論哪邊都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
周旋于二者之間的确很危險,但高風險高回報,隻要能夠隐瞞過去,将來任何一方勝出,他都可以憑借大把大把的苦勞享受豐厚的回報。
算盤打的很好,也很巧妙,一度讓他心中得意,憧憬着有朝一曰自己飛上枝頭,然則今曰發生的事情,卻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他徹底醒了過來。
蕭太師那邊根本沒拿他當個人看,哪怕将來楊平安身死蕭太師得意,他也分享不到任何勝利成果,能否保住姓命都不一定。
這不是猜測,而是事實,箫世奴帶人圍殺楊平安時,一度自信滿滿自認算無遺策,可并未說過要放過他,他感覺得到,那些人真的是想殺了自己,從未考慮過他爲影衛提供過諸多有關楊平安的情報。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李林甫終于有了這樣的感覺,切膚之痛般的清晰,眼下被楊平安識破,他再不敢生出僥幸心理,更是不敢再有腳踏兩條船的心思,隻求楊平安能夠饒他一命,而他願這輩子忠于楊平安,替楊平安效命。
“你還想跟大哥混,你也配。”楊國忠一腳又将李林甫踹翻,安祿山砸碎瓷盤,一手拎起李林甫鋒利的瓷片抵到了他的咽喉處:“老子殺了你個畜生。”
他二人對李林甫的恨,可謂江水滔滔,不說别的,隻說今曰險死還生,便是拜他所賜。
“大哥饒命,大哥饒命,我真的知錯了。”頸部傳來的冰涼鋒利之感,吓得李林甫渾身發抖讨饒不止。
楊平安擺了擺手,輕笑一聲:“你險些置我于死地,我爲何要繞你,一個數次出賣于我,對我又毫無價值之人,留着還能有什麽作用。”
感受到安祿山手上力量加重,李林甫慌忙喊道:“不,不,我有價值,我對大哥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