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楊平安是平安客棧的掌櫃,但他對客棧的經營沒有半分興趣,真正上心的是安祿山和老牛家父女倆,
後者仍舊将這裏視作自己祖業,哪怕地契上已經改了名字,但自幼就在這間客棧生活的他們,對此處感情很深,
至于前者,已經将這裏當成家,将平安客棧視作自己安身立命之所,更何況牛半月一直希望客棧能紅火起來,
安祿山與牛半月去城外瞧稀罕,人山人海的,幸好他倆不是一般的身強體壯,硬生生擠到隊列前排,可依舊沒能看到三絕句的容貌,
因爲護送三絕女的隊伍實在是太龐大了,竟有數百人之多,浩浩蕩蕩根本不容旁人靠近,
三絕女逃出蘇州時,隻有三十多人,除了服侍她的丫鬟、部分陪伴她多年的舞姬外,還有一部分雜役,
她能逃出蘇州,是得到蘇州部分權貴的暗中相助,因此她北上時,身邊還多了數十護衛,都是那些權貴派來,護送她平安抵達洛陽,
他們一路上接連遭到楊碩派兵追殺,傷亡慘重,那些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丫鬟雜役如今隻剩十餘人,好在暗中助她的權貴們一直在增派護衛,甚至還有權貴調動兵馬,阻截追兵,爲此家破人亡,這才讓她有機會渡過長江,擺脫楊碩追兵,
渡過長江後,叛軍不敢那麽猖狂,跨過長江繼續追殺,但她卻開始面對無窮盡的刺殺,隻是暗中助她的權貴鐵了心,護送她的護衛無論損失多麽慘重,始終都保持在四十人左右,
被她事迹所感,爲她忠貞所動,渡過長江後,一直有富家子弟自發加入護送她的隊伍中,這些富家子弟都不是一個人,帶着自家的護院家丁,最終組成了多大數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好不招搖,
進入北方,沒路過一城一地,三絕女總會逗留幾曰,爲城中百姓免費獻上歌舞才藝,以謝世人厚愛,
今曰抵達偃師也不例外,也需要在偃師逗留幾曰,
偃師縣令親自在城東十裏亭迎接,甚至提出三絕女可以入住縣衙,以保證她的安全,卻被三絕女拒絕了,
各大客棧也紛紛表态,都歡迎她入住自家客棧,免費提供食宿,可這一路上接連遭遇暗殺,而且越是靠近東都,遭遇的暗殺越是激烈,所以護送隊伍必須包下整間客棧,以防止有人混進去,對三絕女不利,
當然不會是數百号人都住在一間客棧内,護衛們對那些跟随他們一路的家夥,也不全都放心,人數越多,越容易有人渾水摸魚,
因此護衛頭領提出,需要一間能夠住下五十人的客棧,
這個要求太簡單了,城中所有客棧幾乎都能夠滿足,但問題是,城中幾乎所有客棧都有客人入住,想要接待三絕女一行,他們就必須先将客棧内的客人清空,
對于那些有後台的客棧,這不是問題,但卻需要時間,更重要的是,三絕女心地善良,不願因自己的事情,驚擾百姓,否則度過長江後,她大可以接受朝廷提議,由朝廷兵馬護送她前往東都,
就在衆人一籌莫展時,安祿山與牛月半在人群中吼了起來,他們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因此根本無法靠近,但二人肺活量大,齊聲大吼,喊聲震天,直震得周圍百姓緊捂雙耳紛紛躲避,
就這樣,三絕女的隊伍,進城之後便直奔城南平安客棧而來,當然這其中肯定不是一帆風順的,其中曲折茲不贅述,最終安祿山和牛月半的心願達成了,
你這不是給我沒事找事兒麽,盯着安祿山打量一番,看着他一臉興奮,楊平安不忍打擊他,收好口琴站了起來:“走,咱們出去看看。”
平安客棧門外,人山人海,有三絕女的護送隊伍,還有陪同的偃師士紳鄉老,更多的卻是來看熱鬧的百姓,不要說平安客棧,就是南三條整條街,都從未如此熱鬧過,
一見到這架勢,剛出來的楊平安扭頭就拐回後院,他不想見城中那些權貴富賈,說不定會有人認出他,冬兒回來之前,他暫時不想離開偃師,
客棧内也有不少人,三絕女的二十多個護衛在不大的客棧内來回穿梭,檢查角角落落,連地窖都不放過,
還有三五個穿紅戴綠的丫鬟,小心的在客棧内轉悠,一臉鄙夷,動作輕巧,生怕身上衣衫染上灰塵,
“這是人住的地方麽,小姐怎能住在這裏。”一個鵝蛋臉的丫鬟用腳尖踢開前面的瓷片,對身旁的同伴抱怨道,
“就是。”她的同伴很以爲然,“又髒又亂,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馬廄都比這裏幹淨。”
“那你們就去住馬廄啊。”楊平安恰好經過他們身後,聽到倆丫鬟抱怨,毫不客氣駁斥道,“鳥破丫鬟,也敢唧唧歪歪。”
“你說什麽。”兩個丫鬟頓時大怒,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三絕女如今得到朝廷禮遇,她們這些舍命相随的下人,也水漲船高,哪有人敢拿她們當普通丫鬟,
“不願住滾蛋,誰稀罕似的。”冷冷丢下這句話,楊平安就打算回房,可惜他走不了了,
他和兩個丫鬟的争吵,驚動了正在檢查客棧的護衛,呼啦一下便圍過來十數人,将他們圍在中間,
護衛很是負責,其中一個國字臉的中年人沉聲問道:“發生什麽事。”
“王大哥來得正好,此人對小姐出言不遜,我們姐妹懷疑他是賊人,欲行刺小姐。”
噌的一聲,十幾個護衛同時拔刀,鋒利刀鋒閃着寒光對準了楊平安,王姓護衛厲聲道:“說,你是何人,爲何在此。”
“别誤會,别誤會。”這是安祿山風風火火跑了過來,“各位各位,這是我們東家,絕對不是歹人。”
“東家。”王姓護衛打量楊平安一番,“姓甚名誰,哪裏人士,報上你的來曆。”
就在衆人在此處僵持之時,不遠處傳來一個女聲:“發生何事,你們爲何拔刀。”
這個聲音很好聽,如泉水涓涓細流,讓人聽了,在炎炎夏曰裏,心中生出一股甘冽之感;帶些吳侬軟語味道,卻并不完全是江南女子的柔柔弱弱的感覺,
“小姐。”一種護衛及幾個丫鬟紛紛轉身見禮,隻有王姓護衛帶着另外三個護衛,依舊鋼刀在手,戒備的看着楊平安,
楊平安轉頭看去,隻見一抹曼妙身姿,從大堂步入院中,袅袅婷婷娉娉而至,
這就是那從南方而來的三絕女,
這三絕女,身材高桃,體态輕盈,言行舉止端莊娴雅,烏發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眸光流轉間露出淡淡哀傷之意,
身穿一襲白裙,婀娜體态宛如潔白蓮花純潔無暇,好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看來真的是美女啊,隻可惜……她爲何要戴着面紗,
“你在看什麽。”鵝蛋臉的丫鬟顯是恨透了楊平安,“王大哥,你們還不快拿下那個登徒子。”
“且慢。”三絕女櫻唇輕啓,白色面紗微飄,“芸兒,究竟發生何事。”
“小姐你不知道……”芸兒就是那鵝蛋臉的丫鬟,乃是三絕女貼身侍婢,伴她數載主仆情深,當即就如機關槍般,突突突,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小姐,奴婢知道你宅心仁厚,不願擾民,但這裏實在太髒了,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您還是選别家吧。”
其實早就有客棧清空了住客,隻等三絕女改變主意,特别是見到平安客棧的破敗景象,
“定是你先惡語傷人,才引來人家不滿。”出人意料的是,三絕女先是訓斥芸兒一番,然後向前幾步,沖着楊平安道個萬福,黃鹂般嗓音莺莺響起,“适才丫鬟無禮,還請公子見諒。”
“無妨無妨。”楊平安努力收回目光,雖說他一直很想看看那白色面紗下,究竟是怎樣一副國色天香,“我這客棧,你們也見了,就是這幅光景,你們若不願住,還請自便,若是想住,就請到櫃台登記交錢。”
還收錢,别說那些丫鬟護衛,就連三絕女流光顧盼的美眸中,也露出驚詫之色,
這一路上,不論吃住,從未有人向他們收錢,雖說三絕女也不願占這個便宜,但突如其來的變化,還是讓她吃了一驚,
“還要錢,我家小姐肯住你這裏,那是你祖上燒了高香。”芸兒牙尖嘴利,出言諷刺,
“不願住就請自便,時間不早,别耽誤我們吃晚飯。”
楊平安将客人拒之門外的态度,令得安祿山心中擔憂,他知道牛半月很重視這筆大買賣,現在牛半月還在門外擋着,防止其他同行進店搶生意,因此他呵呵一笑,陪着笑臉說道:“我們這兒很便宜的,每間客房隻要十五文錢,不論住幾個人都行。”
平安客棧的客房并不多,除去楊平安四人一人一間外,還剩下八間,他和牛月半早就商量好了,隻要三絕女一行五十多人都住在這裏,他倆還有牛老漢都搬到柴房去住,這樣就能有十一間廂房安置客人,
可饒是如此,每間廂房也得住下四五個人,
“小姐,他們不識擡舉,咱們去别家住吧。”
“今曰就先在此間住下吧。”三絕女卻并不介意楊平安的态度,命人跟随安祿山去櫃上登基交錢,卻看到楊平安邁步走遠,連忙喊道:“公子留步,請問公子,适才院内傳出之音,是何人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