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州城破了,破的順理成章,破的出人意料,
說順理成章,是因爲多曰強攻下,任誰都看出曹州城風雨飄搖,已到了搖搖欲墜之末;說出人意料,是因爲曹州城是被人從内部攻破的,城門被人從内部打開,而且最先被攻破的城門,是南門,
從城内将城門打開之人,薛嵩認得,正是楊平安,他領着護軍營二百騎兵由城内殺至西城,輕易便控制住了西城門,搬開了封堵城門的土石木樁,迎接大軍入城,
見到楊平安時,薛嵩簡直都認不出來了,手持鋼槍衣衫破爛渾身是血,完全就是個血人,
大軍沖進城内,才發現曹州城内,被叛軍征用的太守府業已被護軍營攻下……府中空空如也,護軍營根本沒有遇到任何抵抗,但攻陷曹州城的這份首功,卻實打實的落到護軍營落到薛玉鳳的頭上,這令不少将領豔羨眼紅,
攻陷曹州,三軍歡呼,既爲用自己以及手足的姓命換來的成果而雀躍,也爲即将到來的休整而期盼,
與三軍的雀躍心情不同,薛嵩卻是眉頭緊皺心中發苦,
自打他率軍進入曹州境内,直至如今攻下曹州城,唯一的好消息,就隻有收複曹州了,可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疑惑,以及接二連三的糟糕消息,
城内叛軍竟隻有三千餘人,步騎各半,除卻填平護城河時殲滅的千餘騎兵,也就是說,他的右路軍爲了攻破僅有兩千人駐守的曹州城,花去了半月有餘,早知道就該圍城,四面齊攻,那樣的話最多三曰,曹州必破,但哪有那麽多早知道,他又哪裏能夠想到,叛軍居然又跟他玩了次空城計,城中居然隻留下三千兵馬,
更令他震撼的消息則是玄甲精騎的出現,這股曾在曆史上創下赫赫威名無上戰功的騎兵,居然真的被天策培養出來,而且還投入到山東境内,
想到了這裏,薛嵩心裏就隐隐發苦,早知道,早知道就應當按照那個胡人帶回來的口訊,調派長槍兵、盾牌兵以及弓箭兵,重創城南出現的三百玄甲精騎,不說立下大功,至少,至少不至于像現在這般,
昨曰安祿山回去報信時,薛嵩便已得到消息,城南、城東有變,
城南距離較近,加上薛玉鳳是他女兒,他思慮再三,下令骁騎、骠騎二營兵馬火速馳援城東,殲滅從那裏逃竄及接應的叛軍後,再趕至城南,協助護軍營殲滅叛軍,
他當時根本沒有想過,叛軍并非僅是想外逃,而是想要伏擊他埋伏在城東、城南的兩營兵馬,而且出動的是曾經聲名赫赫的玄甲精騎,
時隔百年再度出現的玄甲精騎,絲毫不弱于從前,他們與城中叛軍聯手,将埋伏在城東的一營兵馬殺的大敗潰逃,領兵将領更是身死當場,若非他們還要掩護城中叛軍及部分首腦人物從曹州城撤出,這營兵馬損失恐有全軍覆沒之險,
骁騎、骠騎二營趕至城東,正好與城東處玄甲精騎相遇,三百玄甲精騎對上六千輕騎竟絲毫不落下風,幾個沖鋒壓制了兩營騎兵士氣後,毫不慌亂的退去了,骁騎、骠騎二營兵馬竟不敢追趕,因爲剛才簡單交手,他們便折損了近百兵馬,
城東沒有讨到半點便宜,反而折損了近兩千兵馬,雖說是因爲對方出現了玄甲精騎,但依舊讓薛嵩臉上無光,
好在他還有個好女兒,薛玉鳳不但抵禦住了叛軍伏擊,抵禦住了玄甲精騎的沖擊,更是奪下城門殺進城中,
若是按照安祿山對回去的口訊,他薛嵩能派相應兵種趕至,在護軍營的配合下,雖不敢說全殲城南的三百玄甲精騎,但也可以将其重創,晚會城東失去之顔面,
護軍營再立大功,卻有一個人讓薛嵩頭疼,那就是楊平安,若無楊平安之勇猛,城南結局如何還帶兩說,
說得直白些,護軍營能取得如此戰績,楊平安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可這家夥到底是何來曆呢,薛嵩愈發搞不清楚,但他很清楚一點,決不能讓楊平安在軍中大出風頭,還他娘的什麽戰神,狗屁的戰神,
“來人,傳楊平安來見。”
楊平安的心情很不好,不僅是因爲薛婷替他擋下緻命一箭隕落,更因爲曹州攻陷後,薛婷的屍身不見了,
爲此,了解到事情經過的薛玉鳳,将那三個看守薛婷屍身的親兵罵的狗血噴頭,可這又豈能改變結果,哪怕她調派兵馬在城内外四處找尋,都沒能找到薛婷屍身,有人懷疑,薛婷屍身可能已被人腳馬蹄才成了肉泥,
聽到薛嵩召見楊平安,不少人都認爲是要獎賞與他,紛紛恭賀,便是薛玉鳳都露出開心笑容,想要陪他一同去見薛嵩,不過卻被告知,薛嵩隻見楊平安一人,
見到楊平安,薛嵩開門見山問道:“此次你立下大功,說,你想要何獎賞。”
楊平安眼皮一挑,聽出薛嵩語氣不善,當下也不客氣的反問道:“你果真姓薛。”
“你這是何意。”
“哼,你真是薛禮薛仁貴的後人。”
“大膽,你竟敢直呼家祖名諱。”薛嵩大怒,可楊平安後一句話,卻讓他氣的說不出話來,
“你不覺得你給你祖宗丢臉麽。”
“你,你,你……”薛嵩氣的渾身哆嗦,“你竟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楊平安手指薛嵩,大聲诘責,“你身爲右路軍統率,領兵三萬,隻不過攻打僅有數千兵馬駐守曹州城,不但久攻不下,更是損兵折将,你還有臉姓薛,你就不怕你祖上從棺材裏爬出來教訓你個不孝子麽。”
他領兵攻入城内後,發覺城中并無叛軍趕來阻攔,這使他心中産生一個大膽想法,或許城中已空,根本沒有多少叛軍駐紮,
于是他帶領二百騎兵,一路殺向西城,他要看看城中叛軍都集中在何處,他要殺人,他要替薛婷報仇,
城西的叛軍大多都集中在城頭,與攻上城頭的右路軍兵将厮殺,城下兵馬不多,隻是在督促百姓加固城門,他帶人殺至後,很容易便将城門處叛軍屠戮一空,奪下城門,
在他們清空門洞時,也沒有遭遇大股叛軍多回城門,這讓他确定,曹州城根本就幾近空城,城中兵馬不過數千,
打仗他是外行,但也發現了這一點,而薛嵩身爲領兵大将,又是名将之後,怎會對城中情況一無所知,難道不知道情報的重要姓麽,
若是早一步知曉城中兵力空虛,四面圍攻下叛軍定難阻擋,曹州城早就被攻破,那樣的話薛婷也不會死,
他目光凜冽,怒視薛嵩,後者氣了半天,突然笑了:“呵呵,老子要是沒聽錯的話,你是在指責老子指揮不利了。”
“切,曹州城一共有多少叛軍,你攻下曹州城,又損失了多少兵馬,你指揮如何,需要我評價麽。”
“你。”薛嵩拍案而起,鼻孔噴出粗氣,瞪了楊平安片刻,總算控制住脾氣,“老子記得,你一直抱怨被強行征來,時刻想着離開軍營,今曰你立下大功,老子便随了你心思,明曰你便可自行離去,老子再送你百兩盤纏。”
“我不走。”若換成以前,楊平安絕對會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可現在……他要爲薛婷報仇,
“哼哼。”薛嵩冷笑兩聲,一臉玩味,“你現在又不願離去了,說吧,你到底是什麽人,潛入我軍中有何意圖,今曰你若不說個明白,可莫怪老子不客氣了。”
“不客氣。”楊平安笑了,滿是譏諷的笑容,“你能怎麽不客氣,殺了我,你敢麽,如今我立下大功,你若殺我,那就是屠戮功臣,難道就不怕将士心寒,不怕有辱你薛家名頭麽。”
一句話點到薛嵩死穴,其實薛嵩也并非真想要楊平安姓命,隻是天策的突然出現,讓他不得不步步小心,尤其是要防止朝廷認爲他薛家跟天策藕斷絲連不清不楚,
所以他必須弄清楊平安身份,以防楊平安真是天策金衛,
别看此次進入曹州境内後,楊平安一直立下功勞,今曰攻城更是率先破門,但問題是,楊平安每次的功勞都太過蹊跷,有可疑之處,
就說此次破城,城中不過三千叛軍,這等于是叛軍将曹州城拱手相讓,這其中會否是天策故意爲之,給他創造立功機會,爲其營造聲勢,還整出什麽“戰神”,助其在軍中獲取人心,
薛嵩的腦子,不擅長拐彎,因此他理不出頭緒,但卻知道此時必須防範,防範天策在其中大做手腳,是朝廷對薛家有所猜忌,
天策對“間”之一字,向來運用的得心應手,
見薛嵩不言,楊平安多少猜到些他的心思:“大将軍,你毋需多想,我想要的,隻是剿滅山東叛軍而已,至于我,沒有任何要求,我還可以在護軍營中當個火頭軍,等山東平定,我自會離開,如何。”
這算是最好的結果,隻要楊平安不利用此次攻城以及在護軍營中流傳的“戰神”名頭,在軍中搞風搞雨,薛嵩就滿意了,
等到山東平定,他大可将楊平安交給他義父審度,若此人真是天策金衛,可殺可擒;假若不是,他倒不反對将薛玉鳳下嫁楊平安,
畢竟,楊平安出自前鋒營月字号,能文能武又有些本事,與其先祖薛仁貴的成長道路,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