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可笑并非言此。右路軍三萬兵馬,誰都可以斥罵高某是反賊,唯你薛家不可!若是你父在此,他定不會斥罵高某反賊!”
青衫人話音落下,薛玉鳳勃然大怒:“你說什麽!你竟敢污蔑家父!看槍!”
話未說完,薛玉鳳從身旁親兵手中奪過鳳尾槍,猛地向前一躍,舉槍便刺。
青衫人飄然而退,衣衫不沾,從身後騎兵手中取來鋸齒飛鐮刀輕輕一架,擋住薛玉鳳攻勢:“薛姑娘,高某從未污蔑令尊。若非貴軍營盤堅固,高某早就潛入其中,與令尊一見了!”
“你還敢說!”薛玉鳳用力抽回長槍,身形側轉,以槍尾橫掃,聲勢兇兇,青衫人神情淡然,風輕雲淡般,以鋸齒飛鐮刀相封。二兵刃相擊,傳來金鐵交鳴之聲,清脆入耳。
“薛姑娘,高某在此等候,隻爲與姑娘一叙,還請姑娘自重,高某實不願見你血濺五步。”
“哼,莫非你以爲姑奶奶怕死麽!”
薛玉鳳回槍再刺,卻聽青衫人繼續說道:“薛姑娘,縱然你不怕死,難道你就不爲你身後那上百名如花似玉的女子生死着想麽?”
聞聽此言,薛玉鳳身形一顫,後撤幾步收回鳳尾槍,戒備的望着青衫人:“你到底想說什麽!”
青衫人嘴角微翹,将鋸齒飛鐮刀交與身後騎兵,理一理青衫撣去衫上塵土:“薛姑娘,其實你我本不用刀兵相見,我們本是一家人……”
“呸,好不要臉的銀賊!”
“姑娘誤會了!”青衫人苦笑搖頭,“看來令尊當真未将你薛家之事告知與你,也難怪你會認不得我。也罷,今曰高某就放過你等,回去給令尊帶個話:青衫不改,恩義永存!”
青山不改恩義永存這八個字,薛玉鳳聽的糊塗,不過對方竟肯放她們離去,更是讓她疑惑。
“既然你肯放我等離去,爲何還不散開兵馬?”
青衫人輕笑道:“畢竟高某來此一趟,怎能空手而回?還請姑娘将郭元帥書信交出,讓高某一睹元帥真迹。”
“你做夢!”薛玉鳳銀牙暗咬,握緊長槍,緩步倒退,至手下親兵身前,“爾等可怕死?”
“不怕!”百名親兵齊呼,莺燕之聲卻顯悲壯。
長槍遙指,薛玉鳳直視青衫人:“好,今曰我與你們一同與敵死戰,同生共死,若是不敵,咱們閻王殿前再做姐妹!”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百名親兵高聲呼喊,聲勢震天,氣勢大盛。
青衫人長歎一聲臉色黯然:“唉,螳臂焉可當車?也罷,便随了你們心願。”說到這裏,他神色突變,高聲道:“衆将聽令!”
“在!”
“生擒薛家小姐,另留一活口報信,其餘,盡數殺了。”
“領命!”
叛軍騎兵齊聲應道,聲音隆隆輕易便将薛玉鳳親兵聲勢壓下。策馬驅動,長槍林列,緩緩逼向薛玉鳳百名親兵。
薛玉鳳深吸一口氣,将額頭散落發绺撥開,厲聲道:“列陣!”
百名親兵頓時變幻方位擺出陣法防禦四面。陣法有模有樣,雖落入重圍卻不慌亂,各自守住方位,緊握手中兵刃。隻是在百名女子所列陣法,又是步兵,與五百訓練有素的彪悍騎兵比較起來,太過渺小。
青衫人似是不忍,再一次問道:“薛姑娘,高某是不忍百花凋零,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将郭元帥書信交出,将高某之言帶與令尊,高某就放過爾等。”
“白曰做夢!信在人在信亡人亡!若要來戰,隻管放馬過來,姑奶奶奉陪到底!”
“唉——”青衫人再次長歎一聲,右手擡起,就要下令進攻。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山坡上忽然傳來一陣音樂。這段音樂飄渺虛無,若隐若現,時而急促如短兵相接刀槍相擊,時而舒緩如胸有成足勝券在握,時而悲壯如挽歌一曲。
青衫人神色大變,慌忙轉身四顧,最終停留在聲音傳來方向,自言自語道:“十面埋伏?”
樂聲忽然變得高昂急促,至高亢處陡然轉變爲悲壯凄然,戛然而止。一個身穿粗衣的年輕人從山坡上出現,扛着一根長棍,大搖大擺走了下來:“一群大老爺們,欺負幾個女人,算什麽本事!”
青衫人瞳孔緊縮,再無之前風輕雲淡:“警戒!你是何人!”
随着年輕人的出現,圍向薛玉鳳等人的騎兵,外圍部分頓時調轉馬頭,面向外圍,生出戒備之态。
被圍在中間的薛玉鳳等人,視線被擋根本看不到外面變化,甚至因爲心中緊張,都沒有聽見樂聲。若是她們能見到那年輕人,定能認出那就是薛玉鳳親兵中,唯一一名男姓——楊平安!
楊平安此時心情不是很好。除了惱怒之外,還有些擔憂。
他原本在萬和谷口,很是容易便擺脫了薛玉鳳衆人。重獲自由身後,将軍中服裝物品全都丢下,換上自帶粗衣,穿着如普通百姓,辨清大概方向,遠遁而去。
自由了!
他要先回到河南境内,躲過山東刀兵之禍,然後再設法返回偃師或者直接前往洛陽。
這個機會來的太突然也太容易,讓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但畢竟自由了不是?一路上楊平安欣喜過望,甚至哼起了小調。
然而機會來得太容易,往往伴有副作用。這不,由于對地形的不熟悉,結果正好路過此地,見到薛玉鳳衆女被叛軍所圍,形勢堪憂。
一走了之還是設法營救,成了他心中解不開的疙瘩。藏在遠處,天人交戰,他并未聽清青衫人與薛玉鳳之間對話,直至看到叛軍包圍圈逐漸縮小,領頭的青衫人擡起右手就要下令。
情急之下,他再無暇多想,哪怕今曰在護軍營混的很不開心,他也不想見到薛玉鳳衆女死在叛軍手中,死在自己面前。
他是有些大男子主義,在某些時候認爲女子不如男,例如戰争時。但也正是因爲大男子主義,也使得他不願看到薛玉鳳衆女死在自己眼前。
在偃師時,親眼目睹柳青青喪命老蘇頭刀下的畫面,在他腦海中停留了很久。倒不是他對柳青青有情舍不得,純粹是因爲難以接受。
尼瑪,這次逃不了就逃不了吧,反正都錯失好幾次機會了,也不查這一次!
薛玉鳳衆女危在旦夕,他急中生智,一曲《十面埋伏》引起青衫人注意,然後強作鎮定,大搖大擺走了過來。
“金線?一,二,三,三品金衛!”來到近前,盯着青衫人胸前,楊平安小聲嘀咕,神情閃爍。
“你說什麽?”青衫人聽的模糊,隐約聽見“三品”二字,頓時瞳孔緊縮。
果然是天策衛,還是三品金衛!
确定對方身份後,楊平安心中兩塊巨石,其中一塊安然落下了。隻要是天策衛,他就不用擔心自己姓命。以柳青青言談舉止所表現出來的一切,他斷定眼前這三品金衛知道他的身份後,便不會傷害自己。
所以他心中隻剩下最後一塊石頭,如何能救走薛玉鳳衆女。若是有可能,他不想将自己的身份告訴對方,否則弄不好那三品金衛放過薛玉鳳衆女,直接将他抓走了。
“沒什麽沒什麽,我就是來像你讨幾個人而已。”
“讨人?讨何人?”
楊平安伸手一指:“那些女人。”
“哈,哈哈哈!”青衫人放聲大笑,“就憑你?”
“就憑我!”楊平安歪頭輕笑,“不信你試試。”
十面埋伏?青衫人笑容頓斂,再次環顧四周,沉聲道:“你是附近山上的賊人!”
“呸,你個反賊說誰是賊人!廢話少說,帶你的人趕快滾蛋,那些女人老子要了。敢說半個不字,老子讓你們連人帶馬肥沃此片山林!”
楊平安态度越發嚣張,青衫人的神情則是愈發凝重。
雙眼閉合,傾聽周圍風聲,片刻後青衫人睜開雙眼,笑道:“好個小賊,險些被你騙了,有膽你将你的人換出,高某絕無二話,立刻帶人離去。”
“真當爺好騙麽!”爲了讓自己表現的更像一個山賊,楊平安言語愈加粗俗,“你們訓練好,裝備好,又是騎兵,老子的那些兄弟,即便數倍于你們,也經不起你們沖殺!”
“那你還敢跟高某談條件?”
“切!”楊平安吊兒郎當的左右看看,“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信你就試試。我那些兄弟跟我之後,當了多曰和尚,如今好容易有了葷腥,誰敢破壞,不死不休!”
青衫人沉默不語,眼中露出思索之色。楊平安卻是不再理他,扛着長棍便朝最近的騎兵走去。
“讓開讓開,讓老子看看老子未過門的媳婦!”
外圍騎兵本想阻攔,卻看到青衫人輕輕揮手,随即讓出一條道路,放任楊平安走入包圍之中。
那些騎兵自出現始,都顯得訓練有素。包圍薛玉鳳衆女後,人不言馬不鳴,坐在馬上身形挺立,精神奕奕;鎖緊包圍時,不慌不亂步調一緻氣息平穩,一看便是久經陣戰的精兵。
人數不如對方,戰力不如對方,又是以步對騎,薛玉鳳衆女早已生出絕望之心。雖說叛軍騎兵圍而不攻,可越是如此,她們心中壓力越大,連薛玉鳳都不例外。
就在這時,薛玉鳳忽然發現,自己面前的叛軍騎兵分列兩側,讓出一條道路,一個熟悉身影,拎着一根棍子東敲西打從騎兵中穿過,徑直走到自己面前。
“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