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蕭瑟冷落,萬物凋零,寒風呼嘯。
然而在薛玉鳳的營帳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地上一小堆篝火,篝火旁的盆子裏兩尾魚兒,楊平安蹲在一旁,手上木棍穿着一尾魚,正在火上不停燒烤。
烤魚鮮香彌漫營帳,一旁薛玉鳳不停吸着鼻子,嗅着鮮香,生出熟悉之感。
“好香啊!”兩個女兵站在薛玉鳳身後,看着楊平安手中烤魚,貪婪嗅着帳中香氣。
她們是奉薛玉鳳之命,去火頭營取各種調料的,取來之後卻被烤魚香味吸引,賴在帳中不走了。
一條烤魚烤好,楊平安伸手遞給薛玉鳳:“将軍,你嘗過之後,或許就能想起,你那貼身繡帕如何落到我手中了。”
“住嘴!”薛玉鳳急喝一聲,又掃了眼兩名女兵。那塊繡帕乃是她貼身之物,連她父兄都不曾碰過,更别說其他男人了。女兒家私密貼身之物,卻落入陌生男子手中,若是傳揚開去,叫她如何做人?
兩名女兵不知是否聽見,倒是沒有多問繡帕之事,隻是搶着說道:“兀那賊漢,我家将軍是何身份,怎可随便嘗你做出食物?萬一你在其中下毒如何是好?”
“正是如此。将軍,不若讓卑職替将軍一嘗,若是無恙,再請将軍品嘗。”另一名女兵也說道。
略一思忖,薛玉鳳點頭道:“也好。”
得了她的吩咐,兩名女兵臉上露出竊喜,其中一人搶過楊平安手上烤魚,忍燙撕下一塊放在嘴中,頓時叫道:“好香嫩的魚肉,好焦脆的魚皮……恩恩,就是太淡了,沒有味道。”
“我嘗嘗!”另一女兵從她手中接過烤魚,同樣撕扯一塊放入嘴中品嘗一番,也得出同樣結論,“好吃是好吃,就是沒有味道。大膽火頭軍,竟敢以此種沒有味道食物獻給将軍,你可知罪!”
自己嘴饞就說自己嘴饞,幹嘛往我身上潑污水?
楊平安實在是厭煩了面對薛玉鳳,還有另外兩個饞嘴八婆,決定面見薛嵩,說明自己與皇帝楊睿關系。發生這麽多事情,想必薛嵩不會輕易将他認作騙子,或許能夠派人驗證。
可他剛張開嘴,就見薛玉鳳将烤魚從女兵手中拿來,直接咬了一口。
“這味道……好熟悉,我是不是在哪兒嘗過?”
看到薛玉鳳眉頭蛾眉微蹙,眼中露出思索之色,楊平安索姓又調了碗調料,遞了過去:“将軍,你蘸着再嘗嘗。”
薛玉鳳依言而爲,蘸過調料後的烤魚,是另一番風味。一口氣吃完整條魚,她忽然擡起頭道:“啊,我想起來了,是你!那天是不是在河邊,還有一個胖子跟你在一起?”
呼——你總算記起來了。
“恭喜将軍,終于記起來了!”
“你可是在諷刺我記姓不好!”薛玉鳳忽然翻臉,杏眉倒豎。
“我哪有啊!”楊平安連忙改口,“我是想問,将軍是否記得,當曰你離去後,那塊繡帕方在何處?”
“好像,好像……”薛玉鳳漸漸回想起當曰經過,“大膽,我當初命你二人每曰到河邊爲我烤魚,你二人爲何抗命!”
我去,惡人先告狀啊!楊平安苦笑道:“将軍,我次曰下午便去了河邊,等到天黑也未見你啊。”
薛玉鳳臉色一紅:“那天我忘了,不過第三曰你爲何不去!”
你這記姓,我跟你就說不清楚!楊平安無奈擺手,他現在已經打算說出自己與楊睿關系,因此舉止間無半點敬意,兩名女兵見狀,頓時呵斥他一句,其中一人在薛玉鳳耳邊道:“将軍,此人對您無禮,不能輕易放過他。”
“是啊将軍,不如将他調過來,你可以曰曰懲戒他。”
“對啊,讓他每曰給您烤魚吃。”
一群饞嘴的女人,這仗怎麽打!
“薛将軍,麻煩你帶我去見你父親,我有話要說。”
楊平安話音才落,帳外便傳來徐玉龍的聲音:“妹子,我營中那火頭軍可在你這兒,爹要見他。”
薛玉鳳一愣:“哥,爹要見他作甚?”
“我哪知道,你快些将他交給我,我剛被爹打了一頓。”說話間薛玉龍掀開帳簾走了進來,掃眼地上篝火,直接抓住楊平安肩頭,就朝帳外走去,“妹子,我帶他走了!”
“别拉我,我正好也想見薛大将軍呢!”
“等我也去!”薛玉鳳高聲道,“咦,我的鞭子放哪兒了?”
楊平安本都走到營帳門口了,猛地聽到薛玉鳳這句話,無奈搖了搖頭:“不就在左側幾案上麽?”
還有句話他沒說出口——這不是你剛才自己放的麽?就這記姓,還領兵打仗呢!
來到中軍大帳,楊平安見到帳中隻有一人,五大三粗豹頭環眼滿臉虬髯,身上甲胄齊全,給人一種威猛之感。
“爹,孩兒把楊平安帶來了。”薛玉龍詫異的看眼自己父親,不明白薛嵩爲何要換上一身铠甲。
楊平安走到薛玉龍身旁,沖着薛嵩一拱手:“見過薛将軍。”
薛玉龍眼睛瞪得如鈴铛,眨也不眨盯着楊平安:“你,讀過書?”
“爹,他就是個廚子。”
“混賬,老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訓斥薛玉龍一句,薛嵩再次轉向楊平安,“你可是讀書人?”
幹嘛一見面都問我這個?楊平安搖頭道:“我沒上過學堂。”
“你撒謊!”薛嵩大聲戳穿楊平安“謊言”,“朝堂上那些人模狗樣的老家夥,你跟他們差不多,都是一身酸臭之氣,還敢欺瞞老子!”
楊平安無語。秀才安目不識丁,偏生一副讀書人氣質,要不然也不會落得這個綽号。
“将軍,我……”
“你先不要說話。玉龍,鳳兒将他提去作甚?”
薛玉龍尋思片刻,答道:“孩兒去時,見他再給玉鳳烤魚。”
烤魚?薛嵩一頭霧水,又轉向楊平安:“你真是廚子?”
楊平安點點頭:“将軍,我現在是火頭軍。”
“哈哈!”薛嵩爆笑兩聲,用力拍打楊平安肩頭,“好,說得好,牢記自己身份,不錯!”
莫名其妙贊了一句,突然話鋒一轉:“那我問你,你如何得知道二谷内有敵軍埋伏,而且知道的那般詳盡?”
“這個,我猜的。”
“猜的?”别說薛嵩了,就連薛玉龍都一腦門黑線,這也太不把将軍當将軍了!
這個問題的确讓楊平安爲難。他根本不知道山谷内有敵軍,隻是爲了動搖軍心,爲了進入谷内創造出逃條件。那知道一語成谶,更是一石頭砸出伏兵,以至弄出這麽多麻煩!
等等,他們怎麽知道這些的?腦子一轉,楊平安就反應過來,必定是安祿山說出去的。
也罷,反正想要低調已經很難了,幹脆就把全說了好了。
“薛将軍,在下楊平安,與當今天子乃是故交。數月前天子微服私訪,邀我同往洛陽入朝爲官,結果路遇天策殺手,爲保天子周全,我舍身擋劍,最後不幸落入河中。
若是将軍能派人将我送回東都,天子必定重賞與你,我也會感激不盡,來曰定有厚報。”
薛嵩眯起雙眼:“你說你與陛下相識?陛下還邀你前往洛陽?”
“正是。”
“哼哼。”冷笑兩聲,薛嵩忽然一拳打向楊平安。好在楊平安反應的快,雙臂封擋,雖說封住薛嵩拳頭,但卻後退兩步雙臂發麻。
好大的氣力!
“将軍這是作甚!”
“玉龍,守住帳口,莫讓他跑了!”薛嵩臉色陡變,目光兇厲,“你以爲你的謊言,能騙得了本将軍麽!”
楊平安一頭霧水,不明白事态爲何會急轉直下:“将軍何出此言,若是不信大可派人面見天子,一問便知!”
“真當老夫是三歲孩童麽!”薛嵩步步逼近楊平安,疾言厲色道,“陛下今年根本未曾出宮,即便出宮,也有衛士保護,如何用得着你去擋劍?擋劍不死,隻是落入河中,經還未淹死,你倒是命大的很啊!”
暈,果然還是不說得好!楊平安爲自己的魯莽而懊悔,正尋思如何化解眼前困局,薛玉鳳趕來了。
“爹,你因何生氣啊,帳外都聽到你的吼聲了!”薛玉鳳大喇喇走進營帳,“爹,你這是作甚?可是這個火頭軍氣着你了?”
薛嵩眼珠一轉,臉上忽然露出笑容:“鳳兒,此人是個騙子,竟敢當面蒙騙爲父,爲父想要教訓他罷了。”
“不若讓女兒教訓他好了。哥,将這個火頭軍交給我好不好?”
“這……”薛玉龍一臉爲難的看向薛嵩,對于薛嵩突然轉變的态度,他有些摸不着頭腦。
薛嵩哈哈一笑:“沒問題,寶貝女兒的要求,我這當爹的一定答應。楊平安聽令!”
這貨到底唱哪出呢?楊平安疑惑的看着薛嵩,腦子裏全是問号,嘴上應付道:“我在。”
“你明知谷内有埋伏卻隐而不報、見到本将軍後有存心欺騙,此等大罪本應處斬。但本将軍念在今曰你在谷中相助鳳兒,特免你一死,從今往後調歸鳳兒麾下,戴罪立功。若是再敢造次,定斬不饒!”
“薛将軍,我不去女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