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也是你叫的!”安胖子頓時惱了,撸起袖子氣勢沖沖朝楊平安走了過去。
剛走到楊平安面前,打算好好教訓一頓這個一身讀書人氣息的火頭軍,猛地看到對方手心攤開之物,氣勢頓時消了大半。
“這個,你,這是什麽意思?”嘴裏是詢問的意思,手上卻是另一套。
一把将楊平安手中的二兩碎銀子抹走,速度絕不符合其壯碩的身形,同時回顧四周,似乎生怕被人看到一般。
“看你也是個妙人,說吧,有啥事?”
雖說這二兩銀子是他在富泾縣混了一個月的全部家當,如今全都給了安胖子,楊平安倒也不心疼。
尼瑪要是困死在兵營裏,說不定哪天戰死沙場,留銀子還有毛用!
“那個,我是想問一下,這麽大的兵營,怎麽會缺火頭軍呢?還要從周邊縣城征招?”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他。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八個字他不知聽過多少遍,可此處的兵營居然缺火頭軍缺到眼下地步。一個月字号将近三十名火頭軍,三分之二居然都是今曰強行征來的,尼瑪還能再稀奇一些麽?
果然,安胖子聽到他的問題,臉色大變。再次環顧一圈,然後神情凝重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将軍有令,這件事不許言傳議論,你還是不要問了。”
嘶——這個回答顯然不能讓楊平安滿意,他眉頭一皺低聲道:“胖子,你覺得,你這個答案,值我那二兩銀子麽?”
安胖子倒是個實誠人,也感覺自己的回答對不住楊平安的二兩銀子,于是作爲補償,他又告訴了楊平安其他一些他知道的信息。
甯王謀反時,山東河北境内同時發生士兵嘩變以及百姓起義。不過河北的叛亂被及時鎮壓了,但殘餘勢力卻逃往山東,投奔了山東的叛軍,使得山東叛軍勢大,人數達到五萬人之衆。
兵多未必一定赢,但兵多再配上個厲害的領兵将領,那就不好對付了。
如今山東境内就是如此。五萬叛軍在領兵将領帶領下,連挫官軍,攻城掠地将山東攪得雞犬不甯。
幸虧叛軍數量不多,不敢分兵占領太多城池,而領兵将領爲了保證部隊戰鬥力,并不盲目征兵,部隊數量始終保持在五萬人左右,占據了三座相鄰較近的城池據守,同時曰曰派兵到周邊縣郡掠奪。
山東告急文書如雪花般送往東都。由于山東位置重要,朝廷一方面命令各地嚴防,同時準備糧草集結十萬兵馬分三路攻打山東。
富泾縣附近駐紮的這支大軍是右路軍,兵馬三萬,在此處駐紮已經有三個月了,也曾與山東叛軍有過小規模交手,互有勝負。
其實安胖子本不想告訴楊平安這麽多,隻是楊平安始終皺着眉頭,讓他以爲自己說出消息不過,結果就說了這麽多。
可楊平安還是不滿意,繼續皺着眉頭問道:“既是平叛,爲何要在此處駐紮三月之久?分兵三路平叛,想必應當是要将叛軍合圍,右路軍卻駐紮此地,就不怕被朝廷怪罪麽?”
安胖子倒吸一口涼氣,想看妖怪般看着楊平安:“這等大事我如何能知曉?你是廚子麽?”
這倒也是,此等軍機大事,火頭軍根本就沒資格知曉,而且也不應該有興趣問。
“你到底有完沒完,我說了這許多還不夠麽?你們漢人的錢銀可真難賺!”安胖子不滿的嘟囔一句。
“你不是漢人?”
“你看我模樣像是漢人?沒事了吧,那我走了,你趕快把軍服換上,咱們快要準備午飯了。”
“等一下。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漢人就是啰嗦,快說快說,我還有事呢!”
“我是想問,我們要在這兒……”
楊平安話音戛然而止,因爲他聽到一聲“噗”,一股濃臭味直沖腦門令人作嘔。
安胖子倒是自覺,扯着楊平安移開兩步,讓味道“清淡”一些:“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不就是想知道這仗什麽時候能打完,你什麽時候能離開麽?每次新征來的人都會問這個問題。”
每次?忍着臭氣,楊平安驚訝的看向對方。
安胖子倒是沒在意他的反應,而是再次變得謹慎,警惕四顧,然後壓低聲音道:“也就是看你這人老實,我才告訴你。兵營裏沒幾個人知道這仗能打多久,什麽時候能打完,不過我卻猜到一些。”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壓得更低,生怕被人聽了去受到責罰:“我跟你說啊,開春之前是沒戲了……”
安胖子分析的很是透徹,有論點有論據,就是楊平安心裏惱得慌,因爲這貨扯着他平移了好幾回,弄得到處都是臭味。偏偏安胖子聲音極低,楊平安不得不靠近對方才能挺清楚,結果被臭味熏得夠嗆。
深秋将至,一旦入冬,戰事就得停一停了。若是真想今年平定山東結束戰争,那就隻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
但山東叛軍将領并非泛泛,當初勢力尚未壯大時,曾以三千兵馬大破一萬官軍。如今叛軍勢成,據城而守相互呼應,想要在一個月的時間将其平定,無異于癡人說夢。
所以安胖子的判斷是明年開春,右路軍才會真正攻入山東境内,與叛軍主力交戰,至于說何時能夠平定山東,他也說不好。
“這話你可不許亂說,否則将來怪罪下來,我絕不會承認我說過!”
這胖子不簡單啊,一個看似吃貨的火頭軍,居然能有如此見解,不論正确與否都不簡單。不過……尼瑪,照他這麽說,哥們要在兵營待上半年之久……不行,一定得想個辦法逃出兵營!
“你放心便是,我絕不會多嘴。我還想問一下……”
發覺楊平啊如此麻煩,安胖子忍不住了:“你這人怎如此啰嗦,問來問去還有完沒完了!”
“我隻是想問,朝廷既然分兵三路平叛,右路軍駐紮此處,那其他兩路何在?”
“我就是個火頭軍,此等機密大事我如何能夠知曉!”安胖子差點跳起來,“你小子總是想從我口中打探機密之事,莫非你是叛軍殲細?”
殲你個頭!楊平安無奈抖開軍服,打算入帳換上。安胖子見自己終于堵住楊平安的嘴,心中輕松拔腿就走。可是他才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後再度傳來楊平安的聲音:“我說胖子,這軍服上的污漬是什麽?”
安胖子徹底被煩瘋了,轉身沖向楊平安,如小坦克般震得地面咚咚直響。可當他沖到楊平安面前後,正要破口大罵,卻因爲楊平安一句話,整個人愣住了。
“胖子,我看着污漬,怎麽像是血迹,沒有洗幹淨?還有這裏,好像是縫上的,該不會這件軍服的原主人死了好幾回了吧?”
“你,你,你,怎麽知道的?”安胖子臉色煞白嘴唇哆嗦。
我擦,居然是真的!楊平安原本隻是想讓安胖子給自己換身幹淨的,因此盡可能說的狠一些,哪知道歪打正着,居然從安胖子口中得到了兵營大規模征招火頭軍的真相。
以楊平安的“狡詐”,想要從驚慌失措的安胖子口中套出話來,實在是太容易了。可套出的真相卻讓楊平安欲哭無淚。
右路軍在此處駐紮的這段時間,接連遭遇偷襲、暗殺、下毒等手段,針對的就是各個火頭營。
以前鋒營月字号爲例,标配二十八名火頭軍,含火頭将軍一名,副将軍兩名,到如今真正在兵營造冊的火頭軍隻有四人。就是三名正副火頭将軍,外加安胖子。
楊平安都不用扳指頭算,強烈的危機感讓他迅速就算出一個數字,月字号火頭軍此輪新兵十九人。也就是說短短幾個月内,共計有四十三名火頭軍被殺,陣亡率超過百分之百!
不是說火頭軍是兵營最安全的職業麽,現在看來,這尼瑪是整個兵營中,最危險的工種!難怪什麽将軍下令不許言傳議論,要是傳出去,有誰還願意被征來當火頭軍?
不行,哥們怎麽着也得想辦法逃出去,盡快逃出去!
至于說背負逃兵罪名,楊平安才不在乎。隻要見到楊睿,區區逃兵罪名又算的了什麽?
要不要跟這裏的将軍說說,我是皇帝楊睿的兄弟,讓他派人送我去洛陽呢?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楊平安否定了。
換位思考,假若他是将軍,有人突然來說自己是皇帝兄弟,怕是他自己都不信,弄不好被當成騙子,直接拉出去砍了。
前來山東平亂的大軍,居然駐紮在山東與河南交界處,不與叛軍接觸;軍中夥夫接連遭遇暗殺,還是各種手段的暗殺;兵營不斷從駐地周邊縣郡征招廚師補充火頭營;原本軍隊中最安全的職業,眨眼間成爲高危工種……
尼瑪這都什麽事兒啊!哪有這麽詭異的戰争,這麽詭異的兵營?
那些叛軍腦子是被門擠了還是吃錯藥了,有本事刺殺将領去,幹嘛總跟苦命的夥夫過不去?不過這招真歹毒啊,若是火頭營損失慘重,沒了人埋鍋造飯,兵士吃不飽肚子士氣低落,這仗也就不用打了。
想這些作甚,這些跟哥們有什麽關系,哥們還是踏踏實實想辦法,保住姓命,早些逃出這該死的詭異兵營才是正事!
自此,楊平安開始了一段奇異曆程,所作一切,隻爲能夠平安逃出右路軍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