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這個女人不簡單,算計精明手段毒辣,讓楊平安心中警惕。可看到柳青青單膝跪地稱呼自己公子,并且自稱奴婢,又讓他一頭霧水。
“你,你這是作甚,什麽公子奴婢的,我聽不懂。”
“公子容禀,奴婢自今夜起,便是公子身旁侍女,白曰裏保護公子安全,夜裏爲公子鋪床暖被,但憑公子差遣。”
又一個暖床的?
楊平安愕然道:“你,這,你先起來。”
“奴婢适才違背公子吩咐擊殺窦二,還請公子責罰。”此刻的柳青青哪裏還有半點風塵氣息,跪拜在楊平安腳下,語氣恭敬神情認真。
楊平安一時間接受不了柳青青如此變化,忙道:“我不怪你,你先起來。其實你我之間大可像之前那般随意,不必如此拘束。”
“謝公子寬恕。”站起身來,看出楊平安心中疑惑,柳青青解釋道,“公子才思敏捷,應當從之前奴婢與窦二交談中聽出,奴婢并非出身風塵,而是奉命而爲。
如今偃師任務即将結束,公子也知曉奴婢真正身份,奴婢不敢再欺瞞公子,這才是奴婢真正姓格。奴婢奉命侍奉公子左右……”
“你等一下。你,你,你怎麽就突然成爲我的,我的奴婢?”從人人仰慕的偃師名記,一下子變成可以替自己暖床陪睡的奴婢,這麽大的變化,柳青青坦然接受,可楊平安一下子卻難以接受。
“主上之命,奴婢不敢不從。而且公子文武雙全才華橫溢,奴婢也願意侍奉公子左右,還望公子以後多多愛惜奴婢。”
“主上?”楊平安皺起眉頭,“可是天策之主?天策又是什麽?”
“公子見諒,茲事體大奴婢無法回答。若是公子感興趣,來曰自會有人将實情合盤告知。”
雖說柳青青稍作解釋,可楊平安還是暫時無法接受自己與柳青青之間關系變化。沉默片刻後,他再次問道:“你故意示弱算計窦二,其實也有試探我的意思,對否?”
柳青青颔首而立,低聲道:“果然瞞不過公子法眼。那并非主上之意,而是奴婢今後将要伴在公子左右,奴婢擅作主張,想,想知道公子心中是否有奴婢。奴婢錯了,以後再不敢犯,還請公子見諒。”
“沒關系,你無須自責。我且問你,冬兒何在?”
“奴婢并不知曉冬兒姑娘下落。”回答一句,柳青青擡頭看向夜空,推斷大體時辰,“公子,時辰不早此地不可久留,咱們該啓程了。”
“啓程?去哪兒?你約我來不是說要告訴我冬兒下落麽!”
“什麽?”柳青青猛然擡頭,眼中露出驚詫之色,“公子,奴婢派人送去書信,是約公子再次相會,一同私奔的。隻是由于窦二突然殺出,奴婢迫不得已暴漏身份……等下,公子收到書信,其中内容莫非是說奴婢知曉冬兒姑娘下落?”
事到如今,楊平安也察覺事有蹊跷,茫然點頭。
“公子可曾将奴婢書信帶在身上?”從楊平安手中結果書信,借助篝火光芒看清其中筆迹内容,柳青青驚道,“果然有人從中作梗,這并非奴婢所書,但這筆迹,仿的與奴婢幾近一緻……公子你……”
柳青青說到一半,突然發覺楊平安雙眼睜圓嘴巴張大,才要問個明白,驟然意識到身後有異。
迅疾轉身,同時軟劍在手,想要查看究竟有何異樣。哪知卻看到一抹寒光,距離自己咽喉隻在咫尺,速度之快令她無暇反應,眼睜睜看着寒光在自己脖頸閃過。
然後,然後她便覺得自己頸部發熱呼吸困難,意識漸漸失去雙眼不甘閉合,軟劍掉落身形如無根浮萍軟軟倒下,竟連對手模樣都沒看清。
對方速度之快,出手之狠,不僅她沒反應過來,楊平安同樣如此,眼睜睜看着柳青青倒在自己腳下,雪白脖頸一道紅色,鮮血汩汩溢出。
“老——蘇——頭——”艱難吐出三個字,晚風襲來,楊平安隻覺自己後背發涼,卻是衣衫早已濕透。
就在剛才,他看到老蘇頭鬼魅般現身,幽靈般靠近,手中單刀在火光下閃閃發光,直向柳青青抹去。
他下意識就要出聲提醒,卻被老蘇頭冰冷一眼,刹那間血液凝固,呼吸困難,連半個字都發不出來。
那雙眼神,他這輩子恐怕都難以忘記。冰冷、無情、殘酷、死亡等情緒糅雜其中,比野獸還要可怕,讓他不自覺間汗流浃背。
篝火熊熊,窦二身形橫躺在地,胸口紫衣被鮮血浸透,咽喉處鮮血凝固;柳青青青衫完好,鮮血順着脖頸染紅大地,在火光中緩緩流淌。
空氣中彌漫着強烈血腥氣味,經由篝火灼燒更是難聞。
忍着惡心,楊平安深吸兩口氣,問道:“你,你殺了她?”
柳青青畢竟是個美女,卻被老蘇頭一刀斃命,死在楊平安眼前,這讓他心中難受。倒不是他舍不得柳青青,而是因爲他總有一種牡丹被牛蹄生生踐碎暴殄天物的感覺。
老蘇頭沒有回答,而是轉身走到窦二屍身前,目光複雜的注視片刻:“十年了,你還是老樣子。自負、貪功,始終改不了你魯莽的姓子。我早就提醒過你,讓你不要被視線所騙,可你最終仍舊逃不脫……唉!”
楊平安聽得一愣,脫口而出道:“你與窦二相識?”
老蘇頭仿佛沒有察覺到楊平安的存在,依舊不予回答,蹲在窦二屍身旁邊,用手中單刀在地上挖掘起來。
夜色更深,月兒皎潔,落馬坡上篝火一堆,遙相呼應。篝火旁兩具屍身,老蘇頭蹲在窦二屍身旁,不停挖掘;楊平安立于柳青青屍身旁,目不轉睛盯着老蘇頭,神色凝重。
夜風逍遙孤野空曠,蟲兒聲嘶篝火噼啪。落馬坡上豎起新墳一座,窦二屍身已不見蹤影,隻是墳頭插着木質墳碑,刻着偌大一個“窦”字。
老蘇頭輕擊手掌,派去手上塵土,轉身相視,首次開口:“你一定有許多疑惑……”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爲他看到楊平安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截樹枝,正蹲在地上不停挖掘。
“你要埋柳青青?”有問一句,發覺楊平安置若罔聞,老蘇頭便不再開口,隻是嘴角翹起,露出淡淡笑意。
今夜落馬坡,詭異不尋常。楊平安與老蘇頭隔着篝火相視而立,二人腳邊各有新墳一座。
往火堆中添些新柴,又撥弄一番,火焰大盛,楊平安盤膝坐在火邊,一言不發。
老蘇頭再次輕笑一聲,蹲下身子:“公子,你我之間不需要如此。”
不需要麽?那我剛才問你話時,你幹嘛裝深沉?不就是想掌握主動權和控制權麽?
楊平安擡頭看他一眼,問道:“是你換了青青姑娘送來書信?”
老蘇頭淡然點頭。
“爲什麽?”
“她邀你相見,想要與你私奔。以你姓格斷不會答應赴約。所以老漢兒隻好模仿信中筆迹,重寫一封。”
“你的目的就是想要殺她?”
“非也。”老蘇頭盤膝而坐,單刀平放腿上,“她若自行離去,我還可放她一條生路,但她卻想挾持你前往江南,我自不會容許,況且她還殺了小窦。”
“窦二是你兄弟?”
望眼窦二墳頭,老蘇頭怅然道:“算是吧。”
“那你見他就要命喪柳青青之手,還不出手相救?”
老蘇頭漠然一笑,不答反問道:“小窦與那柳青青都對你有恩,今夜他二人皆命喪于此,你不傷心麽?”
“傷心?我心中的确是有兩分不忍,可他們刻意交好與我,皆心存企圖。若我沒有猜錯,我必定是有某種利用價值,才讓他們雙方如此待我。等我價值盡失,等待我的恐怕是兜頭一刀。”
“說得好!”老蘇頭X型臉上露出欣慰笑容,“公子能明白這一點,老漢兒便放心了。公子千萬記得,世間雖大,公子所能信任之人不過寥寥,切莫被眼前假象所騙,終是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那我能信任你麽?”
“見他命喪柳青青之手,我自是心中不忍。可我若是出手相救定會暴露身份,到時後患無窮。因此我隻能在他死後,替他報仇。”
楊平安琢磨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老蘇頭這番話竟是回答自己之前的問題。仔細品味一番老蘇頭之言,皺眉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何人公子毋需知曉,我與公子之間并無任何利益沖突,現在如此,将來亦如此,否則我也不會将小女嫁與公子爲妻。
反倒是公子自己,當需小心任何無故靠近之人,例如柳青青,例如小窦,他們各自代表一方勢力,對公子皆有所圖。”
篝火搖曳火舌吞吐,老蘇頭X型臉忽明忽暗,映入楊平安眼簾。老蘇頭一番話,讓楊平安心中難安。好一會他開口問道:“你知他們對我有所圖謀,那你能告訴我他們所圖爲何麽?我身上究竟有什麽,值得他們花大氣力算計?”
“公子自己不知道麽?”老蘇頭語出驚人,“看來公子依舊信不過我,到如今還出言試探。也罷,我也的确應當讓公子知曉些我的事情,以顯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