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倒無所謂,唯獨婉大家悶悶不樂,她天生好熱鬧,這樣趕路對她而言未免太無聊了些。
估計是‘鳳凰城老鄉’的緣故,班大人對慕容小婉的态度,明顯比着對其他人更好些,難得地多說了幾句:“别聽那些傳說,以爲犬戎人有多熱情好客,這一族天生有狼性,狡詐殘忍,吞人時連皮帶骨,你把他們當朋友的時候,他們的刀子已經握在手裏了,能不和他們打交道最好。”
不隻小婉不信,阿伊果也不以爲然,騎在馬上眼巴巴地着看不遠處正向他們招手、招呼他們一起歡聚的牧族姑娘,黑口瑤舔了舔嘴唇:“草原上的妹兒,都生了一副好身條咯,老子看不像狡詐人。”
也不知道阿伊果是怎麽把身材長相和品行心性聯系到一起的,班大人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如此又走了十餘天,本地的小狗打聽到了一個狀況,轉呈于宋陽等人,宋陽一聽就愣住了。
小狗探到的消息是:南理使團早已經穿過草原,跨越邊疆,進入到回鹘境内。
算算時間,宋陽爲了給帛夫人、譚歸德祛毒,前後耽擱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功夫,由此和使團之間的距離拉開的着實夠遠,按照正常腳程,邱大人一行現在的确是該進入回鹘了,可是問題在于,這次出使回鹘,大可汗的拜把兄弟、南理國常春侯才是真正的主角,邱大人沒道理不等宋陽,就自己先跑到回鹘去了。
……
宋陽在草原發呆納悶的時候,任小捕心血來潮,正在侯府大堂裏吹笛子。
小捕手中橫笛是出自淩暖棠精心制作,比着施蕭曉的紅笛可要強得多,不過吹笛子…小捕的确是在吹,可笛子卻毫不買賬,一聲也不響。
小捕開始使勁搖晃竹笛,看樣子她是覺得,笛子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所以才不響。正自己哄自己玩得挺開心的時候,門外腳步聲響,一名紅波衛手執信封趕來,說是有重要消息程秉郡主。
任初榕去南威了,不在府上。
與封邑有關諸事,都由初榕操持,宋陽是甩手大掌櫃,小捕是甩手二掌櫃,如今宋陽出訪,小捕就從二掌櫃升級到大掌櫃,反正她什麽事情都不管就對了。不過‘不管’不代表‘不可以管’,平時初榕有什麽事情也不會去瞞她,郡主的書房小捕更是随便進,什麽軍情呈報、财款賬目初榕就擺在書桌上,妹妹想看就看,初榕從來不會阻攔。
正百無聊賴的難受,見紅波衛又說得認真,小捕好奇之下接過信箋拆開來讀,才剛看了片刻小捕就神情陡變,‘哎呀’驚呼了一聲,起身就向門外跑,口中焦急呼喝:“速速備馬,去南威找三姐!”
情報是從鳳凰城轉來的,說的卻是出訪回鹘使團的事情:
犬戎以信隼傳來國書,告知南理朝廷,使團已經安然過境,進入回鹘疆域;可回鹘那邊也有消息返回,迎接來自兄弟之盟使團的官員早就在邊關等候,始終沒見使團到來,什麽已經入境根本就是犬戎一派胡言。
小捕隻覺得頭皮發炸,等趕到南威、見到初榕的時候,她的眼圈不知不覺裏都變得通紅了……犬戎說把使團送過去了,回鹘卻并未接到,而最要緊的,現在這支使團,是貨真價實的不見了,小捕如何能夠不急。
承郃看過信報,居然笑了起來,對妹妹搖頭道:“莫擔心,你忘記了?前陣謝門走狗傳書過來,帛夫人中毒……”
說到這裏,小捕突然歡呼了一聲,伸手連連拍着自己的額頭,笑道:“宋陽不在使團中,剛看信的時候吓傻了,把這件事都忘記了。”
莫名失蹤的是南理使團,重則已經全軍覆沒,輕則陷入險境、困境,但心上人不在使團中,自然不存兇險,任小捕關心則亂,竟把宋陽已經脫團這麽關鍵的事情給忘了,此刻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頃刻轉憂爲喜。
承郃擺手打發糊塗妹妹回侯府去,小捕心情變得好了,笑容又複燦爛:“來都來了,幹脆多待一陣,你忙什麽呢,要我添手不。”初榕一臉無可奈何,應道:“我這邊忙得就快死掉了,你莫搗亂就是幫大忙了。”
小捕伸了伸舌頭,南威裏爐子多鐵匠多,又熱又吵鬧,的确不是什麽舒服地方,公主轉了半圈,騎上馬跑去銷金窩找老顧聊天去了。
待小捕離開之後,承郃臉上的笑容消散了去,對身邊心腹衛士道:“找謝門走狗,請他們想辦法,務必要聯絡常春侯,告知使團出事。”
犬戎草原已經算是異族地盤了,莫說付黨、顧閥,就是謝門走狗在那裏也沒有勢力可言,充其量隻有幾個暗樁,聯絡起來遠不如在漢境時那麽方便。
更要命的是犬戎對‘飛信’控制得異常嚴格,草原地勢特殊,不利燕雀隐蔽飛行,而牧民自古擅長訓練獵鷹,建國後犬戎貴族發揮所長,訓練大量獵鷹,日日在高空盤旋,除了帶有官家标記的信隼能夠安全飛行之外,其他信雀大都會遭到無情捕殺。尤其飛往西、南兩處國境附近,獵鷹更多得數不清,所以宋陽登上草原後,暫時就和家裏斷了聯絡。
如今使團失蹤,兩國互相指責真僞難辨,可究其根底,還是回鹘和南理更親近些,回鹘人的說法說法也更可信。使團就近在草原上遭遇了什麽,誰也說不好,這個狀況非得讓宋陽了解到、讓他們多加小心。
……
正如郡主所料,草原上小狗打探到的情況,隻是犬戎對國内宣布的消息,所以宋陽隻知道使團過境了,卻并不知道回鹘那邊沒接到人。
疑惑歸疑惑,但是對行程并沒有太多影響。
在路程上,與行走于大燕不同。宋陽出訪,需要橫穿整座大燕,而燕國幅員遼闊爲中土五國之最,所以漢境的行程漫長;但到了犬戎,宋陽本來就是從燕西過境,跟着再轉向西北,隻要斜跨小半草原就好,現在他們已經在草原上急行了近十幾天天,以他們的速度,距離回鹘的西關,就還差幾天行程。
當天晚上,他們進入一座不知名的小城投宿。
這一路上,他們有時會穿城而過,未防洩露身份,他們從不會在城中投宿,不過這次不同,負責領路的小狗有至親在城中做小吏,還很有些權勢,之前的顧慮在這裏全不用擔心。
而且連日奔波,莫說瓷娃娃、右丞相,就是七上八下、小婉這些武功根基紮實之人都有些受不了了,顯得異常疲憊。
不是七上八下他們受不得苦,主要還是因爲大家都是漢人,要說辛苦,在深山老林裏挖墳盜墓要比着現在趕路苦的多,可這裏是草原,無論氣候還是空氣、海拔,都與漢境差異極大,初到此地難免水土不服,體力消耗得厲害。
此刻距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也該修整一晚,後面一鼓作氣,走到回鹘後就萬事無憂了。宋陽是大夫,當然知道大夥的辛苦,本來還打算投宿後給大夥煎些藥汁調理身體,不料剛吃過晚飯,還不等他幫别人,自己的身體就出毛病了…仍是和上次一樣,鼻血長流。
而且這次持續的時間更長,血流得更洶湧,由此失血更多。
一次失血還能說是巧合,此刻又發作,不由得大夥不擔心了,可光擔心有什麽用處,連宋陽自己都探查不到的病因,其他人又有什麽辦法?
莫名其妙地突然失血,又莫名其妙地暫時結束,宋陽精神大損,暫時沒精力再多想什麽,早早睡去了。
其他人守護了宋陽一陣,看他睡得沉穩,漸漸放松了下來。路途勞累大家都有些疲倦了,就此散開各自回房去休息,七上八下兩個就守在宋陽的外間屋,一個坐在椅子上把雙腳搭于飯桌、另個靠坐在牆角,兄弟兩個昏昏欲睡……
差不多三更時分,夜深人靜,衆人投宿處所在的大街上忽然閃出了一條人影,奔跑得速度不慢,看得出此人也有些武功根基,直奔宋陽等人所在大屋而來,等到了門前,他又左右看看,确定沒有人跟來後,閃身進門…自己人,謝門在本地的小狗。
小狗不知道的,羅冠就坐在屋頂上。從小狗現身、返回,羅冠一直在靜靜地望着他,因爲是自己人,所以大宗師對他放任不理。如果來的是外人,早早便會被他無情射殺。
其實大夥都沒注意、也不知道羅冠翻上屋頂警戒。從宋陽又留鼻血開始,羅冠就上來了。
和旁人不同的,對宋陽的狀況,羅冠好像全無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