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假扮

琥珀,擅用毒,精雙修,曾采補天下,鶴發卻童顔,再加上喜歡研究算命和一副古怪心性,算得上天字一号的老妖婆。

就在老妖婆提及承郃郡主的時候,與宋陽遠隔萬裏、正在閨房軟榻上睡覺的任初榕,真的就打了個哆嗦。

任初榕做夢了,夢見自己在睡覺……

天氣炎熱,山中空靈,竹林青翠。自己衣裙單薄,蜷縮而眠,忽然一陣清風掠過,吹拂竹葉嘩啦啦地響,落在耳中卻顯得天地更加寂靜了,任初榕覺出些許涼意,伸手想要拉過薄被,可竹林中哪會有被子呢。很快,涼意變成了寒冷,而下一刻,毫無征兆的,她突然置身于一個溫暖懷抱。

回頭看看,她認得那個抱住自己的男人,但又想不起他叫什麽;被他抱住任初榕覺得開心快樂,可又隐隐覺得不妥……男人的手不老實,身體也不老實,任初榕歡愉、想笑,不過心裏那份不安卻越來越濃烈,終于,她想起這個男人的名字,由此也明白了自己爲什麽會不安,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宋陽!

啵,好像個氣泡般的,宋陽就那麽爆碎開來,消失不見,任初榕打了個哆嗦,一驚而醒。

之前…充其量隻是一份好奇。三年前小七當了個把月捕快回來後,一下子變得唠叨了,說來說去都是一個人:一個神奇的小仵作。任初榕不屑,小孩子罷了,可是聽得多了、聽得久了,任初榕心中也對小仵作有了幾分好奇。

自從青陽見面後…他在高台上,好像個才俊又像個無賴;他在驿館内,怪叫着死到臨頭和大宗師拼命;他在閑聊中,咬牙切齒地破掉筱拂和親;他在金殿裏,連皇帝帶重臣統統毒翻;他在邊關時,救下一座城池、毀掉一座大營;還有他在小鎮打的那一仗,對方是權傾大燕、最神秘莫測的國師……好奇漸漸變成了驚奇,而驚奇又會變成什麽?

情愛來得就那麽簡單,即便任初榕自己都不知道。

心嘭嘭嘭地跳着,竟然會夢到宋陽,而且還、還是個春夢,這讓任初榕羞憤不已,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可是等她定定神,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變成想要刺自己一劍了……任小捕不知何時跑到她的榻前,正雙手托腮,眉花眼笑地望着她。

見三姐醒來,任小捕清了清嗓子:“哀家見你雙頰潮紅、眼卧桃花…小妮子你做春夢啦!”說到後半句小捕咯咯地笑。

任初榕窘迫到無以複加,随便扯來個詞:“哀家哪能亂用,砍頭得罪過,還有…哀家也不是什麽好詞,記得以後别說了。”

任小捕哪會和她去說這個:“快說,夢裏看清長相了麽,是哪個小子有這福氣,能跑進我三姐的夢裏,天亮我就給你要聘禮去。”一邊笑着,伸手入被去呵癢。

姐妹倆鬧成一團,笑了一陣,任小捕也跑到了姐姐的床上,初榕攬着她的肩膀,問:“小七,如果、我是說如果,将來宋陽除了你,要是還有其他女人的話……”聲音很輕,莫名其妙的心虛。

任小捕搖了搖頭。任初榕輕輕呼了口氣:“我知道你不容的。”

不料任小捕仍搖頭:“不是容不容的,是現在根本沒心思想這些。”說着,她忽然岔開話題:“前幾天,我的馬驚了。”

三天前,小捕惦記着宋陽的囑托,去城郊山莊探望陳返,途中坐騎忽然發瘋,當時她在山道上,路旁就是懸崖,若非秦錐救的及時、小捕自己身手也不錯,非得連人帶馬全都摔下山去不可,情形着實兇險。事後任小捕下了封口令,不許随從把此事洩露出去。

直到妹妹此刻提起,任初榕才知道她險些出事,皺眉道:“好端端的,馬怎麽會驚了?”話問出口任初榕也反應過來,神情裏多出一份怒色:“你又動用那個本事了?不是早就答應我,再不去猜測以後了麽!”。

“我忍不住,”小捕歎氣:“他打完燕國國師,又跑去參加燕國皇帝的一品擂…這、這不是瘋了麽,我怕他出事,忍不住要去猜一品擂會怎樣。”

任初榕沒再去責怪:“看到了什麽?”

“周圍很亂,好像有幾千幾萬人圍住,宋陽拿着一把很大的刀,厮殺…可一品擂隻是登台獻技,怎麽會有厮殺。”任小捕的聲音開始輕輕顫抖起來,再說出的,已經變成了自我安慰:“或許隻是打架、他本來就喜歡打架…那把刀就是他的龍雀,有龍雀在手,他、他穩赢的。”

任初榕把妹妹攬得更緊了些,點頭:“是啊,穩赢的,不用擔心。”

小捕擡頭去看姐姐,眼淚就那麽毫無征兆地湧出來:“什麽其他女人、容不容的…那些以後的事情我根本沒心思去想,現在我就盼着他趕快打赢,趕快回來…快點回來,别受傷。”

……

宋陽不知道小捕在流眼淚,他的心思全放在了舊事上。琥珀已經不再追究兒媳,話題也早都轉回了正題。

三十餘年前,琥珀的大哥讓妹妹給尤離帶去幾本書,再之後大哥身死,尤離也就此失蹤……現在倒回去想,尤離當時是潛入睛城去做太醫了。

太醫不過是個掩護的身份,尤離的目的明确,就是爲了離國師近一些,以便毒殺。

尤離爲何要處心積慮、出手對付師弟,最終還是要着落在師父最後贈給他的那幾本書中,或許是夾了密信、或許是藏了隐語,總之會有一個重要信息透露給尤離:殺燕頂。

由此再推,答案昭然若揭,師父莫名暴斃,和燕頂有着脫不開的關系。這也是琥珀最後悔的事情——爲何當初經手時,沒去仔細翻看,隻以爲大哥回心轉意,想要在召棄徒重返門牆。

至于燕頂爲何要忤逆弑師,宋陽有個想法,但是不太敢當着琥珀面前提出,而這位姑奶奶雖然任性乖張,心思卻着實不錯,宋陽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也是澇疫。燕頂是國師,志在中土江山,有澇疫在手,天下哪還有敵手。”

活着的師父是個親人;死了的師父卻是萬裏江山,國師選了後者……不過可以肯定的,那一次國師沒能成功。

澇疫秘法早已失傳,即便國師從前人記述裏找到些線索,想要完全掌握也不是件簡單事情,三十年前他覺得自己可以,但最後還是徒勞無功,否則中土早都該變了樣子,哪還會是現在的局面。

可三十年後,他完善了秘法,成功把尤離制成毒源……往事已矣,冤仇卻仍在、尚未了結。

琥珀對煉血術不是很了解,至于尤離要僞造法旨做什麽,她也一樣想不通。而提到了法旨,自然也就想到宋陽這群反賊想要策反雷音台僧兵的打算,琥珀似笑非笑地看了宋陽一眼:“憑着一個假信使、一張假法旨就想調動僧兵,也太拿别人當傻瓜了?”

宋陽苦笑搖頭:“也就是個想法,剛聽他們說到的時候挺興奮,可越想越覺得沒希望。”

琥珀則問道:“你先前提到過的施蕭曉,他真的了解雷音台内部事情?”

這個事宋陽也說不好:“之前沒問過,隻是有可能。”

琥珀不再說話了,單手托腮,另隻手在桌面上輕輕敲着,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一陣才緩緩開口:“假密使肯定是不行的,除非……”說着,擡頭望向宋陽,忽然有些突兀地問:“你認識好鐵匠麽?真正的好器家。”

宋陽還真認識,南理奇士中就有一個,鐵匠蕭易。

待宋陽一點頭,“施蕭曉,好鐵匠,盡快給我找來,我有大用處。”

找施蕭曉肯定與對付大雷音台有關,可找鐵匠做什麽?宋陽想不通,還不等他發問琥珀就應道:“國師始終都帶着個面具,陰陽雙面,黑白分明……這柄面具,還是他剛投入大哥門下時,我親手給他打造的。”。

宋陽愣了愣,不是因爲面具,而是…琥珀說話了,但她明明白白,嘴巴是緊緊閉着的。聲音也不對勁,根本分不出男女,好像從皮口袋裏傳出的怪響,悶鈍異常,憋悶得聽衆都恨不得大喘氣。

“燕頂咽喉受傷,吐字如吞刀,平時都會以腹語說話。腹語不過是門中的小玩意,我十歲就能自己和自己說相聲了。”仍是腹語,琥珀的笑容越發燦爛:“假法旨沒希望的,假國師的話…倒不妨試一試。我和燕頂斷斷續續有過十幾年的山中共處,學他,不是什麽難事。”

“把鐵匠、和尚找來,其他的不用你管了。能不能去不打包票、去了能不能成不打包票,走,累了。”琥珀打了個哈欠,剛剛的頑皮、興奮神情褪散了,隻剩下滿面倦容……

但是等宋陽告退之後,她又強撐着精神走筆如飛,足足開出了一份四張紙才寫完的藥方,喚進羅冠把藥方遞了過去:“請你準備這些藥物,時間緊急,請盡快。”

面具、長袍、腹語、了解燕頂、靠僞裝改變身形,除了這些,想要冒充國師,還有一點異常重要,宋陽沒想到、羅冠不知道,但琥珀沒忘記,就着落在這滿滿四頁的藥材上。

同時還要祈禱,國師不在時,留守大雷音台的人不是花小飛……即便是琥珀,也瞞不過他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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