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戈壁

不等他推,蘇杭就笑嘻嘻地說了聲口渴,裹着被單跳起身下床,可目光無意間落在榻上某處時,突然低低地驚呼了一身,抓起枕頭就蓋了上去……宋陽眼睛尖,早都看到,她想擋的是幾點楚楚落紅。

宋陽眨着眼睛,不明所以:“幹嘛要擋?”

有這一問傻子也知道他看到了,蘇杭的臉蛋紅了,皺眉看他,反問:“你真是從那頭來的?”

宋陽比誰都明白那頭是哪頭,愣愣點頭。蘇杭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從那頭到這頭,二十年了才、才那啥……丢人?”

咳,宋陽哭笑不得,蘇杭也不敢再讨論着這事,轉身取回兩杯水,一杯遞給宋陽,自己則仰頭一口氣把杯中水盡數喝掉,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跟着又扭動了幾下身體,繼續皺眉:“别扭得很,我去洗個涼水,你别走啊,别走。”說着,又轉身跑掉了。

沒過多久再回來時,身上隻套着一件不倫不類的t恤,露出一雙長腿、帶着一股清香走近,歪着頭看宋陽,笑着,沒完沒了地笑着,半晌後才開口,語氣與笑容同樣的歡喜:“小子,你長得還不錯嘛……我習慣涼水,這裏也沒法燒水,你洗不洗?”

天氣已經漸漸炎熱,對涼水澡宋陽也無所謂,不過還是搖了搖頭:“不耽誤你了,不是還要進宮去給皇帝講故事麽。”

蘇杭毫不在乎:“多大事,不去了,讓景泰等着好了。”

長腿蜷起,她又坐回到宋陽身邊:“你來殺我,和景泰有關?”蘇杭不傻,自己不過是個穿市而過的女子,憑什麽會惹來殺手?除非與景泰有關。

跟着她又搖了搖頭:“我不是景泰的女人,在我眼裏他什麽都不是…所有人都一樣,什麽都不是。”

景泰對她着實寵溺得很,否則也不會爲她建莊園造巨艦,任誰都覺得這個古怪丫頭,遲早會被皇帝收進宮裏,不過一直拖到了現在蘇杭還是自由身,這一點也讓不少燕國重臣無比意外。至少到現在爲止,兩人間隻是說書的和聽書的關系。

從十二歲起蘇杭就常常出入皇宮了,十四歲時一次,景泰被千年之後的故事攪得心旌搖動,開心之餘說了句:“進宮出宮麻煩得很,待會朕便去拟旨,收下你這丫頭了,說,想要什麽……”不料話沒說完,蘇杭突然像一頭發怒的小母獅,随手抓起手邊的茶杯就撲過去拼命了。

一個在她眼中什麽都不是的人,這麽高高在上的一句拟旨,仿佛莫大恩賜……死就死,她不在乎,她不忍。

燕帝沒被茶杯打中,蘇杭也沒被處死。

景泰的脾氣遠異常人,喜怒全憑一心,完全不是旁人能夠猜度的,那一次并未勃然大怒,反而呵呵大笑:“不嫁就算了。”一邊說着,一邊抹掉臉上的茶葉:“朕倒要看看,将來你會看上什麽樣的青年才俊。”

小小蘇杭當時便搖頭:“誰也看不上的,不可能看上誰的。”

景泰的笑容依舊,沒再多說什麽。面前是個還不知情爲何物的小丫頭,早晚會有心上人,有朝一日情窦開放,雙宿雙飛時厄運臨頭,千刀萬剮前哭求聖上放她情郎一條生路……景泰想一想都覺得開心,比着殺她或者睡她,都要更讓萬歲開心。

再之後,蘇杭還是常常會入宮見聖,景泰再未提過納入宮的事情,相反,還會時常和她說一說,哪家尚書公子多才、哪個侍郎年輕有爲……

提到景泰,蘇杭自然想起面前這位是個刺客,問宋陽:“你和景泰有仇?所以來殺我報複?”

宋陽沒否認,但也沒多去解釋什麽,蘇杭揮了揮手,全不當回事:“男人的事情我不管,你殺他不用給我面子,他要殺你我也幫不上啥忙,你們自己去折騰好了……”正說着,她突兀歡呼了一聲,跳過來一把抱住宋陽使勁搖晃,打從心眼裏泛出來的開心:“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啊,跟做夢似的,你怎麽就來了,怎麽可能就能遇到了。”。

清脆笑聲中,蘇杭重重親了宋陽一口:“今天我哪也不去了!”

宋陽也笑,随口應道:“恩,敢情一品擂還得推遲。”

“咦,你知道的還真不少。那個也無所謂了,反正都要推遲。”蘇杭了解的内幕比着宋陽多多了:“最快得秋天了。”

宋陽沒聽懂:“不是就推後幾天麽?”

“是這樣,一定會推遲到秋天的,本來準備今天宣布,但是我回來了,所以宣布就推遲了兩天,明白了?”

宋陽大概懂了,愕然道:“連宣布推遲都推遲了?”蘇杭點頭:“對,昏君都這樣。”說話的時候,她還一個勁抱着宋陽搖晃,好像抱住心愛大布絨開心的小女孩。

宋陽忽然笑了,秋天好。他也需要時間,至少給要趕得及把譚歸德治好:“爲什麽要推到秋天?”

蘇杭搖了搖頭:“這個不清楚,回頭幫你問問。”

宋陽立刻拒絕了,景泰或許有些真瘋癫,但絕不是傻瓜,打探這種機密事風險不言而喻,蘇杭能明白他的意思,笑嘻嘻地搖頭:“放心,姐姐不傻,甭管了!”

說完,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麽,放開宋陽赤腳跑下床,再回來時拿着一串古裏古怪的珠鏈,五彩斑斓,金珠銀珠木頭珠混雜着傳承一串。蘇杭親手把它綁在宋陽的手腕上:“好遠有個島,島上土人送的,他們财迷得緊,就送一串,再不肯多給。送你了!”

宋陽笑:“吉祥如意?”

沒想到蘇杭晃着腦袋回答:“不知道,他們比劃半天,沒看明白啥意思。”說着,又喜滋滋地把宋陽給抱住了,好像不這樣他就會飛走似的:“以後你可以來這找我,若不方便來又有事要說,就去無關風月坊蘭若寺……”

宋陽都把蘭若寺忘了,聽她提及才想起來:“蘭若寺是你開的?”

“蘭若寺算啥,要不是因爲出海,現在蘭桂坊我都開起來了!”說了句豪言壯語,她又把話題拉回來:“你到蘭若寺找姥姥,她是我的人。我回頭把手鏈的樣子講給她,到時候你亮出來就成。”

宋陽記下的同時笑道:“找姥姥啊,怎麽不是聶小倩呢?”

“那是頭牌,哪有功夫見你!”說笑中,殷紅嘴唇再次湊上前,同類仿佛也是一個魔咒,眼前這個小子,她就是親昵不夠,不過這一次,她親上了宋陽的嘴巴,由此呼吸聲很快粗重了起來,t恤的是質量也實在談不上好,宋陽還沒用力,它就被撕開了。

狂野與熱烈依舊。

蘇秦兇猛依舊。

與情欲沒有太多關系,這份熱烈更多地源自心中不停膨脹的快樂。幾乎讓靈魂都枯萎掉的寂寞,在一個不經意中突然消散,由此洶湧而起的,究竟是激動還是激情?誰又會去分得那麽清楚!

蘇杭如此,宋陽也如此。什麽都不用說,什麽都不用想,隻要瘋狂以對、隻求瘋狂以對。

最最原始的兇猛,就是最最直接的宣洩了。

……

蘇杭閉着眼睛,依偎在宋陽懷中,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着,無法抑制。

過了半晌才終告平緩,長長一個深呼吸,蘇杭語氣清甜,對着宋陽耳邊輕輕地說了句:“畜生。”

對這個評論,宋陽也不知道該說點啥好,蘇杭也不用他開口,就笑嘻嘻地轉開了話題:“我要找你,該怎麽辦?”

“南理驿館。”

國内大事,蘇杭已經大概聽說,聞言睜開眼睛:“使節、奇士、還是護衛?”

“奇士,回去的時候我帶你走…萬一,我是說萬一,”宋陽的語氣認真:“萬一失散的話,南理青陽州,小鎮燕子坪,去那裏找我,如果我不在,找盤頭幫忙安頓下來,我一定會回去。”

“或者…”随着說話,宋陽想到的也就越多:“你現在就開始準備,找到機會就潛走,這件事我幫你,去燕子坪。”景泰不是個正常人,即便是身邊的親近臣子,今天還榮光無限,或許明天就被淩遲處死,蘇杭留在睛城終歸是不妥。。

但沒想到的,宋陽說完後,蘇杭并沒什麽表示,開口應道:“等你返回南理後,我若是有暇、或者我想你了,會去燕子坪看你。那時會再抱你、親你、和你睡……可要我跟你走,”突然,她笑了,聲音清淡、語氣寂寞:“宋陽,你弄錯了。”

“我不讓這裏的男人碰我,因爲他們在我眼裏什麽都不是,連看不起的那個看,我都懶得去看。”

“你和他們不同……所以我給你、我要你;我也隻給你、隻要你。可給了要了,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我不是你的人。”

“你也是如此,隻認識了一夜,哪有什麽情愛。既然不愛,又何必帶我走,我又何必跟你走。”

“這就好像我一個人在戈壁裏走了許久,忽然遇到了你,開心到再沒法去形容了,就因爲這份開心,我做什麽都可以,但我們要去的地方不一樣……你住在戈壁,雖然你也是從外面來的,可你早就把自己當成了戈壁中人;而我要一直走、走出去、走回去。就算你能陪我走一段,但最後,你不會和我一起回去,終歸沒法同路的。”

“或許…以後會有什麽變化,”蘇杭伸手,輕輕撫摸宋陽的臉頰:“有天真要想做你的人了,願意爲你留在戈壁,那時你甩都甩不開的,現在麽,不用想太多。你别忘了,我家在蘇州呵。”

說完,停頓了片刻,蘇杭又開心了起來“雖然現在還沒愛上,但是我喜歡你!我太喜歡你了!”,跟着跳起來使勁抱住宋陽,再度開始搖晃:“說,你哪來的,你到底哪來的啊,怎麽這麽聰明,知道來找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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