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馬寶軍士兵直接架進了馬寶的帥堂,胖子軍使者陳任傑很快就看到,此刻的馬寶帥堂中已經站滿了大大小小的各級将領,坐在大堂正中的一個五旬老将滿臉花白胡子,神情粗豪,又戴着前明高級武将專用的鳳翅獸面吞顔盔,想來就是吳老漢奸曾經的愛将、現在的洪化朝廷兵馬大元帥馬寶了。
坐在馬寶旁邊的還有許多吳軍将領,美醜高矮不一,但陳任傑是在胖子軍攻入南京後才加入的胖子軍,所以對這些人一個都不認識,但是坐在馬寶左旁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引起了陳任傑的注意,穿着綴有錦雞圖案的前明團領衫官服,滿臉奸毒微笑,從衣着和神情判斷,想來就是郭壯圖的弟弟、夏國相的心腹郭壯謀了。
陳任傑觀察馬寶等人的時候,馬寶等吳軍将領當然也在觀察陳任傑,站在馬寶右側首位的一員吳軍大将還頗爲疑惑的問道:“你是盧一峰派來的使者?我們之前怎麽沒在老平西王府的隊伍裏見過你?”
“回禀這位将軍,小使陳任傑,是大周越王盧王爺派來向大周征北大将軍馬寶馬将軍賠罪的。”陳任傑盡量不讓自己心裏的恐懼流露出來,拱手行禮,很是恭敬的答道:“下官原是江甯知府衙門的從八品典簿,盧王爺率領大周軍隊直搗南京時,下官随謝大人棄暗投明,加入了大周軍隊,現任大周越王府禮曹主事一職,所以無福得見各位将軍尊容,各位将軍也從來沒見過小使。”
“原來如此。”那吳軍将領點頭,又随口問道:“那盧一峰爲什麽不派一個平西王府老人來?偏偏要派一個新人,說話都不方便。”
“回将軍,關于這點,原因小使并不清楚。”陳任傑小心翼翼的答道:“可能是因爲大周越王府的禮曹裏連一位平西王府老人都沒有,小人又恰好是在禮曹辦差,盧王爺才随手指定了小人爲使。”
“大帥,聽到沒有,下官沒有說錯吧?”郭壯謀忽然開口,轉向馬寶笑道:“姓盧的那個反骨仔,是不是隻會把外人當寶,把我們平西王府老人當草?那麽大的一個禮曹衙門,連一個我們平西王府的老人都沒有?”
馬寶重重哼了一聲,并不答話,陳任傑卻醒悟過來,趕緊解釋道:“馬大将軍,你可不要誤會,越王府禮曹裏一個平西王府老人都沒有,是因爲禮曹和禮部一樣,都是六部裏最窮最沒有油水的衙門,所以才用我們這些新人。平西王府的老人,可全都在吏曹、戶曹和兵曹這些放屁油褲裆的地方,稍微清貧一點的刑曹和工曹,平西王府老人都很少。”
“盧一峰小子,真這麽善待我們平西王府老人?”馬寶終于開口,表情很是好奇的問道。
“千真萬确。”陳任傑趕緊點頭,老實答道:“小使不敢欺瞞大将軍,我們王爺最重舊情,最是厚待平西王府老人,當年随盧王爺打進南京的雲貴老人,那怕是一個最普通的士卒,現在最起碼升成哨長了,軍饷也要比其他新人高出一截。文職官員更是如此,當年盧王爺隊伍裏的文職官員,那怕是一個書辦,現在也最少是一個知縣了。”
聽到陳任傑這話,馬寶隊伍裏的大小将領們個個低聲驚呼,滿臉豔羨,郭壯謀卻勃然大怒,破口大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一個書辦也最少是一個知縣,吹牛也不怕把舌頭閃了!”
“這位大人,小使吹牛有什麽用?”陳任傑苦笑答道:“盧王爺率領大周軍隊已經拿下了六個多省,還都是天下人丁最多、城池也最多的省,幾百個縣,文職武職幾千個空缺職位,盧王爺當年隊伍裏的雲貴老人,根本就不夠分派,隻能當上知縣的書辦,還是運氣不好的了。”
郭壯謀無言以對了,馬寶眨巴着銅鈴眼不說話,之前最先向陳任傑問話的那吳軍将領卻笑着說道:“盧一峰小子,果然越來越肥了。陳小子,知道我是誰不?不知道沒關系,自己介紹一下,我叫杜輝,是平西王爺當年起兵時的親軍骁騎後将軍,後來的大周水師總兵。”
“原來是杜将軍,小使有眼無珠,請将軍恕罪。”陳任傑趕緊行禮,又恭敬說道:“杜将軍,借着這個機會,小使正有一事必須禀報給你,将軍當年留在台灣的公子杜國臣杜将軍,已經随着潮州總兵劉進忠劉将軍起兵反出延平王府,歸順了大周朝廷。令公子上表盧王爺陳述此事,盧王爺頒布鈞旨,加封令公子爲澄海總兵,又命劉進忠将軍和尚之信王爺嚴加保護令公子。”
“國臣已經投靠了你們?”杜輝臉上露出了喜色,當年鄭成功北伐失敗,他和劉進忠等人一樣被清軍重重包圍,無奈投降了清軍,後來輾轉加入了平西王府,但長子杜國臣卻一直被留在了台灣,已經十幾年都沒有聽到兒子的消息了。
“确實如此。”陳任傑點頭,老實答道:“本來令公子還有一封家書,委托王爺轉交給将軍,這一次小使出使九江,本想給将軍帶來,但是又擔心會給将軍帶來不便,生出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就暫時把将軍公子的家書留在了南京,準備等馬大将軍接受了我軍的歉意,然後再轉呈給将軍。”
杜輝臉色凝重,仔細一盤算覺得陳任傑的話很有道理,自己的兒子已經加入了胖子軍,現在胖子軍和馬寶軍又剛剛發生了沖突,這個時候陳任傑把兒子的書信帶來,不管是公開呈交還是私下傳遞,确實都很容易引起誤會。盤算到這裏,杜輝點了點頭,沖陳任傑說道:“回去的告訴你們王爺一聲,就說多謝他替我考慮得這麽周到,也多謝他替我照顧兒子。”說罷,杜輝趕緊退下,不敢再開口插嘴。
“大帥,請不要誤會杜将軍。”郭壯謀見勢不妙,趕緊站出來做假好人,假惺惺的沖馬寶說道:“雖然杜将軍的公子不幸淪落敵手,但是杜将軍對大周朝廷的忠心卻可鑒日月,十六年前杜輝将軍加入我們平西王府,公子也一直在台灣,我們大周的太祖高皇帝也從來沒有疑忌過杜将軍,還望大帥千萬不要中了盧一峰狗賊的反間計,自斷臂膀。”
假惺惺說完,郭壯謀又飛快把腦袋轉向陳任傑,惡狠狠喝道:“大膽逆賊,你故意在馬大帥面前提起杜将軍的公子,是何居心?是不是盧一峰小兒故意派你來施反間計?!”
“大帥,盧一峰小兒派人離間我軍,應該把這個狗雜種宰了!”頭上還纏着紗布的王三也嚷嚷起來。
“冤枉!冤枉啊!”陳任傑也有些膿包,在本就提心吊膽的情況下被郭壯謀和王三這麽一吓唬,立即就被吓得撲通一聲雙膝跪倒,沖着連連磕頭喊冤道:“馬大将軍,冤枉,小使真不是故意挑撥離間啊,小使隻是聽說杜将軍的名字,所以随口就說了他公子的事,絕對不是有心和故意的事啊!”
“起來吧,是不是故意挑撥離間,老子看得出來。”馬寶大模大樣的打一個呵欠,揮手讓陳任傑起身,又敲着二郎腿沖陳任傑說道:“說正事吧,盧一峰小子在穎州殺了老子那麽多弟兄,又派你來這裏幹什麽?”
“來向大将軍賠罪。”陳任傑點頭哈腰的說道:“穎州那件事,雖然事出有因,但我軍确實有錯,所以我們盧王爺也不想分辨什麽,隻是命令小使趕到九江,代表他向大将軍賠禮道歉,希望大将軍能夠原諒我軍對大将軍的冒犯,不要因爲這麽一點小事,破壞了大周軍隊的内部團結。”
“一點小事?放你娘的狗臭屁!”王三破口大罵起來,“一千兩百多個弟兄被你們殺了,隻算一點小事?”
“一千兩百多名大周将士的性命,隻是一點小事?”郭壯謀也難聽的怪笑起來,桀桀笑道:“一千兩百多條命,一句賠禮道歉就完了?”
“大将軍請不要誤會,當然不隻是口頭道歉。”陳任傑趕緊晃手,又沖馬寶點頭哈腰的說道:“爲了表示歉意,我們王爺還命小人給大将軍帶來了五萬兩紋銀的現銀,向大将軍賠禮道歉,銀子小人已經帶來了,目前就放在九江碼頭的船上,大将軍随時都可以派人去清點查收。”
馬寶的銅鈴眼裏射出綠光,喉嚨一動,又重重咽了一口口水,一邊的馬寶軍大小将領除了王三之外,也個個面露喜色,還有人脫口問道:“真的?”
“大帥,楚王爺和郭相爺,可是答應給你十萬兩軍饷。”郭壯謀慌了手腳,也趕緊站起來向馬寶拱手說道:“十萬兩紋銀的現銀,現在就在武昌城裏,隻要大帥點頭,随時可以給你送來。”
“大帥,盧一峰小兒是在打發叫花子,五萬兩銀子,就象買我們一千兩百多弟兄的命?他想得美!”王三也揮舞着拳頭憤怒叫嚷起來。
“王三将軍,對于你,我們王爺也有一點心意。”陳任傑忙又轉向王三,拱手說道:“紋銀五千兩,算是我們王爺補償将軍的湯藥費。”
“紋銀五千兩?我的?真的還是假的?”王三揮到一半的拳頭突然停住,表情有些呆滞,腦袋裏也迅速盤算起來,當初如果順利拿下穎州城,就算能大搶一把,但是搶來的銀子分給了将士又孝敬了馬寶,真正能拿到自己手裏其實并不多。而且穎州又是被黃河改道淹過的,城裏有錢的人能跑的都跑得差不多了,當時就算攻破了穎州,真正能分到自己手裏的,恐怕連一千兩都難。丢了一座窮得鳥不生蛋的穎州城,換來五千兩現銀,好象是比較劃算啊?
“當然是真的。”陳任傑點頭哈腰的說道:“五千兩現銀,小使也已經帶到九江了,王将軍可以随時接收。”
“王三,你王八蛋發财了啊!”一個馬寶軍将領咋呼起來,“當年王爺買一座拙政園,也不過四千兩,你王八蛋腦袋上被槍擦一個口子就是五千兩!請客,請客!”
“沒錯,請客,請客!”好幾個馬寶将領都沖王三嚷嚷,還有一個将領沖陳任傑問道:“大帥有五萬兩,王三有五千兩,我們呢?我薛起隆當年也是和盧王爺并肩殺敵過的,就沒有我的份?”
“都有,都有。”陳任傑的回答讓馬寶軍大小将領目瞪口呆,“小使還帶來了一批珠寶,是準備送給各位将軍的,各位将軍可以馬上派人去取,請你們自己分一下。”
“好啊,盧王爺千歲!”馬寶軍衆将歡呼起來,還有人拍着王三的肩膀嚷嚷道:“王三,算了吧,挨一槍換五千兩銀子,值得了,算了算了,就别爲難盧王爺的使者了。如果你還在心疼那點兵力,我們一個給你湊一點兵力,還你兩千軍隊。”
“如果大帥不在意,我當然沒問題。”王三回答得很爽快,眼角的喜色卻說什麽都掩飾不住。
“對了,大将軍,還有一件事。”陳任傑又趕緊沖馬寶抱拳鞠躬說道:“隻要大将軍願意,爲了表示我軍的歉意,我們王爺還打算給大将軍的所有弟兄加發一個月的軍饷,請大将軍恩準。”
“什麽?給我們加發一個月的軍饷?!”大堂裏響起一片旋風般的驚呼聲,馬寶也瞪大了眼睛,驚訝問道:“盧一峰小子這麽大方?老子六萬多人,每個步兵一個月四錢八分銀子的軍饷,再加上騎兵和将領的軍饷,一個月的軍饷,至少四萬兩啊!”
“馬将軍的步兵,每位弟兄一個月四錢八分銀子的軍饷?”陳任傑大吃一驚。
馬寶将軍楞了一楞,還以爲陳任傑知道實情,知道自己已經把步騎兵的軍饷都降到了每個月三錢銀子——還經常拖欠,将領的俸祿幹脆一點不發,讓他們自己去搶。當下馬寶臉上紅了一紅,咬着牙齒說道:“老子愛兵如子,怎麽了?嫌老子發得高了?”
“大将軍誤會了。”陳任傑趕緊擺手,解釋道:“大将軍誤會了,因爲我們大周的江南軍隊,每個步兵每個月是一兩五錢銀子的軍饷,所以小使聽到大将軍的弟兄是每個月四錢八分銀子,被吓了一跳。”
“噗——!”正在喝茶的馬大将軍一口茶水噴出,還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步兵每個月一兩五錢銀子?那騎兵呢?騎兵是多少?!”替馬寶掌管騎兵的王錦武激動的問了起來,“騎兵是不是和步兵一樣?”
“騎兵每個月二兩銀子。”陳任傑回答得很爽快,又補充道:“對了,小使還忘了我們隊伍裏軍饷也是有區别的,騎兵如果是平西王府出來的老人,每個月的軍饷是七兩五錢銀子。步兵如果是王爺帶到江南的雲貴老人,是每個月三兩四錢銀子。特别精銳的,象猓猓兵、高得捷将軍的親軍騎兵、韓大任将軍和王緒将軍的親兵,都是每個月十兩!”
“噗——!”馬大将軍的茶水又噴了出來,一旁的馬寶軍将領則眼睛都綠了,紛紛沖着馬寶嚷嚷,“大帥,盧王爺是好人,好人啊,不就是在穎州起了點小沖突死了幾個弟兄,有什麽了不起?咱們的隊伍裏士兵打架,那天不死上幾個?算了,接受盧王爺的好意吧。”
“都給老子閉嘴!”馬寶一拍桌子,喝止住衆将的喧嘩,又一指陳任傑的鼻子喝道:“盧一峰小子,是打算按那個标準給老子的隊伍發軍饷?是他帶着軍隊跑路時候的步兵四錢八分,騎兵六錢?還是現在你們那邊的步兵一兩五,騎兵二兩?”
“沒錯,按那個标準發軍饷?”馬寶軍衆将包括堂中親兵都嚷嚷起來,“是每個月四錢八分?還是每個月一兩五?”
“這個……。”陳任傑膽子有點小,被這麽多人圍着質問,難免又有些心驚膽戰,顫抖着說道:“這個……比較複雜,因爲大将軍你的隊伍裏,也有雲貴老人和後來才加入的新兵,所以我們也隻能區别對待,在老平西王府登記造冊的雲貴老兵,騎兵按每個月七兩五錢發放,步兵是三兩四錢;沒有在老平西王府造冊登記的弟兄,和我們隊伍的新兵軍饷一樣,騎兵一個月二兩銀子,步兵一個月一兩五錢銀子。”
帥堂裏鴉雀無聲,包括郭壯謀都是目瞪口呆——老平西王府不是沒有銀子,盧胖子用八旗膏幫吳老漢奸掙的,還有後來從康麻子手裏敲詐來的,足足有好幾千萬兩,但是打了六年的仗,這些銀子又要買糧草又要造火器造武器造戰船,還要收買敵将、賞賜功臣和發給士兵軍饷,加上軍隊和官吏膨脹帶來的開支暴增,文武官員的貪污聚斂,戰亂導緻的八旗膏暴利消失,吳氏宗族分裂時席卷走的軍饷糧草,再多的積蓄也都坐吃山空了,再讓洪化朝廷拿出這麽多銀子犒勞和收買馬寶軍,确實有些無能爲力了。
“對……對了。”陳任傑又戰戰兢兢的補充了一句,沖馬寶拱手說道:“大将軍,爲了方便軍饷發放和确保軍饷發到每一位弟兄手裏,我們盧王爺還希望大将軍能夠允許,允許我軍派遣官員核查貴軍将領和士卒的實數,還有核查他們的身份是否出自老平西王府,請大将軍恩準。”
“哈哈!狐狸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吧?!”郭壯謀放聲大笑,樂得手舞足蹈的沖馬寶嚷嚷道:“大帥,你聽到了吧?聽到了吧?盧一峰小兒的狐狸尾巴終于露出來了,什麽核查士兵實數和身份,這擺明了是想摸清楚大帥你的底細和機密,摸清楚你的隊伍駐防情況,然後好乘機下手!”
“沒有,沒有。”陳任傑趕緊又擺手,連連解釋道:“大将軍,我們王爺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們王爺也知道這麽做很容易引起你的誤會,所以我們王爺又吩咐了,如果大将軍你實在不願意,那這事就算了,就當我們王爺沒說過這樣的話。”
“不能算了!核查就核查,有球的了不起?”馬寶軍衆将當然不願看到即将到手的銀子飛走,一邊嚷嚷着支持讓胖子軍核查馬寶軍兵員實數,一邊在心裏盤算如何再抓一些壯丁來隊伍裏充人數,等把軍饷騙到手再把他們趕走。郭壯謀卻是滿頭大汗,知道馬寶一旦答應讓胖子軍核查他的兵員實數,就算馬寶不跟盧胖子走,把馬寶拉下水聯手對抗盧胖子的計劃也非得告吹。
“砰!”馬寶忽然一拍桌子,吓得馬寶軍衆将都是紛紛閉嘴,馬寶又大吼道:“吵個球吵?沒見過銀子?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站好!老子會拿主意!”
馬寶軍衆将違抗,紛紛閉嘴站回原位,隻有郭壯謀壯着膽子說道:“馬大帥,這是盧一峰小兒的詭計,你請慎重三思,盧一峰小兒給你開出的條件,楚王爺和郭相爺也會考慮,不會讓你吃虧。”
“盧一峰小子給老子開什麽條件了?”馬寶斜瞪着郭壯謀,冷冷問道:“他是來向老子賠罪,其他多一句話都沒說,是打算利用老子打你們?還是打算收編老子的隊伍了?”
郭壯謀啞口無言,老實退下,馬寶則表情猶豫了一會,然後才指着陳任傑問道:“小子,老子有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盧一峰小子手裏有大周太祖高皇帝的遺诏,從名譽上來說可以指揮老子,爲什麽都一年多時間了,他除了下過一道命令,讓我準備收編夏國相的隊伍,其他再沒有一道命令?既沒有命令老子出兵打誰,也沒有命令老子交出兵權,把隊伍和地盤交給他?”
“這……。”陳任傑有些傻眼,心說我一個禮曹主事,平時就是管一管涉外文書,怎麽可能知道王爺心裏是怎麽想的?
不知道歸不知道,但是馬寶既然問到了,陳任傑也不能不回答,隻能硬着頭皮撿好聽的瞎扯道:“回大将軍,這是因爲我們王爺尊敬你,論年齡,你足可以當我們王爺的父親;論輩分,你與我們王爺的嶽父吳國貴将軍稱兄道弟,是我們王爺的叔伯輩;論資曆,大将軍你十幾歲從軍,在沙場上南征北戰四十年,我們王爺還不到十年。所以我們王爺的官職爵位雖然現在比你高,卻不好意思、也不忍心對你發号施令,命令你與其他大周軍隊自相殘殺,更讓老将軍你在昆明的家眷爲難。”
“盧一峰小子,真是這麽想的?”馬大将軍露出了些喜色。
“千真萬确。”陳任傑繼續厚着臉皮瞎吹道:“馬大将軍,恕小使說一句得罪的話,穎州那件事,其實我們和大将軍你都占理,也都不占理,如果真要動手——我們王爺坐擁燕趙,人丁雄壯,獨占江南,錢糧豐足,麾下兵馬好幾十萬,兵精糧足,耿精忠和鄭經這些王爺,連和我們王爺正面對抗的勇氣都沒有,拱手就獻出了浙江大半和杭州天堂——恕小使再說一句不恭敬的手,如果真要動手,我們還真不怕馬大将軍你的隊伍。”
“既然如此。”陳任傑頓了一頓,偷看着馬寶的臉色小心說道:“既然我們在戰場上不怕馬大将軍你的隊伍,那我們王爺爲什麽還要派小使來九江賠禮道歉,又是送賠罪銀又是主動發軍饷?我們王爺除了尊敬你馬老将軍,不想和馬老将軍你爲敵,還能有什麽解釋?”
馬寶低下了腦袋盤算,許久後,馬寶又擡起頭來,用手指着郭壯謀,不動聲色的沖陳任傑問道:“那你知不知道,這個郭壯謀來我這裏幹什麽?有什麽目的?”
“不……,不知道。”陳任傑搖頭,戰戰兢兢的說道:“回大将軍,如果小使知道郭壯謀将軍要來九江城,還恰好和小使碰面,那小使就不敢來九江城了。因爲小使雖然不知道郭壯謀将軍的來意,但小使也可以猜得出來,肯定和穎州那件事有關。”
“是和那件事有關,但又不完全是。”馬寶雙手抱胸,冷冷說道:“他是來勸我加入反盧聯盟,想請我出面聯絡吳國貴,讓吳國貴和他們停止内戰,和他們、和我、和耿精忠、鄭經、尚之信、王屏藩、王屏藩這些人聯手,一起對付你們盧王爺。”
“啊!”陳任傑驚得跳了起來。郭壯謀也是吓得魂飛魄散,大喊道:“大帥,你怎麽能告訴盧一峰小兒的使者?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會害死無數人!這個使者,一定得殺掉,不能留!”
“老子當然知道說這句話的後果。”馬寶轉過腦袋,沖郭壯謀獰笑說道:“老子不但要告訴盧一峰小子的使者,老子還要親自到北京去,把你們的詭計當成投名狀,送給盧一峰小子!”
“什麽?”郭壯謀驚得也是跳了起來,馬寶卻一個妩媚眼神抛出去,馬上就有幾個親兵撲上來,把郭壯謀按住。
“兔崽子們!”馬大将軍站起身來,沖着堂中衆将吼道:“小兔崽子們,都給老子聽好了!郭壯圖和夏國相兩個小兒,提出和我們結盟,聯手對付盧王爺,嘴上說得好聽,又是給銀子又是給武器,但那些都是虛的,先不說能不能拿到手,就算真的拿到手,他們也是想把我們推到第一線,去和盧王爺拼命,白白送死,他們好躲在後面揀便宜!你們願不願意,給郭壯圖和夏國相當炮灰?”
“不願意!”馬寶軍衆将整齊怒吼。
“對,不願意!老子也不願意!”馬寶大吼道:“郭壯圖和夏國相兩個王八蛋心裏打什麽主意,老子心裏清楚得狠!老子控制着九江和南昌,如果聯手和盧王爺開戰,老子就得第一個在前線拼命,拿老子的命,拿你們這些兔崽子的命,去消耗盧王爺的彈藥和兵力!老子沒那麽傻!在戰場上摸打滾爬四十年,全身二十幾處傷,老子早就打膩了!早就不想再打了!”
“老子決定了,從龍要乘早,盧王爺現在手握六省幾十萬兵馬,手裏還有大周太祖高皇帝的遺诏,遲早是要一統天下的,還對老子們這些平西王府老人這麽好,老子與其給郭壯圖、夏國相、耿精忠和尚之信這幫人當炮灰,讓你們這些兔崽子們餓着肚子當炮灰,倒不如帶着你們去投奔盧王爺!最起碼,盧王爺不會讓你們這些兔崽子餓肚子,不會讓你們吃穿用全部靠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到處搶!等将來盧王爺一統天下,老子能撈一個封妻蔭子,你們也能撈一個榮華富貴,衣食不缺!”
“兔崽子們!願不願意跟老子走?投奔盧王爺?!”
“願意!”馬寶軍衆将整齊呐喊,“跟大帥走,投奔盧王爺!跟大帥走,投奔盧王爺!跟大帥走,投奔盧王爺!”
“陳小子!”馬寶又忽然一指陳任傑,喝道:“你馬上給老子向盧王爺回信,讓盧王爺派人來接管老子的軍隊和地盤!還有告訴他,老子要進北京,去給大周太祖皇帝的遺诏磕頭!叫他把給老子的府邸、賞賜、土地和美女什麽的都準備好,老子是第一個帶着地盤和隊伍投奔他的大周重将,他如果敢虧待老子,老子饒得了他,别人也饒不了他!聽明白沒有?”
“聽明白了,聽明白了。”已經被馬大将軍這股豪氣吓傻了的陳任傑連連點頭,連連答應,但陳任傑又猛然想起一事,忙說道:“老将軍,那你的家眷呢?他們怎麽辦?他們可都還在雲南,萬一……。”
“老子早就考慮好了。”馬大将軍粗豪的臉龐上露出奸笑,指着一旁已經被吓得面如土色的郭壯謀奸笑道:“郭壯圖就這麽一個弟弟,老子把他抓在了手裏,還怕郭壯圖不乖乖送還老子的家眷?”
“老将軍高明。”陳任傑滿臉谄媚,同時又在心裏暗暗嘀咕了一句,“怪不得在戰場上混了四十年都還沒有蹬腿,果然是個老滑頭。”
“還有。”馬大将軍又喝道:“盧王爺派人來接管老子軍隊和地盤的時候,讓他從南京帶一些糧草過來,老子的糧草,隻能支撐一個來月了!幹他娘的!如果不是因爲快沒有糧草了,指望搶一批糧草度過春荒,王三這個兔崽子,會和你們在穎州打起來?!”
ps:馬寶的厭戰心理,并非筆者虛構,《庭聞錄》第五卷載,曆史上吳老漢奸忽然病故後,被吳軍衆将公推爲帥的吳國貴提出放棄保護雲南,集中兵力東下江南或者直搗北京,但馬寶第一個反對,提出了退保雲南的消極主張,厭戰心态十分明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