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時候,咱們的蔡毓榮蔡大總督還真有些不敢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好事,敵人竟然會出賣敵人自己的友軍,自斷外援自滅接應,然而在用盡百般酷刑折磨吳應麒送來的易成,易成至死仍然沒有吐露一句口供後,咱們的蔡大總督逐漸開始相信——自己這次确實是中獎了,終于在敵人之中碰到一個千載難逢的草包二百五了.
一天後,十月十七日清晨,咱們的蔡大總督收到于成龍于大清官緊急回報,易成一事,很大可能是确認無誤——因爲就在頭一天,麻城守将吳之蘭急報,麻城東山一帶,有大量的當地百姓異常聚集,并且大都手拿鋤頭、鐵叉與獵槍、棍棒等行兇之物,似乎有民變苗頭,且吳之蘭收到當地地主報告,這群百姓的領頭人,就是麻城東山人,何士榮!
“快船給于成龍傳令,讓他組織軍隊進剿,一定要把東山賊亂扼殺在苗頭!”确認了情況危急後,蔡毓榮蔡大總督當機立斷,馬上下令道:“還有,讓漢陽副将郝仁率軍一千從黃阪北上,到麻城協助于成龍平叛!”
“父帥,還要從漢陽抽調軍隊啊?”蔡琳吓了一大跳,趕緊勸阻道:“父帥,用不着吧?我們漢陽的兵力本來就是捉襟見肘,一幫泥腿子作亂,犯得着還用從漢陽抽調軍隊嗎?依孩兒之見,用黃州的軍隊平叛就足夠了,最多時間長點,剿滅麻城這幫亂賊照樣易如反掌。”
“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兒,你懂個屁!”蔡毓榮沒好氣的呵斥兒子一句,又壓低聲音解釋道:“你懂什麽?圖中堂和察貝勒原先在漢陽的時候,漢陽至黃州防線一直是穩如泰山,固若金湯,現在他們剛走,黃州麻城馬上就出亂子,爲父如果不盡快鏟除這幫亂賊,如何向圖中堂交代?就算圖中堂通情達理,明白事出偶然,可皇上派來漢陽監督戰俘交換的恭親王此刻就在漢陽城裏,他可是皇上的親五哥,他如果回京随便對皇上說上一句,那我們蔡家還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蔡毓榮所說的恭親王,就是順治的第五個兒子、同時也是康麻子的嫡親五哥——愛新覺羅.常甯,他是三天前随着漕運船隊一起來到漢陽的,準備領着戶部侍郎達都一起監督軍饷糧草交割,還有迎接戰俘隊伍歸來。雖然陰險狡詐的康麻子派常甯來擔任交換戰俘的差使,其中不乏故意讓常甯背上罵名的歹毒用意,但常甯如果把圖海、察尼剛走漢黃防線就出現纰漏的事對康麻子随便提一下,本就因爲連丢四川、偏沅而倍受康麻子冷遇的蔡毓榮,在康麻子鐵定也光彩了。
“父帥所言極是,孩兒明白了。”被蔡毓榮仔細一解釋,蔡琳總算是明白了漢奸老爸的良苦用心,但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說道:“但是父帥,漢陽這邊……。”
“漢陽這邊不會有事,至少在這一兩天内絕對不會出事。”蔡毓榮一揮手,冷笑說道:“明天就是軍饷糧草和戰俘交換的日子了,吳三桂老賊不想要軍饷糧草了,會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倒是黃州那邊,軍隊本來就少,後方又出這樣的***,爲父如果不給于成龍派援軍,黃州那邊搞不好倒會出大事。”
“明白了,孩兒這就去安排了。”蔡琳争不過漢奸老爸,也隻好乖乖領命。
同時蔡琳心裏琢磨,吳應麒既然能把東山亂賊的聯絡人交給自己們,自毀前程出賣渡江接應人,足以證明吳軍那邊是很有誠意執行永久互不侵犯和約的,至少在短期内,不會有發起渡江戰役的可能,而且武昌南面也一直沒有發現吳軍的異常調動,光靠武昌城裏這一萬嗜賭成命的吳軍二流軍隊,想要突破長江天險也無異于癡人說夢。所以蔡琳也不再耽擱猶豫,趕緊替蔡毓榮傳令,命令漢陽副将郝仁率軍一千北上,幫助黃州清軍平定麻城之亂。
和蔡琳抱着同樣心思的清軍将領官員,在信陽城裏絕對不隻蔡琳一個,蔡毓榮和他的其他兒子也大都是這個心思,認爲吳軍短期内絕對不可能發起渡江戰役。另外還有蔡毓榮在軍事上的兩大副手桑峨和方正色,也是覺得吳應麒這麽夠意思,自己們還象防賊防強盜一樣的防着他,未免顯得太過小肚雞腸,所以還都一起建議蔡毓榮遣使答謝,借以清軍與吳軍的緊張關系,便于将來的長期友好相處,蔡毓榮一聽正中下懷,當即派出使者攜禮渡江,到吳應麒面前答謝。
清軍使者再次來到長江南岸時,武昌碼頭還是和昨前天一樣防衛松懈——還明顯的更加松懈,惟獨多出了無數臨時征調而來的民船漁船。而見到吳應麒後,正拉着一幫吳軍将領鬥酒的吳應麒很爽快就收下了蔡毓榮的厚禮,又極其大方的回贈給蔡毓榮十壇陳年茅台和五對宣威火腿,并且要求清軍使者回報蔡毓榮,待到戰俘交換一事結束之後,自己能夠和蔡毓榮繼續保持緊密聯絡,聯手做一些糧食、鹽巴和藥材的生意,一起賺一點小錢填補家用,清軍使者大喜,再三***而去。
清軍使者恐怕做夢也想不到的是,他前腳剛離開吳應麒的府邸,剛才還喝得臉紅脖子粗的吳應麒後腳就跳了起來,拉過副手解先聲與王緒,在他們耳邊低聲問道:“武器和軍旗、軍衣,都送進戰俘營沒有?”
“回二王子,都送到得差不多了。”解先聲低聲答道:“因爲怕暴露,我們隻是在夜間和送飯的時候分批運送,所以大概還有兩千多弟兄沒有領到武器,不過今天天黑之前,一定能全部運送到位!”
“很好,天黑之前,一定要把武器全部運送到位!”吳應麒低聲喝令道:“還有,今天的晚飯給弟兄們加餐,讓他們吃好些,另外再讓夥房準備幹糧,每個弟兄至少得領到一天的幹糧。再傳令各營将領,酉時城門關閉後,酉時二刻之前,全部趕到帥堂集合,不得延誤!”解先聲與王緒一起拱手,低聲答應。
吳軍倒是在長江南岸緊鑼密鼓的暗中備戰了,然而長江北岸的清軍這邊,清軍使者将吳應麒回贈的禮物帶回漢陽城後,本就是酒色之徒的蔡毓榮見到許久未得品嘗的陳年茅台,食指大動之下甚至還生出大宴衆人的念頭,下令今夜在漢陽城中召開宴會,親率文武衆将宴請康麻子的親哥哥常甯和戶部侍郎達都。蔡琳與蔡珣等人雖有心勸阻,但考慮到明天就是戰俘交換之期,吳軍即便想耍花招也不會選擇在今天晚上,所以也都沒有力勸阻止,全都依令而行。
大清康麻子十二年十月十八日傍晚,酉時正,吳軍控制的武昌城與清軍漢陽城同時關閉城門,在反複探察沒有發現異常的情況下,清軍大小将領倒是齊聚蔡毓榮的帥堂去喝酒吃肉了,吳軍的大小将領則也是迅速彙聚到吳應麒的帥堂,然而讓絕大部分的吳軍将領大吃一驚的是,迎接他們的不僅不是美酒佳肴,還是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物,四個月前因爲出賣吳軍機密、差點在武昌法場被吳老漢奸淩遲處死的——盧胖子!
“盧一峰,你這個狗叛徒,還有什麽臉來這裏?”憤怒之下,無數的吳軍将領大吼起來,“滾出去!滾出去!”
“都給老子閉嘴!”吳二王子跳了出來,意氣風發的大叫道:“都聽好了,現在可以告訴你們真相了,一峰他,一直是我的好侄女婿,好門生,從來就沒有背叛過我,更沒有背叛過我們平西王府!他之所以忍辱負重,甘願背上叛徒之名,受盡屈辱,不過是爲了離間滿狗君臣,還有就是爲了今天!從現在開始,一峰官複原職,你們也要向以前那樣的尊敬他,愛護他!不然的話,老子饒不了你們!聽明白沒有?”
“什麽?上次的事是假的?”無數的吳軍将領驚叫起來。盧胖子則笑嘻嘻的向吳軍衆将行了一個拱手禮,大聲說道:“各位兄弟,實在抱歉,爲了讓滿狗信以爲真,所以小弟我把你們也給瞞了,冒犯之處,還望各位兄弟千萬原諒。”
“一峰兄弟,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最高興的還是盧胖子的拜把兄弟王景,撲上來一把抱住盧胖子大吼大叫,“好兄弟,你果然是好樣的,沒給我們遇雲南人丢臉,沒給我們平西王府丢臉!”
“一峰兄弟,上次用雞蛋砸你,是我們不知道情況,你可不要在意。”許多曾經侮辱給盧胖子的吳軍将領都圍了上來,向盧胖子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連連道歉,盧胖子則哈哈大笑,連說自己從沒在意。
“好了,好了,都安靜,都給我站好。”吳應麒打斷吳軍衆将與盧胖子的親熱,呼喝道:“都給老子站好,一峰要宣布我父王的兩道鈞旨,都給老子站好聽清楚!”
吳軍衆将依令而行,各回各自位置站好,讓衆人驚訝的是,吳應麒竟然也站到了堂下前列,把中間帥位讓了出來,盧胖子則大步走到中間帥位上,面對吳軍衆将站好,又從桌上捧起一道平黃卷軸,大聲喝道:“都出來吧,本官要宣讀王爺鈞旨了!”
“都出來吧?什麽意思?”大部分吳軍将領都是一楞。這時候,帥堂之後,忽然又魚貫走出一隊吳軍武将,大部分是此前已經随着吳老漢奸撤回長沙的吳軍猛将勇将,還有盧胖子的嫡系李天植、秦勇、胡同春、全節和孔凡林等人,另外還有好幾個從來沒在武昌露過面的吳軍将領,而更讓衆多吳軍将領震驚的是,這些陌生面孔竟然都沒有剃成金錢鼠尾,而是蓄着一頭長發!
“你們是怎麽來的?什麽時候來的?”許多吳軍将領都驚叫起來,“還有這幾位兄弟,怎麽從來沒見過?”
“我們早就來了。”忽然出現的吳軍将領笑道:“不過我們來到武昌後,一直住在戰俘營裏。”
“都不要吵,我給你們解釋一下。”盧胖子揮手打斷吳軍衆将驚呼,解釋道:“這些兄弟确實是早就來到武昌的,不過他們一直是冒充滿狗戰俘躲在戰俘營裏,戰俘營裏的所有俘虜,也都是我們雲貴大軍的将士,隻是他們公開露面的時候,都用細繩子把右手拇指捆在了掌心,所以不要說滿狗斥候和細作了,就是你們,也沒有分出真假。”
說着,盧胖子又指着那幾張陌生面孔介紹道:“至于這幾位兄弟,領頭的這位叫陳文煥,是來自台灣延平王府的将軍,和他在一起的幾位将軍,也都是延平王爺秘密派來,幫助我們訓練和組建水師的水戰好手,這次渡江大戰,他們将是我們的開路人!”
“好了,都别吵了,我要宣讀王爺的鈞旨了。”盧胖子又制止住吳軍衆将驚呼與歡呼,從桌上捧起一道平黃卷軸展開,大聲喝道:“王爺鈞旨,衆将跪聽!”
吳軍衆将知道今夜必有大事,趕緊一起跪下,凝神細聽盧胖子朗讀,隻聽盧胖子朗聲念道:“王爺鈞旨:滿州僞帝康熙,素無德行,妄自居尊,殺本王愛子吳應熊于前,嫁罪鳌拜于後,幸得蒼天庇佑,義女四貞密奏實情,呈獻罪證于案,本王不勝震怒,決意伐暴救民,應天順人,克日興師,征讨滿州僞帝,複華夏衣冠,慰萬民之望,報愛子血仇!”
“世子爺是滿狗皇帝殺的?”好幾個吳軍将領都驚叫起來。
“不錯!”盧胖子放下吳老漢奸的鈞旨,嚴肅說道:“滿狗皇帝康熙欺我們王爺年老,想要殺掉我們世子,斷王爺的後,可又怕徹底激怒王爺和我們平西王府的大小将士,就派人冒充鳌拜黨羽,殺害了我們的世子,又無恥嫁禍到了鳌拜頭上,辛得王爺的義女孔四貞孔四小姐天良未泯,冒着生命危險爲王爺秘密保存了康熙狗皇帝的親筆手令,呈獻到了王爺面前。現在滿狗皇帝的親筆手令,就在王爺手裏,待到王爺重返長江之時,各位兄弟都可以親眼看到這個鐵證!”
“日他媽的康熙小兒,不要臉的滿狗,和他拼了,給世子爺報仇!”無數吳軍将領怒吼起來,還有人直接喊道:“二王子,請王爺帶着我們直接造反吧,把滿狗皇帝抓來千刀萬剮,請王爺做皇帝,二王子你當太子!”
話音剛落,立即激起滿場掌聲彩聲,吳應麒則連連點頭,滿臉的得意,以陳文煥爲首的台灣将領卻面帶不悅——他們的志向是反清複明,可不是想擁戴吳老漢奸當皇帝。還好,在場有一個政治天才盧胖子,及時制止道:“各位兄弟,各位将軍,請冷靜,造反的事要等一等,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突破這長江天險,等拿下了漢陽城,在長江北面站穩了跟腳,我們再聽王爺号令。”
好說歹說,群情激奮的吳軍衆将這才算是冷靜了下來,盧胖子又展開吳老漢奸的第二道鈞旨,大聲念道:“王爺郡旨:中書承制、曲靖将軍盧一峰,忠誠勤慎,智勇雙全,人才難得,今加封武昌将軍,賜假節寶劍,統領武昌諸軍攻打漢陽,突破長江。武昌各軍大小将官,務必聽從盧一峰指揮調遣,奮勇作戰,如若不然,盧一峰可持本王寶劍,先斬後奏!”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吳軍衆将先是整齊答應,然後又一起去看吳應麒,一起心說我們聽盧胖子的指揮命令沒問題,關鍵看你這個二王子了。吳應麒則笑道:“都看我幹什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最恨幹動腦筋的事,這次攻打漢陽是智取,你們和我一樣,都聽一峰的吧,他和我不同,在這方面最擅長。其他的事,等打下漢陽,再聽父王的安排。”
官職和身份都最高的吳應麒都這麽說了,吳軍衆将還能有什麽說的,趕緊都一起向盧胖子道喜,盧胖子則趕緊謙虛,又向吳應麒拱手說道:“叔父,祖父錯愛,讓侄婿暫且指揮于你,侄婿不敢違背祖父鈞旨,所以就隻能冒犯了。”
“沒事沒事,你是叔父親自提拔的人,現在你能指揮我,是證明我的眼光好,有什麽可丢臉的?”早得吳老漢奸叮囑嚴令的吳應麒大笑,揮手說道:“不用客氣了,快下命令吧,誰要是敢不服氣你,叔父替你收拾他!”
“多謝,多謝。”盧胖子趕緊拱手道謝,又站直身體問道:“各位将軍,渡江之戰,船隻水手由台灣友軍負責,沖鋒陷陣,則由我軍将士承擔,何人敢爲先鋒,去搗毀滿狗水師,爲我渡江大軍打開道路?”
“末将願往!”讓盧胖子頗爲吃驚的是,在場除了盧胖子的幾個心腹嫡系之外,竟然還有好幾個吳軍将領站了出來,向盧胖子行禮讨令。其中吳應麒的副手王緒态度最是堅決,上前一步單膝跪下,拱手大聲說道:“盧大帥,末将王緒,願爲全軍先鋒,爲大軍渡江打開道路!”
“王将軍,不是兄弟我不相信你……。”盧胖子有些遲疑——這個叫王緒的吳軍将領與盧胖子接觸不多,平時又沉默寡言,盧胖子對他不是十分了解,所以還真不敢把最重要的任務交代給他。
“盧大帥,你可是覺得末将不習水戰,所以對末将不是十分放心?”王緒看出盧胖子的心思,主動說道:“末将不敢欺瞞盧大帥與二王子,其實早在拿下武昌之時,末将就已經斷定王爺遲早會發起渡江大戰,所以這一年以來,末将每天都率領本部輪流到長江與梁子湖訓練遊泳操船,現在末将麾下千餘将士,都已是水性頗熟,能駕船隻。末将苦練一年,也就是爲了今天,萬望大帥成全!”
“一峰,這點叔父可以替王緒做證。”吳應麒開口道:“叔父可以做證,叔父帶着弟兄們賭錢玩樂的時候,王緒都是在帶着本部訓練水戰,爲此叔父還誇獎過他。隻是你經常不在武昌,所以不太清楚。”
“人才啊,又一個被我忽視的人才啊。”盧胖子眉毛一揚,開始對這個平時裏沉默寡語的王緒刮目相看——能有如此遠見,不是人才是什麽?當下盧胖子當即點頭說道:“很好,那麽王将軍,先鋒重任,我就拜托給你了!”
(注:王緒此人非虛構,爲三藩之亂中期戰場曆練出來的吳軍勇将,曾在長沙大戰中力破嶽樂大軍,迫使嶽樂撤回荊州,三藩之亂中表現得最出色的螨清将領穆占也在此戰中被王緒獨力擊敗,後此人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