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覺寺坐落于京城西北湯台山側,緊于西山遙相對峙,金元年間香火極盛,可惜後來漢蠻子朱元璋起兵侵占大都時不僅奪去城池,還焚毀了這座女真祖宗們頂禮膜拜的精神寄托之所,保佑鞑虜交配繁殖的靈壇陰堂。其後,大覺寺在有明一代都是香火稀少,人煙奇缺,廟宇逐漸破爛不堪,幾近荒蕪。多虧鬼風肆虐,大清光複中原,數年前有一神秘香客施舍重金重新修繕,再修垣牆,另建大殿,僞太後僞皇後騷福晉們争相前來配種求種,這座廟很快又成爲了八旗老爺太太們的向往之地,阿哥格格們野合***的不二之選。
輾轉猶豫了兩天多時間後,孔四貞終于還是找了個借口,撇開十三衙門的一幹走狗、尤其是撇開康麻子派來監視自己的眼線,打扮成一個普通的民間少婦,提着香火紙錢與簡單祭品雇了一輛馬車,單獨來到了這大覺寺外。還好,孔四貞這些年來爲了替康麻子刺探機密,經常有單獨行動的先例,所以此舉倒也沒有引起康麻子埋伏在孔四貞身邊的眼線懷疑。
雖然打十二歲就來到京城定居,但孔四貞還真是第一次來到這大覺寺,發現這大覺寺一帶風景竟然還頗爲優美,湯台山樹木蔥郁,才剛開春就已經盡是嫩綠蔥黃,不見半點蕭索,山風輕拂,略到一些寒意卻中人欲醉,山澗小溪清澈叮咚,群鳥歡唱脆鳴,悅耳清心,坐落在綠樹叢中的大覺寺更是紅牆綠瓦,巍峨壯觀,仿佛如在畫中。本就是心如死灰的孔四貞見了,心中不由一動,“将來,我如果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削發爲尼,倒也不失爲一件樂事。”
想到這裏,孔四貞不由苦笑着搖搖頭,暗笑自己貪欲還是過重,即便是決定将來出家爲尼了,都還在貪圖出家之所能夠讓自己遊玩滿意,這算那門子的清心靜欲,抛棄紅塵?但轉念一想後,孔四貞不由得又對盧胖子咬牙切齒起來,自己之所以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完全就是那個該死的盧胖子無恥缺德,在自己事實上的丈夫面前,撕毀了自己的最後一塊遮羞布,摧毀了自己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心,讓自己徹底不容于世,可到頭來,自己竟然還得爲了這個死胖子的老婆孩子安危,來到這大覺寺大海撈針,這到底叫什麽事?!
“死胖子,看你的運氣了!”孔四貞情不自禁的低聲喃喃自言自語起來,“如果老娘能找到那個楊起隆,那個楊起隆也果真是你們的細作暗探,那麽算你老婆兒子走運!如果老娘找不到那個楊起隆,或者那個楊起隆根本不是你們的暗探細作,那麽對不起,老娘也無能爲力了!”
自言自語說完,孔四貞打起精神,開始觀察四周環境,卻見時間雖已是下午申時将過,但通往大覺寺的山道兩旁卻還頗有幾個遊人,其中幾個青年男子也在色迷迷的上下打量孔四貞,嘴裏小聲說着些污言穢語。要換了以前,孔四貞說不定就是一個媚眼抛灑過去,然後拉着這幾個明顯十分強壯的青年男子到山上交流感情了,但這會孔四貞卻顯然沒有這個心思,隻是象一個普通少婦一樣,低着頭邁着小碎步疾行,留下那幾個青年男子在路邊大吹口哨。
踩着頗爲嶄新的青石台階拾級而上,一路來到位于山腰的大覺寺廟門前,早有知客僧過來問候來意,孔四貞自稱随夫姓盧,出自京城商戶人家,隻因公婆年老多病,故而前來焚香禱告,爲公婆祈求平安長壽。知客僧也不疑有他,忙将孔四貞引進殿中上香,并叮囑道:“女施主,天色不早了,請上完香後盡快下山回城,不然的話,城門一旦關閉,女施主今夜可就進不了城了。”
“謝大師指點,奴家記住了。”孔四貞合掌道謝,先是到佛像前放上祭品,點燃随身帶來的信香,恭敬磕頭禱告,最後又施舍了二兩碎銀,尋機向知客僧問道:“敢問這位大師,貴寺之中,可有一位姓楊的俗家管事?他曾經在京城大佛寺做過俗家管事,聽說現在投奔大覺寺來了,不知是否如此?”
“姓楊的俗家管事?”那知客僧一楞,忙合掌答道:“女施主恐怕要失望了,小寺的俗家管事乃是姓焦,并非姓楊。”
“那麽,俗家弟子或是廟工之中,可有一位叫楊起隆的先生?”孔四貞可憐巴巴的哀求道:“他是我的娘家表哥,自幼就在各大寺廟之中幫閑,很少回家,現在他的生母病重,希望他能盡快回家探望一眼,拖奴家帶話給他,求大師務必幫幫奴家,不要讓奴家的嬸子失望。”
“這樣啊,這是善事,小僧當然盡力。”那知客僧還算熱心,忙招呼道:“女施主請随小僧來,小僧領你去見焦工頭,如果楊施主身在寺中,他一定能爲女施主尋到。”
孔四貞道謝,趕緊随着那知客僧一路來到大覺寺後院,那知客又詢問同寺和尚焦工頭去向,很快就把孔四貞領到了一群正在翻修僧房的寺中雜工面前,又從中叫出了大覺寺的俗家管事焦三,向他說明孔四貞的來意,讓他幫忙尋找楊起隆。
那焦三大概有四十來歲年齡,五官平平幾乎沒有半處特點,說話也十分和藹,聽完知客僧介紹情況,焦三先是上下打量孔四貞模樣,最後才搖頭說道:“夫人,你恐怕要失望了,我們寺裏的俗家弟子和雜役,雖然有是有兩個姓楊的,但沒有一個叫楊起隆,更沒有從大佛寺過來。”
“焦工頭,那你能不能把姓楊的兩位都叫來,讓奴家認上一認?”孔四貞不死心的哀求道:“奴家那個表哥曾經換過名字,說不定他從大佛寺過來後,又換了一次名字。”
聽到孔四貞這話,焦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馬上又苦笑說道:“夫人,依我看就不必了吧?一是兩個姓楊的都不在寺裏,到城裏運磚瓦去了。二來大佛寺是大寺,大覺寺是小寺,又才剛興盛起來沒幾年,香火布施遠趕不上大佛寺,大佛寺的俗家管事,怎麽可能放着那裏的好差使不要,跑這裏當累死累活還掙不了幾個銅錢的雜役?”
“是嗎?”孔四貞大失所望,隻得道謝道:“那就多謝焦工頭了,那兩位姓楊的大哥回來,請焦工頭告訴他們一聲,如果他們那位與盧三好家沾親,請他們盡快到城裏親戚家走上一趟,有急事找他。”
“這個沒問題。”焦三拍着胸口答應道:“請夫人放心,兩個姓楊的回來,我馬上告訴他們這事,如果他們中間真有人和夫人家沾親,肯定馬上進城去找你們。”
“多謝焦工頭了。”孔四貞趕緊行禮道謝,忙又随着那知客僧離開後院,走出後院時,孔四貞又悄悄用眼角偷看了一眼後方——果不其然,焦三果然已經從那群雜工隊伍之中消失!見此情景,孔四貞松了口氣,忙大步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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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别了知客僧出了山門,孔四貞又謝辭了知客僧爲自己雇傭馬車的好意,單獨下到官道,獨自步行回城。而走出三四裏路,孔四貞很快又轉進了路旁的一座樹林,尋到一處樹木茂密之處,扔下提籃,手腳并用飛快爬上一棵大樹,藏身在樹葉中坐下,耐心等待起來。
等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太陽即将落山之時,樹木中終于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和叢木碰撞聲,孔四貞居高臨下仔細看去,很快發現七八個壯年男子手裏拿着腰刀寶劍,呈弧形慢慢搜索過來,之前與孔四貞答話的工頭焦三也在其列。而更讓孔四貞松了口氣的是,這夥人中一個男子的手裏,竟然還拿着一枚讓清軍士兵聞風喪膽的吳軍投擲手雷——這樣的武器來自何處,自然不言而喻。
“堂主,快看,那娘們的東西。”終于有人發現孔四貞故意扔下的提籃,一聲警告後,七八個男子立即矮身東張西望尋找有無伏兵。孔四貞笑笑,在樹上大聲說道:“不愧是平西王府派來的人,果然有經驗。不過你們放心,沒有埋伏,就我一個人。”
“在樹上!”幾個男子都驚呼起來,立即擡頭看天,還有兩個男子掏出短火铳,飛快對準孔四貞的藏身大樹。
“不要怕,也不要開槍,我沒有惡意。”孔四貞擔心這群人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殺人,忙叫破來意,又滑下樹幹,高舉雙手表示自己并無敵意。那夥男子也飛快圍了上來,先用刀槍架住孔四貞全身,又有一人迅速爬上數去,檢查樹冠之上有無其他敵人。孔四貞笑笑,叮囑道:“如果我有埋伏的話,你們現在做已經晚了。以後你們遇到這樣的情況,一定要先搶占制高點,居高臨下才能預防萬一。”
“少廢話,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罵了一句,又向焦三一努嘴,焦三會意,趕緊把刀咬在嘴裏,伸出雙手毫不客氣的在孔四貞玲珑浮凸的身體上搜索起來。孔四貞當然不怕被男人摸遍自己的全身,隻是耐心指點道:“你這麽做很危險,敵人很輕松就能搶走你嘴裏的刀要你的命,要右手拿刀架在咽喉上或者指住心窩,左手搜身,這樣才能預防萬一。”
“還有,搜身的不要隻搜腰腹雙手,還有大腿内側和鞋筒子,這些地方才是藏武器的好地方。”
“少羅嗦,我們還要你這個臭***教?”焦三怒罵,手上卻情不自禁的按着孔四貞指點搜索,果然在孔四貞大腿内側和鞋筒子裏都找到了一柄匕首。
“如果你們不要我教的話,那你們這一年來,就不會有那麽多人折在我們手裏了。”孔四貞歎氣答道。
“虧你還有臉提這事?”領頭那個中年男子一記耳光抽在孔四貞臉上,咬牙切齒的說道:“臭***,别以爲我不認識你!大名鼎鼎的孔四貞孔四***,千人騎萬人壓的滿狗第一***!我們的世子爺,就是被你們這幫漢奸走狗害了的!”
“你認識我就好。”孔四貞挨了打也不生氣,隻是沖着那領頭的中年男子笑道:“焦三都聽你的指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就是楊起隆吧?”
“是老子又怎麽樣?”孔四貞已經被徹底制伏,楊起隆也沒了什麽顧忌,惡狠狠問道:“臭***,你找老子幹什麽?你們十三衙門的走狗,到底是藏在什麽地方?”
“是你就好,死胖子的運氣果然不錯。”孔四貞松了口氣,忙說道:“我知道你有辦法和平西王府聯系,請你馬上告訴平西王爺或者盧一峰,就說平南王尚可喜已經定下毒計,準備誘捕盧一峰的老婆和獨生兒子,然後逼迫盧一峰就範,從盧一峰身上弄到平西王府的新式火器和新式火藥。但具體如何動手,還有什麽時候動手,因爲尚可喜老東西把我也瞞了,所以我也不知道。”
“什麽?!”楊起隆先是大吃一驚,然後把刀往孔四貞粉頸上一架,怒喝道:“既然如此,你爲什麽要告訴我們?你又有什麽歹毒主意?”
“我已經背叛滿狗了。”孔四貞坦白答道:“盧一峰對我有恩,平西王爺曾經是我的義父,所以我想報恩。”
“少來這一套!”楊起隆那裏肯信,憤怒問道:“如果你真有良心,那你爲什麽要領着十三衙門對我們平西王府在京城的人趕盡殺絕?爲什麽又要幫着滿狗殺害我們世子?”
“以前的事,是我不對。”孔四貞坦然答道:“現在你們想對我做什麽都行,我絕不反抗,向你們賠罪。但我剛才說的事,千真萬确是真的,你一定得馬上向王爺禀報,不然的話就來不及了。因爲尚可喜老賊是上個月初四出的京,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已經回到廣州布置如何動手了。”
“你真有這麽好心?”楊起隆将信将疑的問道。
“如果我沒有誠意,我會孤身一人來到這裏,又故意打草驚蛇讓你們注意到我嗎?”孔四貞反問道:“發現被你們跟蹤之後,我又會故意留在這裏等你們抓我,我吃錯藥了?不要命了?”
楊起隆和焦三等人仔細一想,發現确實是這個道理——畢竟孔四貞可是和平西王府的密探組織有着深仇大恨的人,除非孔四貞吃錯藥了,否則絕不會故意讓自己落到平西王府細作手中。低聲商量了幾句後,楊起隆對孔四貞說道:“那好,我們暫時相信你,也可以馬上向王爺或者盧大人禀報你說的消息,但是爲了證明這不是你安排的陷阱,你必須得随我們走一趟,等我們證明了你确實沒有惡意,再考慮放了你。”
說着,楊起隆讓人把麻袋、繩索和黑布等物往孔四貞面前一放,補充道:“不過你也可以放心,隻要你不耍花招,我們也不會對你亂來的,我們不是禽獸不如的滿狗。”
“剛才你還不是在罵我千人騎萬人壓的滿狗第一***嗎?”孔四貞嫣然一笑,主動伸出雙手受縛,甜甜說道:“所以,你們就算想亂來,我也不會在意的。相反的是,你們如果不亂來,我搞不好還會有些失望和遺憾。”
楊起隆和焦三等人差點昏倒,這才明白自己們爲什麽會在孔四貞率領的滿狗特務組織剿殺下損失慘重——就憑這臉皮和開放,自己們就遠遠不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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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被捆得象粽子一般,然後又被黑布蒙上雙眼,又被裝進了麻袋,被人扛着不隻走了多遠,其間好象還有上山穿牆的過程,裝着孔四貞的麻袋終于被放到了一張床上。時間又不知過了多久,最後到了耳中可以清楚聽到蛙鳴蟲叫的深夜時分,麻袋才終于被解開,蒙住雙眼的黑布和身上的繩索也被人解去,揉着發麻的手腳努力适應了一會光線,孔四貞才發現自己身在一處極其簡陋的卧房之中。
房間裏有六七個壯年男子或站或坐,僅點有一盞光線極其微弱的油燈,差不多等于是伸手不見五指,但久經類似場面的孔四貞還是很快就辨認出來,今天自己見過的楊起隆和焦三等人都在其中。當下孔四貞笑笑,沖坐在桌旁的楊起隆問道:“楊大哥,既然你讓人松開了我,是不是已經發現我并沒有帶幫手來了?”
楊起隆沉默,半晌才點點頭,承認孔四貞所言不差,又讓人給孔四貞讓了一個座位,招呼道:“四格格,過來随便吃點吧,粗茶淡飯,不要嫌棄。”
“謝了。”孔四貞嫣然一笑,輕快的走到楊起隆的對面,拿起桌上放置的碗筷,埋頭吃起楊起隆給自己準備的鹹菜糙米飯。楊起隆則默默注視孔四貞的一舉一動,直到許久後,楊起隆才低聲問道:“四格格,你就不怕我們在飯菜裏下毒?”
“你們爲什麽要下毒?”孔四貞含糊着反問道:“我對你們沒有半點惡意,還對你們有很大用處,你們爲什麽要下毒殺我?”
楊起隆點頭,平凡的臉龐上也終于露出些輕松笑容,說道:“四格格,這麽說來,你真是已經痛改前非,準備棄暗投明,将功贖罪幫我們的忙了?”
孔四貞停住筷子,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才低聲說道:“我沒有棄暗投明的機會了,我做了那麽多對不起義父的事,已經沒臉再求義父重新承認我這個女兒了,更沒臉再去見他老人家了。不過幫你們的忙,倒是可以幫上一點。”
說着,孔四貞從内衣夾層中拿出一張紙,扔到楊起隆面前,低聲說道:“拿去吧,十三衙門混入你們隊伍的名單,還有名單被十三衙門收買的叛徒名單,别急着動手,我相信以你的聰明,一定會有辦法從上面弄到更多的東西。不然的話,我們十三衙門也不會到現在都不敢肯定,你楊大哥就是義父的人,還是義父在京城的密探領頭人。”
“多謝四格格。”楊起隆大喜,趕緊将那張名單珍而重之的藏到懷裏,又關心的問道:“四格格,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我還有一件心事未了,在了完這個心願之前,我還會冒險潛伏在滿狗隊伍裏。”孔四貞順口答道:“所以,約好一個聯系的法子吧,以後遇上緊急情況,我會盡量幫你們。”
“多謝,真的多謝了。”楊起隆大喜過望,又叮囑道:“四格格,那你也要千萬小心,滿狗奸詐異常,要是發現你倒向我們,那我們可是連救你的資格和辦法都沒有。”
“多謝楊大哥關心,我會小心的。”孔四貞輕聲回答,又慘笑道:“不過也沒多大關系,反正我現在除了所剩已經不多的良心,也沒什麽可以損失的了,就算有什麽意外,這條命,滿狗想拿去就拿去吧。”
“四格格,到底出什麽事了?”楊起隆驚訝問道:“你怎麽會改變這麽大,還這麽想?我記得世子爺曾經痛心疾首的說過,你已經無可救藥了,到底是誰把你變成了這樣?”
孔四貞沉默,許久後才低聲說道:“楊大哥,這個問題,我不回答可以嗎?”
“如果涉及四格格的隐私和傷心往事,那我當然不敢追問。”楊起隆還算通情達理,很快就放過了孔四貞。
“多謝。”孔四貞輕聲道謝,又低聲說道:“楊大哥,你在工部員外郎周全友的府裏,有一個叫黃吉的弟兄吧?他的事已經被周全友發現了,昨天晚上秘密告到了順天府,被我借口放長線釣大魚壓了下來,叫他盡快走,我在他身邊安排了兩個十三衙門的人盯着,你們要小心。”
“黃吉暴露了?”楊起隆吓了一大跳,趕緊向孔四貞拱手道謝,“多謝四格格救命大恩,實不相瞞,黃吉不僅知道我的情況,甚至還知道我們的秘密武庫位置!如果不是四格格仗義相救,我們這一次可就要吐血了。”
“小事一樁,楊大哥不必客氣。”孔四貞随意笑笑,被楊起隆挑起的傷心往事卻始終壓在心頭,讓孔四貞心頭沉甸甸的難以釋懷。
“對了,四格格,還有一件事要向你請教。”楊起隆忽然又想起一事,忙又問道:“十天之前,曾經有一個老夫人帶着幾個丫鬟和一隊家丁來到大覺寺,在寺中盤桓良久,我發現她的家丁好象都有武藝,是不是你們安排了來刺探我們的?”
“沒有啊?”孔四貞有些驚訝,答道:“湯台山這一帶地處偏僻,我并沒有安排過多的人手監視這裏,更沒有安排這樣的隊伍過來刺探。”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楊起隆更是驚訝的問道。
“那純粹是巧合。”孔四貞如實答道:“我知道你在這裏,還是在四天前,十三衙門一個以買賣中人爲掩護的探子報告給我的。你因爲曾經出面替世兄買了兩間店鋪開八旗福壽膏館,被他盯上過,四天前他在大覺寺的糧菜采買隊伍裏見到了你,就跟蹤到了這裏,又向我報告了這事,被我給押了下來。其實我也不肯定你到底是不是義父的人,隻是事情緊急,我又找不到辦法把消息送給義父,就過來碰了碰運氣,還好讓我碰對了。”
“那就奇怪了?”楊起隆搔頭說道:“那天,我發現那個老夫人進到大覺寺西側配殿時,好奇過去看了看,結果馬上被她藏在暗處的家丁發現,拉着我盤問了許久,吓得我趕緊躲到外面許久,直到昨天發現沒有其他不對才回來。”
“或者是巧合吧。”孔四貞順口說道:“這也是常有的事,滿狗大戶人家的福晉、側福晉什麽的,或是人老珠黃到外面偷情,或是因爲争寵毒死了小妾丫鬟,怕遭報應到廟裏禱告,這種情況,當然不允許你靠近。我安排十三衙門的人辦差的時候,也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哦,原來是這樣啊。”楊起隆松了口氣,說道:“這樣最好,當時可是把我吓得不清,心想那隊人要是到我房間裏搜查,那可就什麽都完了。”
“你也要小心,如果遇到我突然失蹤或者連續兩天沒有公開露面的情況,那你馬上得轉移。”孔四貞叮囑道:“十三衙門裏,認識你的走狗也不是一個兩個,要是我出了意外,你可就危險了。”
楊起隆大點其頭,對孔四貞的叮囑指點銘記在心。但就在這時候,孔四貞又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對了,楊大哥,剛才你說的那個老夫人,長什麽模樣?”
“六十來歲的年紀,衣着很華貴,圓臉,表情很慈祥,皺紋不算太多。”楊起隆回憶着答道:“對了,她沒有裹腳,肯定不是漢人。”
“是***人。”焦三插嘴,“她在大殿裏對方丈說話的時候,我偶然聽到一句,帶着***口音。”
“六十來歲?圓臉?表情慈祥話裏帶***口音?”孔四貞有些疑惑,忽然心裏又一動,猛的就站了起來,激動的追問道:“楊大哥,焦三哥,那麽她身邊,是不是随時不離一男一女兩個仆人?男的五十來歲沒有胡子,聲音尖銳?女的年齡和她差不多,左臉頰下方還有一顆黑痣?”
“是有這麽兩個仆人,男的也沒有胡子。”楊起隆和焦三一***頭,楊起隆又說道:“至于那個男仆人聲音是否尖銳,還有那個女仆人臉是不是有痣,因爲隔得實在太遠,所以我就不知道了。”
孔四貞身體晃了一晃,險些摔倒,楊起隆趕緊把她攙住,關心問道:“四格格,你怎麽了?是不是那裏不舒服?”
“楊大哥……。”孔四貞并不急着回答楊起隆的問題,反過來拉着楊起隆的手,心髒跳得砰砰作響,幾乎蹦出胸膛,用激動得發抖的聲音問道:“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在這座大覺寺裏,是不是有一個叫行癡的和尚?四十來歲,臉瘦得象驢臉那麽長,還有些龅牙,臉上坑坑窪窪的就象長了麻子一樣?”
“有。”楊起隆飛快點頭,答道:“聽說他是從山西五台山來的,已經來了幾年了,很少在大殿裏露面,就連方丈都不敢對他大聲說話,好象很有頭臉。”
說到這,楊起隆也是猛然想起一事,忙補充道:“對了,那天那個老夫人,進的那個配殿,就是這個叫行癡的和尚住的地方。”
孔四貞腦袋又是一暈,差點就昏倒在楊起隆懷裏,楊起隆趕緊将她扶緊時,孔四貞美目中淚水忍不住脫眶而出,哽咽道:“找到你了,我終于找到你了,原來,你就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藏在我的身邊……!”
“四格格,你在說什麽?”楊起隆驚訝問道:“終于找到他了?這個行癡,是你什麽人?”
“是把我害成這樣的仇人。”孔四貞聲音沙啞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在我十二歲時,就把我***的仇人,把我的嘴當夜壺用的仇人!也是你們的仇人!你們世子的仇人!平西王府的仇人!全天下漢人的仇人!!”
“他到底是誰?!”楊起隆壓低聲音驚叫起來。
……………………
是夜,湯台山大覺寺有一個叫做行癡的中年僧人失蹤。兩天後,他的屍體在二十裏外的密林之中被人發現,捆在樹上的屍體被剝皮抽筋,枭首破肚,頭顱心肝不知去向,全身關節被人生生扳斷鉗碎,肌肉被人一刀刀割下,***被人用亂刀剁成肉醬,胸前挂有一牌,上面用血寫着四個大字——罪有應得!
同一天,禦前侍衛血洗大覺寺,全寺上下無一活命,全部被淩遲磔屍!
還是在同一天,氣紅了眼的康麻子傳喚孔四貞出動所有十三衙門走狗搜查兇手時,這才發現孔四貞早已失蹤,不知去向。康麻子出動無數人手搜查尋找,卻始終渺無音訊,天涯海角,不見芳蹤。
多年後,被生石灰腌制的行癡頭顱心肝再現人間時,先後出現在了揚州、嘉定、昆山、江陰、常熟、興安、大同、朔州、渾源、南京、南昌、南雄、潮州、廣州……,等等等等數之不盡的華夏城池,所到之處,百姓争相投石淬唾,号哭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