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雲南大理,有這麽一個财神爺轉世的神人,他騎着一頭白色的小毛驢,驢背上挎着兩個褡裢,左褡裢裏裝着金元寶,右褡裢裏裝着銀元寶,走到那裏撒到那裏,金元寶怎麽撒也撒不完,銀元寶也是怎麽撒也撒不完。他走到那裏,随便往那裏一指,你趕緊就得抗起鋤頭往下挖,地下保管有一大堆大元寶等着你。他如果沖你一笑,那麽你做生意肯定生意興隆,貨如輪轉;種田會風調雨順,歲歲豐收,就算你摔一個跟鬥,跌一個狗吃屎,面前也會出現一個大元寶。
這個财神爺轉世的神人,當然叫盧一峰,又叫盧胖子,或者叫盧三好,現在又多了一個稱号叫盧财神。
這個傳說,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南甯府的軍民百姓們是信了,還有兩廣的大員權貴們是信了。因爲他們親眼看見了,盧胖子是如何在鳥不下蛋兔子不拉屎遍地荊棘毒蛇的鳳凰山區頂禁頭,象施展神術一樣,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銀礦,銀礦石的純度還高得全天下的人都從來沒有見過,把一文不值的荒山野嶺,變成寸土寸金的寶地!這樣的奇迹,如果不是親眼目睹,說出去有誰敢相信?
可以這麽說吧,這會就算盧胖子說老實話,承認自己是擺了烏龍,本來打算找錫礦結果陰錯陽差的找到了銀礦,南甯的軍民百姓和兩廣的權貴大員們也是說什麽都不肯相信了——你小子騙誰呢?找錫礦變成了銀礦,你幹嘛不說當年你在曲靖種的八旗福壽膏,其實是種些花花草草爲了賞心悅目?
也正因爲這個原因,所以盧胖子幹脆厚顔無恥的背下了這個榮耀,默認自己來鳳凰山其實是爲了找銀礦,更默認自己身上挂着的已經不是肥肉,而是滿身的金銀财寶,走到那裏都能撒落一地銀子。而南甯軍民官紳和兩廣的權貴大員們更是把盧胖子當神仙一樣供着,以至于盧胖子離開鳳凰山區返回南甯城時,一路雙腳都沒有機會沾地,完全是被南甯百姓将士擡回城的。
盧胖子在開礦方面并不在行,想要幫助南甯軍民開發鳳凰山銀礦也是有心無力,不過這點也用不着盧胖子在行了,欣喜若狂的缐家父子和南甯知府韓章自然會組織這方面的行家去開發銀礦——反正銀子開采提煉出來就可以直接當工錢發,有的是這方面的行家熟練技工毛遂自薦。同時兩廣的大父母官們比如金光祖、馬雄鎮和馬雄等人,也會提供最爲強力的協助,無論人力物力都是要啥有啥,還有南甯駐軍被拖欠了近五個月的軍饷和糧草,也自然有他們和民間富商搶着墊付——反正不怕缐家父子和南甯駐軍還不起了。
總之那麽一句話吧,鳳凰山這個特大銀礦雖然才剛剛發現,南甯駐軍的一切困難就已經迎刃而解,南甯百姓的脫貧緻富也已經看到曙光,從今往後,南甯駐軍基本上已經再也不用再爲糧饷問題發愁了,唯一需要發愁的,也就是怎麽迎接來自上司的敲詐勒索,還有怎麽迎接螨清朝廷和孫延齡、孔四貞夫妻的垂涎三尺了。
回到南甯城後,在後續問題還沒暴露之前,南甯軍民和缐家父子當然還處在欣喜若狂間,可是咱們可憐的盧胖子卻已經被無數的麻煩包圍了,金光祖、馬雄鎮和馬雄這些廣西大員,還有盧胖子的正牌妻舅尚之節和老丈人心腹黃掌絲,一起聯手一天到晚把盧胖子包圍,拉關系套交情,各種許諾承諾鋪天蓋地,感人肺腑的話語說得杜鵑啼血,目的就是要讓盧胖子這個活财神離開雲南,到自己們的地盤上去幫自己們發财,發大财!
好不容易用自己太累的借口暫時打發走這幫豺狼餓虎,回答他們讓自己考慮一個晚上,可是剛把這些人送回驿館休息,盧胖子馬上又被興奮無比的朱方旦、洪熙官和缐奇宇包圍,争先恐後的向盧胖子打聽探礦經過,詢問盧胖子是如何發現這個特大銀礦的,而當盧胖子厚顔無恥的宣稱是自己鑽研學問發現的這個銀礦後,缐奇宇馬上拉着盧胖子的袖子哀求,“先生,從明天開始,你親自教我這些學問好不好?你的這些學問太厲害了,聽說你找到了這個銀礦,我父親的病馬上就好了一半,都已經能下走動了。”
“慢慢再說吧。”盧胖子拍着缐奇宇的小腦袋,微笑說道:“你現在還在學爬,等你學會怎麽走了,我再教你怎麽飛。”
“還要慢慢再說?我已經把《三字經》和《百家姓》都背熟了。”缐奇宇大聲抗議道。
“那你能不能把《三字經》和《百家姓》都默寫出來?”盧胖子微笑反問道。
缐奇宇啞口無言,半晌才說道:“有一大半的字,我還隻會背,不會寫。”
“那不就結了?”渎職老師盧胖子又拍拍小魔王的腦袋,笑道:“你現在連字都不能完全寫出來,最基本的都沒有完全學會,還怎麽學深奧的?慢慢來,不要急,等你把所有生字都學會怎麽寫了,把基礎打好了,我就開始親自教你更深奧的了。”
“可是……,盧先生,你還會在南甯呆多久?”缐奇宇忽然說道:“我聽父親和哥哥說,你可能就要離開南甯了,不會再教我了。”
“哦,他們是怎麽說了?什麽時候說的?”盧胖子好奇問道。
“他們是今天下午說的。”缐奇宇垂着腦袋說道:“我哥對我父親說,有很多大官都想把你請走,我們缐家可能留不住你了,我父親說先生你如果自己願意走,我們缐家絕不能阻攔,如果你願意留下,我們缐家一定要好好招待你。後來我……我哥又說,他想把你留下,讓你在南甯多住一段時間,還說要好好報答你。”
說到這,缐奇宇又擡起頭來,非常誠懇的說道:“盧先生,你留下好不好?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好好念書和好好練武,再也不胡鬧了,我和我哥,也一定會好報答你。”
“好好報答?怎麽報答?”盧胖子笑着随口問道。
“我……,我……。”缐奇宇眼珠子轉了幾轉,壓低聲音說道:“我找個大美女給先生你,我聽人家說過了,先生你最喜歡美女,到廣東的時候,還把平南王府的漂亮小格格拐跑了。我可以擔保,我給你找的大美女,絕對是天下最漂亮的美女。”
“混帳小子,這麽小點就知道性賄賂了!”盧胖子擡手彈了缐奇宇一個暴栗,佯怒道:“還敢說你的老師好色?你用這套讨好你的朱先生還差不多,你的盧老師不要!”
“朱先生?”缐奇宇回頭看看滿面笑容的朱方旦,搖頭說道:“不行,朱先生太老了,她肯定看不上,倒是盧先生你和她年紀差不多,她肯定要。”
“混帳小子,敢說我老?是不是你連《三字經》和《百家姓》都不想學了?”這次換朱方旦佯怒了,喝道:“去把你說的那個美女叫來,我倒要當面問問她,到底我老不老?還有,我和你盧老師比起來,到底誰更帥氣一些?”
“那我去問問她,看她願不願意來這裏挑選你們。”缐奇宇到底還是孩子,又說了一句盧先生你千萬别走,我去問她,然後就快步快出了房間,留下盧胖子等人在房間中哈哈大笑。
大笑過後,見房間中沒有了外人,朱方旦先讓肖二郎、洪熙官和方世玉三人到門外守着,不讓外人靠近偷聽,然後才放低聲音,向盧胖子說道:“東家,你爲了報答缐家的收留之恩,在南甯又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會不會招來一些事先預想不到的後果?影響到你重返曲靖任職的計劃?”
“我也在發愁這事。”盧胖子點頭,皺眉說道:“如果早點想起來鳳凰山那裏不是錫礦,而是一個特大銀礦,那我怎麽都得先掂量一下後果,然後再決定到底賣不賣這個天大人情給缐家父子了。”
“這個人情确實太大了,大到了任何人都不得不垂涎三尺的地步。”朱方旦也是點頭,又沉吟說道:“而且學生擔心的是,這個人情已經大到了缐家父子無法接受的地步,不管是朝廷還是孔四貞,都絕對不會看着缐家父子獨吞這個人情,不是想辦法分走大頭,就是想辦法把缐家從南甯趕走,獨吞這個天大人情。”
“那是當然,如果缐家父子認爲靠着鳳凰山銀礦,就能确保他們的軍隊今後糧饷無憂,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盧胖子冷笑起來,壓低聲音說道:“他們現在最聰明的做法,是應該趕快在朝廷裏找一個大靠山,把利益拱手讓出一半以上,這樣他們才能吃點殘羹剩飯。否則的話,如果他們想吃獨食或者靠山不夠強硬,唯一的結果就是雞飛蛋打,什麽都撈不到,白幫别人做了嫁衣。”
“是這個道理,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朱方旦深感贊同,又問道:“那東家要不要好人做到底,給缐家父子指點一下?”
盧胖子不說話了,隻是微笑着上下打量朱方旦,看得朱方旦滿頭霧水,差點都懷疑自己臉上沾了什麽髒東西,半晌回過神來後,朱方旦又一拍自己的額頭,懊惱道:“學生真是越活越倒退了,跟了東家這麽多年,怎麽還說這些傻話?”
“當然了,缐家對我們不錯,也不能看着他們掉到井裏也不拉一把。”素來狼心狗肺的盧胖子忽然又難得大發慈悲一次,說道:“這樣吧,一會你替我起草一封書信給王爺,把鳳凰山銀礦的事向王爺詳細禀報一下,切記,一定要把鳳凰山銀礦的儲量寫明!王爺願不願意向缐家伸出援手,怎麽向缐家伸出援手,缐家願不願意接受王爺的幫助,怎麽接受王爺的幫助,咱們就别管了,容易得罪人。”
“學生明白。”朱方旦心領神會的答道:“這麽重大的問題,還是讓王爺和缐家自己頭疼去,反正東家你是頭号功臣,不管他們誰吃下了這個銀礦,最後都少不了東家你這一份,犯不着再去攙和。”
說到這,朱方旦也忍不住陰陰一笑,補充道:“而且更妙的一點是,這個銀礦不管是落到了王爺手裏還是缐家手裏,都和孔四婊子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想不徹底撕破臉皮都不行了。”
“聰明,朱師爺果然是大有長進。”盧胖子誇獎了一句,又輕輕錘打着自己的額頭,歎息道:“王爺和咱們是自己人,什麽事都可以敞開了把話說明白,所以這件事倒好辦,可是朝廷那邊,我就真的有點頭疼了。我現在都在擔心,咱們的那位麻子皇帝,就算對我消除了所有猜疑,也再也不會放我回雲南去了。”
“這也正是學生最擔心的。”朱方旦緊張說道:“東家你的才華這麽出衆,咱們的麻子皇帝就算不再猜忌你,也會擔心把你重新放回雲南去又幫了王爺大忙,甚至擔心東家你把命丢在雲南,白白浪費了東家你一個人才,就說什麽都不肯把你放回雲南了。”
盧胖子繼續輕錘額頭,喃喃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也隻有繼續留在廣西、等待風頭過去再回雲南了。可是這麽一來,在這期間萬一王爺和朝廷的矛盾忽然激化,我再匆匆趕回昆明時間也許就晚了,而且到時候我也很難重新掌握曲靖綠營這支嫡系了。還有,我又該如何向平南王府交代,平南王府好歹是婉欹的娘家,他們認我這個女婿請我回老丈人家,我如果堅持拒絕,又怎麽向婉欹交代?”
“東家,還有一點。”朱方旦提醒道:“如果東家你堅持不肯離開與雲南毗鄰的廣西,也不接受朝廷和麻子皇帝委派的其他官職,隻怕又會引起一些人的疑心。”
盧胖子不答,半晌才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這個觀點,忽然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恨恨說道:“關鍵就是孔四貞那個婊子,如果她不在麻子皇帝面前賣弄風騷,領着一幫面首奴才煽風點火,隔着這麽遠的距離,麻子皇帝那有這麽多心思經常留心我?總有一天,老子要讓那個孔四婊子嘗嘗西洋的木樁刑,讓她徹底爽到死!”
“東家說得對,如果沒有孔四貞那個婊子煽風點火,麻子皇帝絕對不會這麽留心到你!全國幾百上千個縣,麻子皇帝那來多的精力,專門留心你這個曲靖縣令?”朱方旦附和,又說道:“可惜上次王煦王總憲沒能徹底扳倒孔四婊子,還無意中把孔四婊子帶回了京城!否則的話,說不定麻子皇帝早就忘了東家你是誰了,東家你也可以輕松許多了。”
“王煦當然不可能扳得倒孔四婊子。”盧胖子冷哼道:“孔四婊子對麻子皇帝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她控制的廣西,可以直接威脅到王爺的雲貴腹地,又可以切斷王爺和廣東、福建的聯系,這麽重要的地方,麻子皇帝敢放其他人來?還有,孔四婊子還掌管着十三衙門,替麻子皇帝秘密監視着鳌拜、王爺和全天下的藩王官員動靜,麻子皇帝舍得讓她倒台?”
說到這裏,盧胖子忽然心中一動,脫口說道:“咦?我怎麽忘了這一點?”
“東家,你忘了什麽?”朱方旦好奇問道。
盧胖子沒有急着回答,揮手制止朱方旦打斷自己思路,沉吟了許久後,盧胖子才緩緩說道:“我忘記了很重要的一點,既然孔四婊子是麻子皇帝的絕對心腹,又是絕對扳不倒她的,她又和我們不共戴天——那麽,我何不借她的力量,讓我重回雲南,同時讓麻子皇帝不再猜忌于我?”
“東家,你昏頭了?”朱方旦驚奇問道:“孔四婊子是我們不共戴天的死對頭,那還想借她的力量讓你重回雲南?讓麻子皇帝不再猜忌于你?”
“朱師爺,如果你是孔四貞。”盧胖子表情有些激動,問道:“那麽在什麽情況下,你會讓我這個死對頭回雲南?還有在什麽情況下,你才會讓麻子皇帝不再留心到我,讓我在雲南自生自滅?”
“在什麽情況下?讓東家你回雲南又讓麻子皇帝不再留心東家你?可能嗎?”朱方旦更是糊塗,說道:“東家你的才具,就好象黑夜裏的火山一樣醒目,麻子皇帝怎麽可能不留心到你?”
“不用拍馬屁。”盧胖子堅決搖頭,說道:“我現在問你的是,假如你是孔四貞,在什麽情況下,你會想方設法勸說麻子皇帝把我放回雲南,然後讓我在雲南自生自滅,再也不來主動招惹我?”
盧胖子的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些,朱方旦苦起了臉,仔細盤算了許久,朱方旦才遲疑着說道:“除非……,除非……,如果學生自己是孔四貞,除非東家你如果不回雲南,就會要了學生的命,學生才會勸說麻子皇帝把東家你放回雲南。還有,如果東家你一旦離開雲南,就有可能威脅到學生的腦袋,學生才會想方設法的阻止東家你離開雲南,讓東家你在雲南自生自滅。”
盧胖子臉色凝重,仔細考慮許久後,盧胖子又一拍桌子,說道:“有辦法了!朱師爺你說得對,除非我隻有在雲南,才不會威脅到她孔四婊子的腦袋和利益,她才會想方設法的讓我回雲南!隻要抓住了這個要害,咱們就有法子了!”
“東家,什麽好法子?”朱方旦迫不及待的問道。
盧胖子笑着擺手,示意朱方旦稍安勿躁,盤算了許久後,盧胖子才緩緩說道:“朱師爺,你會丹青嗎?”
“丹青?”朱方旦楞了一楞,搔頭答道:“會一點,但不是很精通。”
“沒關系,隻要能畫就好,麻煩朱師爺辛苦一下,今天晚上替我畫兩幅畫。”盧胖子沉吟着說道:“畫的内容很簡單,第一幅畫請師爺畫三個人,第一個穿着王爺服飾,手裏拿着武器,第二個人畫一個胖子縣令,張手攔在那個王爺面前,第三個人是女人,站在縣令背後,手裏拿着一把刀子,捅進了那個縣令的脊背。”
“第二幅畫嘛,照樣畫這三個人,不過那個女人要畫成躺在地上,還沒有了腦袋。然後那個胖子縣令手裏也有武器,和那個拿着武器的王爺打鬥。嗯,就這些就足夠了,畫上的人隻要服裝的特征明顯就行了,臉部可以畫模糊一些,那個王爺甚至可以背着臉,這樣更省事。”
“明白了,東家放心,明天早上,保管你能拿到那兩幅畫。”朱方旦也不笨,馬上就心領神會了盧胖子的用意。末了,朱方旦又問道:“不過東家,你現在已經辭官了,打算用什麽渠道把這兩幅畫送到麻子皇帝面前?”
“這個就太容易了。”盧胖子微笑起來,說道:“朱師爺忘了,就在這南甯城裏,就有好幾個朝廷大員可以幫我們這兩幅畫送到麻子皇帝面前的。還有,他們也是我計劃中的重要一環,他們不是想讓我幫他們發财和發大财嗎?不給我賣點力氣,我憑什麽要幫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