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小麻子決定派遣欽差大臣南下查辦曲靖知府李率祖與曲靖知縣盧一峰争鬥案的消息,已經被趕出了養心殿發配到東華門當差的李煦大喜過望,下了差連飯都顧不上吃上一口,回家急匆匆換了一套衣服,又騎了一匹快馬,一路趕往位于西直門内大醬坊胡同的康親王府報喜——順帶着建議讓傑書和李率祖做好準備,看看安排一個什麽樣的好計劃,才能把那個該天殺的盧三好送上斷頭台,抄家滅門誅九族。
到了康親王府塞了門敬遞上名刺,沒過多少時間,王府的下人就出來說王爺召見,李煦大喜,趕緊随着仆人進了康親王府,一路進了中門到得王府的後花園,卻見傑書正在和一個風姿綽約的美貌少婦聽戲飲酒,一男一女并肩而座,挨得極近,那美貌少婦豐滿的胸脯幾乎都完全貼到了傑書身上,與傑書談笑甚歡,直到李煦走近才坐直身體,擺出一副端莊模樣。
“李侍衛,今天怎麽這麽有空,專門跑到這裏來求見本王?”見李煦穿着便衣進來,已經喝得薄有酒意的傑書知道定然不是公事,便也懶得起身,直接就招手笑道:“快過來坐,陪本王好好喝上幾杯。”
“謝王爺,不過陪王爺喝酒的事稍等一會,奴才得先給王爺道喜。”李煦滿臉的谄媚,忽然向傑書單膝跪下,抱拳說道:“奴才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奴才剛聽到消息,皇上已經決定派遣欽差大臣南下,專職調查李率祖與盧一峰互相攻讦的案子了!”
“這麽快?”那美貌少婦眼睛一亮,臉上盡是喜色。
“哦,這麽快?”傑書也是喜上眉梢,說道:“本王前天才把折子遞進宮裏去,皇上今天就決定派欽差大臣去查辦盧一峰了?這個欽差大臣是誰?”
“這個欽差大臣是誰?”李煦一楞,這才想起自己聽說盧胖子就要倒黴了過于歡喜,竟然忘記了打聽小麻子究竟是派誰去查辦這個案子。無奈之下,李煦隻得如實答道:“回王爺,奴才糊塗,忘記打聽皇上是派誰去負責督查這個案子了。”
“糊塗。”傑書把臉一沉,呵斥道:“怎麽連派誰擔任欽差大臣這麽大的事都不打聽清楚?這個可是一個關鍵人選,皇上怎麽處置這個案子,和他向朝廷的奏保密切相關,成敗關鍵基本在他一個人身上,這你都不明白?”
“奴才糊塗,奴才已經被調離養心殿了,皇上下旨時奴才不在現場,消息是從曹寅嘴裏知道的,就忘記打聽派誰擔任這個欽差大臣了。”獻媚不成反挨訓的李煦垂頭喪氣答道:“奴才一定盡快問明這個欽差是誰,回來向王爺禀報。”
“這位大人,茲事體大,能不能麻煩你現在就去打聽一下?”任澤玉不敢象傑書那麽擺架子訓斥人,隻是放緩口氣,向李煦抛了一個媚眼,哀求道:“這事拖不得,要是欽差大人離開了京城,很多話就不方便提前對他說了。”
“這位夫人是……?”李煦試探着問道。
“奴家是李率祖的妻子,叫任澤玉。”那美貌少婦嫣然一笑,答道:“康親王爺,是奴家的幹爹。”
“原來是姑奶奶駕到,侄孫李煦失禮。”李煦趕緊又單膝跪下行禮,向滿臉疑惑的任澤玉解釋道:“姑奶奶大概有所不知,侄孫是正白旗統領李西泉将軍的孫子,李西泉将軍的女兒、也就是侄孫的姑姑,嫁給了李率祖大人的堂兄李顯祖之子李鍵,所以論輩分,小侄應該稱你爲姑奶奶。”
“原來我們還是親戚啊。”任澤玉又驚又喜,趕緊起來親自攙起李煦,心說這個侄孫子好,比盧胖子那個遠房侄子強一百倍。
“行了,我們旗人本來就親連着親,都能扯上一點親戚關系,輩分根本就算不清楚,用不着這麽多禮了。”傑書不耐煩的催促道:“想要叙舊等一等,先去派欽差人選打聽出來,今天晚上我們好行事。否則的話,欽差大臣接到差使,通常都是第二天離開京城,到時候就說什麽都來不及了。”
李煦無可奈何的答應,隻得又匆匆離開康王府,騎上快馬趕往紫禁城尋找好友曹寅打聽消息。還好,曹寅這會也已經下了班值,可以自由活動,所以李煦很輕松就找到了他,不過在李煦問起欽差人選時,曹寅卻搖頭說道:“李煦兄弟,十分抱歉,派誰擔任這個欽差大臣,我也不知道。”
“怎麽可能?”李煦驚訝問道:“當時你不是在場嗎?皇上派誰當這個欽差大臣,你能沒聽到?你該不會是怕擔責任吧,咱們兄弟這麽熟悉,你還怕我把你賣了?”
“李兄弟,你把我曹寅當什麽人了?會怕你把我賣了?”曹寅有些不滿,說道:“我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是這樣,明相爺在上書房拟好了任命欽差的聖旨,請皇上過目,皇上又讓張公公用印就交給了明相爺,從頭至尾都沒說過到底派誰去當這個欽差大臣,我敢當着皇上的面偷看嗎?”
“糟糕,這事麻煩了。”李煦大感頭疼,爲難說道:“這麽說來,究竟派誰當這個欽差大臣,隻有禮部負責存檔的官員、張公公和明相爺知道了,他們幾個的門路,我可都走不通啊。”
“禮部和張公公那邊,你想都别想,你就是殺了他們,他們也不敢洩露一字半句。”曹寅好心建議道:“如果你們一定想知道這個欽差大臣是誰,隻能去走明相爺的門路,你可以求康親王爺出面,想來明相爺也不會不給康王爺這個面子的。”
“沒辦法,也隻好這樣了。”李煦無可奈何的答應,心裏對盧胖子也更加憤恨——如果這個死胖子把自己黴成這樣,自己會被調出大清第一重地養心殿嗎?
當下李煦又匆匆告别曹寅,懷着對盧胖子的無限仇恨,以最快速度返回康親王府向傑書和任澤玉報告消息。而傑書和任澤玉雖然極度不滿的李煦的辦事無能,但考慮到這個欽差大臣在這件事中将要起到的關鍵作用,傑書還是架不住幹女兒的苦苦哀求,随便帶上一點禮物就趕來明珠府邸,想找明珠打聽這個重要消息。隻是傑書說什麽也沒想到的是,他的轎子剛在明珠府大門前停穩,又有一頂一品大員的轎子也停到了明府大門前,轎子裏出來的不是别人,正是平西王府長駐京城的頭号人物——平西王世子吳應熊!
“糟,怎麽在這裏碰上他?”竟然在這裏碰上了傑書,吳應熊心中難免有些叫苦,趕緊給來傑書行禮請安,“奴才吳應熊,給王爺請安。”
“糟,怎麽在這裏碰上了他?”麻杆打狼兩頭怕,心中同樣有鬼的傑書也是心中叫苦,趕緊還禮,“世子免禮,不必客氣。”
“世子(王爺),你這是……?”傑書和吳應熊異口同聲向對方問道。
“訪友。”傑書和吳應熊又異口同聲答道:“許久沒見明相,甚是想念,今兒個湊巧路過這裏,就順便過來看看。”
“咦?這家夥怎麽和我說的話一模一樣?他來明珠這裏究竟想幹什麽?”傑書和吳應熊又異口同聲的在心裏驚訝自問一句。
“王爺,世子爺,你們二位怎麽聯袂來了?叫明珠怎麽敢當?”收到消息出府迎接的明珠打破了尴尬場面,不過明珠也是十分驚奇——傑書和吳應熊可都是公認深居簡出不喜歡招惹是非的主,怎麽今天一起跑來找自己了?
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傑書、明珠和吳應熊三人基本上就是虛情假意的廢話套話包圍中度過,或是互相請安,或是互相問候,要不然就是問問傑書近來的身體如何,再不然就是誇獎一下明珠接管刑部之後,大清全國的犯罪率下降了幾個百分點,再或者就是打聽吳應熊今天午飯有沒有吃飽,明珠家要不要提前開飯免得吳應熊餓着?廢話連篇,就不一一用筆墨叙述了。
明珠畢竟是聰明人,雖然傑書和吳應熊都在對方面前極力掩飾自己的真正來意,可是在花廳裏說了許多廢話後,明珠還是中蛛絲馬迹中分析出了這兩個活寶的目的。當下明珠笑笑,開門見山的說道:“康王爺,吳世子,你們兩位,該不會都是爲了曲靖府那樁公案來的吧?”
傑書和吳應熊一起啞然,終于閉上了滔滔不絕一直在說着廢話的嘴。稍微沉默後,傑書和吳應熊又一起點頭,再次異口同聲的說道:“明相不要誤會,我今天來這裏,不是爲了給李率祖(盧一峰)說情的,我隻是想拜托明相,一定要把這個案子查一個水落石出——如果罪在李率祖(盧一峰),請明相千萬不要因爲李率祖(盧一峰)是我的幹兒子(我們平西王府的西選官)而顧忌,一定要重重處置,以正國法。”
“這家夥怎麽又學我?”傑書和吳應熊又看了對方一眼,心裏開始有氣,“這家夥,今天該不會是故意來給我難堪的吧?”
“哈哈哈哈……,康王爺,世子爺,你們别怪,明珠實在是忍不住了。”饒是明珠城府極深,這會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被傑書和吳應熊聯手逗得忍俊不禁,傑書和吳應熊則異常尴尬,無比後悔偏偏挑這個時間段來拜訪明珠。
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明珠揉着眼角,說道:“王爺,世子,你們的意思,明珠都明白了,請你們放心,明珠與李知府和盧知縣都無冤無仇,也知道他們都是對皇上忠心耿耿的大清棟梁,所以明珠在這件事一定會秉公而斷,絕對不會包庇偏袒縱容一方。隻等皇上欽點的欽差大臣從雲南查案回來,明珠就一定會給兩位一個公道的交代。”
“是嗎?皇上已經欽點欽差大臣了?”傑書假惺惺的問道:“那皇上點了誰去查辦這個案子?本王也想去找他打個招呼,讓他不用顧忌本王,故意偏袒包庇,務必要秉公而斷,千萬不能誤了國法律法。”
吳應熊這次終于沒再和傑書異口同聲,但吳應熊也一下子豎起了耳朵,等待明珠的回答——吳應熊這次來明珠家裏,其實目的也是想刺探一下查辦這個案子的欽差大臣究竟是誰,否則的話,萬一這個欽差站在李率祖那邊,把盧胖子收拾了事小,還又把平西王府拖下了水,那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王爺,世子,你們是不是已經到禮部去打聽過這個欽差大臣是誰了?”明珠不答反問,又微笑說道:“是不是在禮部那邊也查不出這位欽差大人的身份,所以才來明珠這裏來打聽?”
“在禮部那邊也查不到欽差的名字?”沒有去過禮部活動的傑書一驚。吳應熊則不動聲色——因爲吳應熊之前已經走過禮部尚書黃機的門路,卻愕然發現禮部的存檔之中,聖旨上竟然沒有這個欽差大臣的名字和職務身份!所以吳應熊難免更加的驚訝和懼怕,冒險來知道内情的明珠家裏刺探消息。
“查不到。”明珠搖頭,沉聲說道:“王爺,世子,明珠必須得向你們告罪,因爲應這位欽差大人的要求,皇上金口玉言答應爲他保密,所以禮部記檔的聖旨之上,已經暫時抹去了這位欽差大人的姓名職務,隻要那份正式聖旨才寫有欽差的姓名職務,證明他的身份。同時萬歲又頒下嚴旨,勒令明珠和幾個知情人保密,不許洩露關于這位欽差身份的一個字,明珠不敢違旨,所以對不起兩位了。”
“還有這樣的希奇事?”傑書懷疑的打量明珠,說道:“明相,你該不會是開玩笑吧?從古自今,除了主上要求密查才不公布欽差身份姓名的,還沒有那個欽差自己要求保密身份姓名的吧?”
“可這位欽差就這麽要求了,理由還非常充分,直接說皇上如果不答應他這個條件,他就甯死不接這個差事,所以皇上沒辦法,隻好答應了。”明珠苦笑着說道。
傑書和吳應熊的眼珠子瞪得更圓,心中都益發驚疑不定。明珠察言觀色,大概猜出這兩個活寶的心事,便坦然說道:“王爺,世子爺,這位欽差大人其實也是爲了你們好,李率祖是王爺你的門人和幹女婿,盧一峰是世子的門人,世子親弟弟親手提拔的親信,這位欽差大人怕你們貿然插手,影響到他辦案,也把他逼得不得不彈劾你們一本,所以才出此下策。”
“這一點,皇上出于保護你們的心思,也贊同了。”明珠又強調了一句這是出自小麻子的意思,這才說道:“好了,明珠能說的,都已經說了,王爺和世子爺如果體諒奴才,就請不要再問了,奴才真的不能再說一個字了!”
雖然沒有強迫明珠,傑書的臉色卻益發陰沉,心道:“他娘的,這個欽差到底是那個狗奴才?幹嘛要提這個狗屁條件?爲了什麽目的?他到了吳三桂的眼皮子底下辦案查案,萬一經不住吳三桂老東西的威脅利誘,那本王的幹女婿不就吃大虧了?不行,老子得另外準備對策!”
臉色同樣更加陰沉的還有吳應熊,吳應熊心裏琢磨,“這個狗屁欽差這麽神秘,到雲南真的隻是爲了盧胖子的案子?該不會是想幫李率祖狗東西一把,和李率祖聯手針對我們平西王府吧?上次查如龍那個案子如果再來一次,父王的老臉可就真沒地方擱了!不行,老子得另外準備對策!”
天色将黑,明珠假惺惺的邀請傑書和吳應熊留下共進晚飯,各懷鬼胎的傑書和吳應熊卻那裏還吃得下去,理所當然的謝絕了明珠的熱情挽留邀請,一起告辭各自回府。吳應熊回府之後,當然是把情況連夜寫成書信,用六百裏加急送去雲南,警告老爸吳三桂和盧胖子做好準備,提防這個神秘莫測的欽差大臣出陰招。而傑書回府之後,也是叫來師爺準備紙筆,不過傑書可不是給李率祖寫信叫他做好準備,而是讓師爺代拟奏折,請旨出京——到雲南省親!
一時沖動把奏折遞進皇宮後,傑書很快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太過立場鮮明,小麻子答應讓自己去雲南的可能性不大,隻是傑書做夢都沒想到的是,還不到半個時辰,小麻子就下旨給出了答複——同意他去雲南!
“哼,想去雲南幫你幹兒子向欽差施壓?做夢!那個家夥連朕都拿他沒轍,更别說你了!”小麻子是這麽想的,“不過你自願跑一趟雲南貴州也好,呵,雲南貴州是出了名的窮山惡水,朕派你去還怕你鬧情緒不願意,現在你自願去,朕當然求之不得了。一是讓你看看雲南貴州的真正情況,回來向朕禀報,讓朕多一條了解雲南貴州情況的渠道。二嘛,讓你熟悉一下雲南和貴州的山川地形,風俗民情,接觸一下雲南貴州的文武官員,将來說不定還能派上大用處。”
同樣主動送上門被盧胖子祥瑞的不隻咱們可憐的康親王一個,靠着十三衙門的絕密高效渠道,身在廣西的孔四貞比吳三桂還早幾天知道小麻子派出欽差赴雲南查案的消息,不過很遺憾的是,孔四貞的情報力量同樣無法查出這個神秘欽差究竟是誰。
所以收到這個消息之後,孔四貞難免也是又喜又憂,喜的當然是自己和周培公的計劃終于奏效,小麻子終于對盧胖子産生了疑心,派遣欽差到吳三桂的大本營調查盧胖子,自己和周培公隻要再給李率祖一些指點和建議,幹掉盧胖子這個極度無視自己花容月貌的禍害災星大有希望。
除此之外,孔四貞憂的則是這個欽差大臣的立場和人品——萬一這個混蛋被吳三桂和盧胖子收買,或者這個家夥立場太過堅定,被盧胖子忠君愛清的虛僞面目欺騙,又看到李率祖在曲靖的累累罪行,向朝廷如實奏報又要求把李率祖繩之以法,那麽不僅李率祖死定了,孔四貞自己也說不定會再度被牽扯進去。
“不行,老娘得親自到曲靖去坐鎮!”反複盤算權衡許久,孔四貞終于下定決心,“老娘親自到了曲靖,不僅可以指點李率祖随機應變對付盧胖子,還可以第一時間找出那個混帳欽差,把他拉到老娘這邊來!哼,老娘就不信了,天下的男人除了盧一峰那個瞎了眼的死胖子,還能有誰不乖乖拜倒在老娘的石榴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