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冤枉!”盧胖子撲通一聲跪下,額頭緊貼地面,戰戰兢兢的叫道:“老佛爺明鑒,微臣實在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啊!”
“盧一峰,你的膽子确實不小。”小麻子冷笑說道:“昨天陛見之時,林天擎已經向朕如實交代了,他之所以進宮向朕禀奏平西王府的軍饷底限,是有人精心安排的一手反間計!平西王府真正的軍饷底限,并不是三百五十萬兩!盧一峰,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
“皇上,林大人他真這麽說?”盧胖子吃驚的擡起頭來,目瞪口呆的問道:“林大人他背叛平西王府,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反間計?!”
“盧一峰,事到如今,你還想繼續演戲?”蘇麻喇姑也開口了,似笑非笑的說道:“林大人醒悟得快,主動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你還想繼續執迷不悟,欺君犯上嗎?乘早從實招來,皇上或許還可以考慮饒你一條狗命。”
孝莊、蘇麻喇姑和小麻子你一言我一語,毫不留情的指出盧胖子的險惡用心與惡毒用意,直把盧胖子呵斥得是肥臉面無人色,胖肚子體若篩糠,口中不斷大叫冤枉,“老佛爺,冤枉啊!蘇麻姑姑,冤枉啊!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欺君犯上啊!”
“你還有臉喊冤?”蘇麻喇姑冷笑說道:“既然你是冤枉的,那林天擎的話,你又做何解釋?說!”
“這……,這……。”盧胖子徹底的啞口無言了。
“狗奴才,事到如今,還不肯認罪麽?”小麻子沉下臉來,一拍龍案喝道:“來人,把這個欺君妄上的盧一峰推出午門,斬首示衆!”
“遮!”守在養心殿門口的李煦第一個歡天喜地的答應,又第一個沖進養心殿,一把将盧胖子的肥腦袋按在地上,心中狂笑道:“死胖子,你也有今天!”那邊曹寅和狼覃等少年侍衛也是一擁而上,把盧胖子架起就往外走。
“皇上,饒命,饒命啊!”盧胖子拼命掙紮,痛哭流涕的求饒。但盧胖子這點小身闆如何可能掙紮得過李煦、曹寅等天天練着布庫的少年侍衛,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都掙紮不出。但是即将被架到養心殿門口時,盧胖子的哭喊求饒聲忽然嘎然而止,如夢初醒的大叫起來,“皇上,微臣明白了!微臣什麽都明白了!皇上,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慢!把他拖回來。”小麻子終于開口喝止。那邊李煦和曹寅等人大失所望,可也不得不把盧胖子給拖回原處,小麻子這才問道:“盧一峰,你說你明白了,知罪了?”
“回皇上,微臣明白了,微臣知罪了。”盧胖子嚎啕大哭道:“剛才被拖到大殿門口的時候,微臣忽然什麽都明白了!原來微臣中計了,平西王世子爺他派林大人來用反間計,微臣不明就裏,上了他的當,把林天擎林大人引見給了皇上,然後微臣又上了當,到世子爺的書房裏去偷了一封假信來獻給皇上,險些誤了皇上的大事!微臣就說嘛,平西王爺的這封信,怎麽早不送到晚不送到,偏偏在昨天傍晚送到京城,還偏巧被微臣看到信使……,搞了半天,原來是有人故意騙微臣啊。”
“微臣該死!微臣知罪!微臣糊塗!微臣蠢笨!被别人給利用了,微臣知罪了!請皇上饒命,請太皇太後老佛爺饒命啊!”
盧胖子一邊哭一邊喊,哭得是死去活來,梨花帶雨,可謂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這邊小麻子和孝莊老妖婆等人卻是不動聲色,隻是飛快的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小麻子又一拍龍案,咆哮道:“大膽奴才,事到如今,還敢狡辯?朕來問你,左都禦史王煦王大人是何等人物,怎會收受他人賄賂?你這個狗奴才欺君妄上就算了,竟然還敢誣陷朝廷忠臣,該當何罪?!”
“微臣該死,微臣該死!”盧胖子猛抽自己兩耳光,哭喪着臉說道:“微臣不敢欺瞞皇上,微臣偷抄信件的時候,抄到這一段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王煦王大人他可是我們大清朝的大清官大忠臣啊,怎麽可能收受他人賄賂?隻是微臣竟然看到了這一段,就不敢不如實照抄呈報給皇上!現在想來,肯定是微臣中了别人的計,被别人利用了,無意間中了别人的計,微臣該死,請皇上饒命,請皇上饒命!”
“無意間中了别人的計?”蘇麻喇姑獰笑起來,說道:“盧大人,你好會狡辯啊,我來問你,吳應熊的書房守衛何等嚴密,你一個借住在他府中的七品芝麻官,既不會翻牆走壁,又不會潛行夜伏,能這麽輕松就摸進他的書房,大搖大擺的抄了他的機密信件又大搖大擺的離開?”
“回蘇麻姑姑,微臣是不會翻牆走壁,可微臣會下蒙汗藥啊。”盧胖子趕緊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解釋道:“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微臣和平西王世子在一起的時候,恰好碰上王爺的信使把這封信交到世子面前,微臣就動了心思,想把這封信偷出來獻給皇上。恰好微臣身上帶有這瓶蒙汗藥,就借口吃夜宵,到夥房找機會把蒙汗藥下到了後院值崗的吳府家丁夜宵裏,把他們都蒙翻了,微臣才得以摸進書房抄信啊。”
小麻子向李煦和曹寅使個眼色,兩個侍衛會意,接過那瓷瓶打開檢查了一下,最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對小麻子說道:“禀皇上,這裏面裝的确實是江湖蟊賊喜歡用的蒙汗藥。”
“你一個朝廷命官,身上随時帶着蒙汗藥幹什麽?”蘇麻喇姑不死心的追問道。
“回,回蘇麻姑姑,這是微臣……,是微臣……。”盧胖子吞吐半天,這才肥臉通紅的說道:“這是微臣找女人時用的,微臣長得醜了點,姑娘們都不太喜歡,後來微臣就讓跑江湖出身的家丁劉真、劉旭弄了這藥,随時帶在身邊,有機會就用……。”
“大膽奴才,竟然還敢迷奸民女!”小麻子怒極反笑。
“皇上饒命,微臣隻是準備用,可是從來沒對姑娘們用過啊。”盧胖子趕緊喊冤。
“那怕動了這個心思都不行!”小麻子麻臉一翻,喝道:“把這個狗奴才押下去,聽侯處置!”
李煦和曹寅等人依令而行,把大聲喊冤求饒的盧胖子拖出養心殿暫時關押去了。這邊小麻子則轉向孝莊老妖婆說道:“祖母,你是不是太多心了?盧一峰冒死爲朕盜出這封至關重要的書信,足以證明他對朕确實是忠心耿耿,你怎麽還堅持要試探他?”
“這封信太重要了,這個盧一峰又太油滑了,祖母不得不小心一點。”孝莊沉吟說道:“皇上,你覺得這封信是真的嗎?”
“孫兒有點将信将疑。”小麻子也是沉吟道:“按理來說,第一段吳三桂要求吳應熊做适當讓步,這可以理解,這些年來朕對三藩采取各個擊破的策略,各種矛頭都是指向吳三桂,吳三桂想要禍水東引,這點十分正常。但第二段朕就不明白了,王煦是什麽人朕非常清楚,清如水廉如鏡,俸祿之外分文不取,窮得經常沒有隔夜之糧,怎麽可能收受吳三桂的巨額賄賂?”
“隻有兩個解釋。”孝莊豎起兩個手指,一字一句說道:“一是這封信全是假的,是吳三桂父子用來騙取巨額軍饷和陷害政敵的反間計!另一個解釋就是,這封信全是真的,吳三桂打算索要三百五十萬兩的軍饷數字是真的,王煦也是一條僞裝得極好的白眼狼,表面清廉,背地裏卻貪贓受賄,妄負聖恩!”
“老佛爺,有沒有半真半假的可能?”蘇麻喇姑插嘴說道:“軍饷的事是真的?王煦的事是假的?”
“糊塗!”孝莊呵斥道:“吳三桂吃多了撐着了,給兒子寫一封半真半假的信幹什麽?”
盧胖子确實很擅長掌握和分析敵人心理,孝莊說到這裏,忽然打了一個寒戰,心道:“如果這封信是假的,吳三桂父子隻要提到軍饷就是了,爲什麽要故意提到王煦的事?這樣的畫蛇添足,不是露出破綻的是什麽?吳三桂父子會犯這樣的錯誤?難道說,這封信千真萬确是真的?”
盤算到這裏,孝莊忍不住向小麻子問道:“孫兒,明珠帶着王煦和李天浴查辦南懷仁遇刺案,情況如何了?”
“一塌糊塗!”小麻子惱怒的說道:“明珠今日向孫兒禀報,他傳訊這個案子嫌疑最大的楊光先和吳明烜,二人抵死不認,明珠想要用刑,王煦又堅決反對,要求明珠把查案重點放在那個失蹤的鳌拜侍衛身上,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明珠敢往鳌拜身上深查麽?現在案子僵在那裏,不知要什麽時候才能查出真相了。”
明珠不敢往鳌拜身上查的原因,孝莊當然明白,而聽到王煦堅持要往鳌拜身上查起時,孝莊暗惱王煦不知變通不顧大局之餘,難免又有些猜疑,“這個王煦該不會是故意想把這汪水攪混吧?從種種迹象來看,鳌拜這老東西在議饷一事上,還是和哀家、皇上站在一起的,都是想着怎麽盡量削減吳三桂的軍饷,爲朝廷和國庫節約銀子。這王煦如果如願以償的把水攪混了,把南懷仁的案子牽扯到了鳌拜身上,鳌拜和皇上徹底決裂,那麽吳三桂豈不是……。”
想到這一點,孝莊不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心說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這個王煦可真是太爲掩飾了,大奸似忠,真正的大奸似忠啊!
“祖母,你想到什麽了?”見孝莊久久不語,小麻子不由着急問道:“你覺得這封信到底是真是假?盧一峰到底是忠是奸?”
“一時半會之間,祖母也難下判斷。”孝莊沉吟着說道:“不過這一次,祖母倒是覺得盧一峰對孫兒你是一片忠心,就算這封信是假的,他也肯定是不知實情,被人利用而已。畢竟,他如果是有意送假信,稍露破綻,可就是人頭落地的危險,吳三桂又沒有太大的恩情于他,也不可能對他開出比皇上你還高的價錢收買于他,想來他也犯不着爲了吳三桂來冒這麽大的險。”
“朕就說嘛,象盧一峰這麽忠厚老實的臣子,怎麽會做對不起朕的事?”小麻子一拍龍案,得出了一個讓自己悔青腸子的結論。
“老佛爺,那這封信的真假呢?”蘇麻喇姑追問道:“雖然信上提到的軍饷數字和林天擎向皇上禀報的一樣,還透露出了吳三桂打算再做适當讓步的重要消息。可是要說王煦是貪官,收了吳三桂的銀子,奴婢第一個不信!”
“蘇麻,還記得李自成打進北京的時候嗎?”孝莊緩緩說道:“當時崇祯爲了籌措軍饷對付李自成和我們大清,向大臣們募饷,大臣們一個比一個叫窮叫得兇,可是到了李自成打進北京的時候,用刀子架在他們脖子的時候,他們交銀子又一個比一個快了。——這是漢人的通病,也是所有官員們的通病!”
“祖母,這麽說來,你懷疑王煦隻是一個大奸似忠的僞君子,真的收了吳三桂的銀子了?”小麻子緊張的問道。
“王煦收不收銀子,是不是貪官,這點并不重要。”孝莊冷笑說道:“朝廷裏的貪官還少了?索額圖,明珠,對喀納,吳六一,這些那一個家裏不是金山銀山?光靠他們的俸祿賞賜,能支撐得起這麽大的家業?所以說,貪官并不可怕,關鍵是這個貪官的屁股坐什麽位置——如果坐的位置不對,那怕是真的清官,也比一百個貪官更可怕啊!”
好象有那位大才說過,皇宮和妓院一樣,都是天下最虛僞的地方,小麻子在這種地方長大,自然也是見慣了迎來送往、虛情假意、當面一套背面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再加上孝莊和蘇麻喇姑多年的權謀教導,天賦頗高的小麻子立即就聽出了孝莊的一些弦外之音。再仔細一思量,小麻子不由脫口驚叫道:“祖母,你的意思莫非是說,王煦已經被吳三桂收買了?現在又打算利用南懷仁案,挑撥朕與鳌拜君臣失和,破壞朕與鳌拜削減吳三桂軍饷的大計,讓吳三桂漁翁得利?”
“哀家目前隻是懷疑,覺得有這個可能。”孝莊點了點頭。仔細思量後,孝莊将盧胖子那封信拿起,從中找出第一段内容和第二段内容的分段處,從中間小心翼翼的撕開。末了,孝莊将第一段交給小麻子,吩咐道:“孫兒,這麽辦,你把這封信的上半截謄抄一份,抄件交給王宏祚和馬爾賽(康麻子六年的戶部漢滿尚書),讓他們按着吳三桂的軍饷底限,制定出一個雲貴兩省軍饷撥給數字,做爲我們的議饷底限。”
“孫兒明白。”小麻子答應,又問道:“那原件呢?交給鳌拜?”
“不,原件給尚之孝和耿聚忠。”孝莊不動聲色的答道。
“妙啊!”小麻子大喜道:“尚之孝和耿聚忠看到吳三桂打算這麽出賣他們,必然要生出把吳三桂生吞活剝的念頭,也必然在議饷一事上做出重大讓步了!”
“下半段交給明珠。”孝莊又把第二段遞給小麻子,陰陰說道:“讓明珠秘密調查王煦有無貪賄行實,如果有,那就不用客氣了。這些天來,鳌拜明顯加強了京畿軍隊的控制,朝廷裏又大半是他的黨羽,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再刺激鳌拜了。”
“還是祖母考慮得周到,孫兒明白了。”小麻子鄭重點頭——自己親政還不滿一年,朝廷大權大部分還掌握在鳌拜手裏,在這種情況和鳌拜撕破臉皮,當然是自尋死路。
“祖母,那盧一峰怎麽辦?”小麻子又爲難的問道:“這小子冒着丢命的危險給朕獻來這麽重要的一封信,朕還要吓唬他,一會見了他,朕該怎麽說啊?”
“蘇麻,這事就交給你了。”孝莊輕描淡寫的向蘇麻喇姑吩咐道:“你去對盧胖子解釋一下,這麽大的事,皇上和哀家都不得不慎重一點,要他理解皇上和哀家的難處,讓他向上次索敏泰那件事一樣忘記了吧,見到皇上時,不要提起這事了。”
“還有皇上,盧一峰忠心可嘉,你也該給他點獎賞了,就給他擡一個旗吧,秘密封一個内務府的官職,讓他和林天擎到雲南去,把吳三桂那個老東西給盯緊了。”
回到雲南之後,盧胖子向劉玄初說去這次進宮獻書的驚險之旅時,劉玄初聞言不僅沒有誇獎盧胖子,反而勃然大怒,把盧胖子罵了一個狗血淋頭,“糊塗!你明知道朝廷即便隻給王爺兩百五十萬兩軍饷,王爺也可以接受了,爲什麽還要冒這麽大險進宮獻僞書?你知不知道,萬一林天擎提前把你賣了,你可就肯定活着出不了皇宮了!爲了一點銀子就賭上身家性命,你這是做大事的材料嗎?”
“恩師,學生知道此舉十分冒險,可學生也是看準了才走這步險棋的。”盧胖子不慌不忙,微笑說道:“學生當時已經料定,不管林天擎有沒有出賣學生,康麻子和太皇太後都不會殺學生,都會放學生走。”
“爲什麽?”劉玄初驚訝問道。
“恩師請仔細想想。”盧胖子慢條斯理的說道:“假如林天擎真的出賣了學生,那麽學生獻上僞書時,皇上和太皇太後爲什麽要殺學生?殺了學生,等于就是告訴王爺和世子,林天擎已經把他們賣了,已經徹底的倒向朝廷了,朝廷也是徹底的對王爺和世子不放心了,他們就舍得拿學生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七品知縣,換一個至關重要的正二品雲南巡撫?他們劃算不?”
“況且。”說到這裏,盧胖子笑得更陰,“他們如果流露出對王爺和世子的敵意,把王爺和世子真給逼急了,就不怕王爺和世子徹底倒向鳌拜?和鳌拜聯起手對抗他們?所以學生敢斷定,康麻子和太皇太後老妖婆就算知道學生是在獻僞書,也不會殺了學生打草驚蛇,隻會佯做中計,讓學生大搖大擺的離開!”
“不瞞恩師說。”盧胖子奸笑着對目瞪口呆的劉玄初說道:“其實早在太皇太後老妖婆說出第一句話,指責學生是在玩蔣幹盜書,學生就已經斷定,林天擎沒把學生給賣了——否則的話,老妖婆還用得着詐唬學生麽?直接裝做上當,到時候殺世子爺一個措手不及,對她和康麻子不是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