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周昌,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往茅屋的内間裏隻看得一眼,周培公馬上撲通一聲雙膝跪下,沖着内間砰砰砰磕了三個頭,又趕緊回過頭來,神色緊張的招手說道:“盧大人,你還楞着幹什麽?聖駕在此,還不過來行禮?”
“康小麻子在這裏?聲音不對啊?”盧胖子有些發呆,一時之間還真沒反應過來。
“盧大人,快啊。”周培公又一次焦急催促。這時,房門忽然一聲響,四個執刀男子沖了進來,一起喝道:“幹什麽的?竟然敢驚擾聖駕,敢當何罪?”
“出什麽事了?”房間又響起了那半個男孩的聲音。
“回皇上,不知怎麽搞的,這兩個家夥竟然進了花園,守在花園門口的侍衛也沒有阻止。”一個男子恭敬答道:“請皇上放心,奴才這就派人去查花園門口的侍衛渎職之罪,也馬上把這兩個驚擾聖駕的家夥拿下。”
“皇上,饒命啊!”盧胖子這才恍然大悟,趕緊撲到周培公旁邊跪下,磕頭叫道:“微臣雲南曲靖知縣盧一峰,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微臣不知皇上在此,驚擾了聖駕,罪該萬死,請皇上饒命!”
說着,盧胖子也是砰砰砰的磕頭,額頭緊貼在冰硬的地面上,誠惶誠恐之至。這時,那半大男童喝道:“你就是曲靖知縣盧一峰?擡起頭來,讓朕看看你的模樣。”
“遮。”盧胖子恭敬答應,又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而出現在盧胖子面前的,是一個坐在炭盆旁邊看書的十三、四歲的半大少年,相貌平常,穿着十分富貴,就連青綢馬褂的紐扣都是黃金打造而成,但臉上光光淨淨的,不要說麻子了,就連雀斑都找不到一顆。
盧胖子擡頭那半大少年的時候,跪在旁邊的周培公一直在偷眼看着他的表情。可惜看來看去,盧胖子臉上除了應有的誠惶誠恐和戰戰兢兢之外,竟然沒有一點意外和疑惑的神色,就連盧胖子那張肥臉上的水泡金魚眼——至少周培公是這麽評價——中,都沒有流露出半點異常神色,有的隻是緊張和膽怯,就好象一個七品官真的看到皇帝站在面前一樣。
“這胖子真不認識皇上?可他剛才發愣幹什麽?”周培公心中盤算,又對着那半大少年使了一個眼色,讓他繼續下去。
那半大少年會意,放下手中書卷,背着手走到盧胖子面前,故意微彎下腰,讓盧胖子看清自己的容貌,微笑說道:“盧大人,朕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福建一案,因爲你,朕可是殺了一個一品大員,還有滅了兩個四品官的滿門!今天朕好不容易忙裏偷閑,來索額圖索大人的後花園裏讀點書,你又闖進來驚擾,你知罪嗎?”
“微臣該死,微臣罪該萬死!”盧胖子連聲認罪,又極不講義氣的把周培公往這邊一拉,辯解道:“不過皇上容禀,驚擾皇上讀書,真的不是微臣的主意!是這位周昌周大人,本來微臣是來索額圖大人家做客,聽戲聽得好好的,是他硬要拉着微臣出來散步,又是他硬要拉着微臣進皇上你讀書的茅屋,皇上請一定要明查啊。”
“嗨,盧大人你這人怎麽這樣?”周培公一聽急了,忙向那半大少年拱手說道:“皇上明查,微臣可沒這麽做,是盧大人他帶着微臣進的後花園,也是他帶着微臣進了這茅屋,驚擾了皇上你讀書。”
“放屁!”盧胖子勃然大怒,一把掐住周培公的脖子,怒目圓睜的吼道:“你再胡說一次,我馬上掐死你給皇上賠罪!”
還别說,盧胖子的力氣還真不小,文弱書生出身的周培公雖然拼命掙紮,卻說什麽都扳不開盧胖子的肥手,被盧胖子掐得是呼吸困難,雙眼翻白。還好,那半大少年及時喝道:“大膽,在朕面前,你還想殺人麽?來人,把這個盧一峰給朕拿下!”
“遮。”幾個年輕侍衛一起答應,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總算是把盧胖子和周培公拉開,又把盧胖子按在地上。那半大少年這才松了口氣,又和周培公迅速交換一個眼色,厲聲喝道:“盧一峰,你好大的膽子,在朕面前,也敢如此無禮?你的腦袋真不想要了?”
“皇上饒命,微臣冤枉啊。”盧胖子嚎啕大哭,眼淚象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滾而落,哽咽道:“微臣确實冤枉啊,真的是周大人把微臣領到這裏來的啊,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把索大人、四格格和林大人叫來,一問便知,微臣真的是冤枉的啊。”
“皇上請容臣近身說話,微臣有另情禀報。”周培公揉着被盧胖子掐得又青又黑的脖子,先是怨毒的看一眼盧胖子,又湊到那半大少年耳邊,壓低聲音說道:“索公子,這個盧胖子還是裝,你可以假裝要賜死他,他就非露餡不可了!”
那半大少年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周培公奸笑着退下,那半大少年立即喝道:“好吧,既然你們來這裏驚擾朕讀書,确實是出于無意,那朕可以赦你們無罪!可是盧一峰,當着朕的面前,你竟然想殺害同僚,你可知罪?”
“微臣知罪。”盧胖子抽抽噎噎的說道:“可是皇上,微臣也是被他周昌給氣得啊,今天明明就是他把微臣給帶到這裏來的,他還想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微臣的身上……。”
“夠了,朕不想聽你的辯解!”那半大少年武斷的一揮手,喝道:“你在朕面前無禮在前,又傷害同僚在後,罪容不赦,來人,把盧一峰給朕推出花園去斬了!”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盧胖子殺豬一樣慘叫起來,聲貝之高,足以和後世的著名男高音帕什麽羅蒂的媲美。而那四個侍衛根本不給盧胖子求饒的機會,架起盧胖子就往外走,盧胖子拼命的掙紮,拼命的叫喊,“皇上饒命,皇上開恩,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皇上,饒微臣一條狗命吧——!”
大喊大叫着,盧胖子被拖出茅屋了,那半大少年和周培公則在茅屋裏傻了眼睛,那半大少年緊張的向周培公問道:“周大人,這事是不是玩大了?這個盧一峰如果真的認識皇上,他到現在怎麽還不揭破我是假皇上?我們在這裏演演戲就算了,如果真把他推出了花園,讓我家裏那些人看到,那事情就麻煩了。”
“這小子還在裝,他是在賭!”周培公斬釘截鐵的說道:“他賭我們不敢真殺他,所以說什麽都不肯揭破你的身份!”
“那怎麽辦?”那半大少年戰戰兢兢的說道:“這事可千萬不能讓我二哥知道,你快想辦法。”
“索公子别急,卑職這就想法子。”周培公緊張答應,正要開動腦袋盤算間,外面卻又響起了讓周培公和那半大少年的聲音……
“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盧胖子殺豬一樣的瘋狂嚎叫道:“既然皇上認爲微臣有罪,那微臣自當以死報國!皇上,微臣去了——!”
“嘩啦!”嚎叫聲中,外面又響起一陣重物落水的嘩啦聲,緊接着,之前架走盧胖子那幾個假侍衛也殺豬一樣嚎叫起來,“小公子,周大人,大事不好了!盧一峰,他……,他投水自殺了!”
“什麽?!”周培公和那半大少年都差點沒吓暈過去,趕緊沖出茅屋仔細一看,果不其然——盧胖子已經跳進了結着薄冰的水池之中,正在冰涼刺骨的池水裏翻滾掙紮,發瘋一樣的哭喊嚎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開恩,給微臣留一具全屍吧——!咕嘟,咕嘟。”
嚎啕着,盧胖子連喝兩口冰水,翻着白眼沉進水底。見此情景,周培公和那半大少年自然是目瞪口呆,張口結舌,驚得不知所措,而盧胖子這麽一鬧騰,小半個索府的下人也都被驚動了,無數的丫鬟仆人戈什哈跑了進來,正在暖閣裏聽戲的索額圖、孔四貞和林天擎等人也被驚動,急匆匆趕進後花園裏,而看到盧胖子從水裏又翻出來的時候,索額圖也是徹底傻眼了,瘋狂的大叫道:“快來人,快把盧大人救起來!這到底是怎麽會事?這到底是怎麽會事?!”
也虧得盧胖子的運氣,這個人造湖并不算深,盧胖子跳那個位置,水面下又恰好有兩塊大石頭,墊高了湖底,所以索府下人跳下水後,很快就把盧胖子給救上了岸來。但說來也怪,在二十一世紀參加過遊泳比賽還拿過名次的盧胖子被救上水後,已經是兩眼翻白昏迷不醒,索額圖無奈,隻得趕緊叫人把盧胖子擡到一塊大石頭上腹部向石放下,拼命搶救。
乘着搶救盧胖子的功夫,索額圖和林天擎等人少不得問起盧胖子落水的經過,而那四個由索額圖府家丁改扮的侍衛不敢隐瞞,趕緊把事情的前後經過說了一遍。聽完這個經過,索額圖目瞪口呆之餘,一把将那個半大少年、同時也是自己最小的弟弟索敏泰拉到自己面前,鐵青着臉問道:“剛才你真的假扮皇上,試探盧大人?把他逼得跳水自殺了?”
索敏泰膽怯的看一眼臉色青黑的二哥,又看看旁邊的蛾眉緊皺的孔四貞,不敢隐瞞,點了點頭,指着孔四貞小聲說道:“是四格格要我這麽做的,她說如果試探出盧一峰的底細,皇上一定會重重獎勵我們索家。還有,四格格還答應給我……。”
“王八蛋!”索額圖狠狠一掌抽在弟弟臉上,暴跳如雷道:“你這個混蛋東西,你給我們索家闖大禍了!”
“敏泰該死!”索敏泰撲通一聲跪下,拼命的磕頭,哭喪着臉說道:“可我真的不想幹啊,是四格格和周大人一定要我這麽做,還說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出了事也由她們擔着,小弟一時糊塗,才答應了下來。可是小弟真的沒想到……,沒想到這事會鬧得這麽大啊!”
“四格格,這事你怎麽說?”索額圖終于把目光轉向孔四貞,鐵青着臉吼道:“你引誘我這個才剛滿十三歲的弟弟做出這樣的事,現在事情鬧成這樣,你自己說,你怎麽向我們索家交代?”
孔四貞無言可對,隻是把憤怒的目光轉向周培公,心說你幹的好事!周培公雙腿一軟,撲通一聲雙膝跪下,爬在地上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冤枉……啊。”也就在這時候,盧胖子終于悠悠醒轉,睜開眼睛一看,立即從石頭上滾了下來,連滾帶爬的爬到索敏泰的旁邊,連連磕頭,嚎啕大哭道:“皇上,微臣冤枉,冤枉啊!皇上——!”
“盧大人,你快起來。”索額圖急了,趕緊把盧胖子給拉起來,滿頭大汗的解釋道:“盧大人,你上當了,他不是皇上,他是我最小的弟弟索敏泰,他剛才是在騙你,騙你。”
“他不是皇上?!”盧胖子身體一震,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色,喃喃道:“那……,那他……。”
“他真不是皇上。”索額圖哭喪着臉說道:“盧大人,你先随我回房去,我給你賠罪,給你慢慢解釋。”
“哦,原來他不是皇上啊。”盧胖子如釋重負,肥腦袋一晃,一個倒栽蔥摔在地上,再次昏迷過去……
“快,快把盧大人擡回房間去!請郎中,快請郎中——!”
索額圖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孔四貞鐵青着臉走到周培公面前,擡起手掌,用盡全力一掌抽在周培公面前,抽得周培公口中噴血,然後孔四貞又擡起豐滿大腿,對着周培公的胸口又是狠狠一腳,踹得周培公仰面朝天。孔四貞卻還是不解氣,又沖到周培公的身邊,對着周培公又踹又踢,大罵道:“狗奴才,瞧你出的馊主意,這次看你怎麽收場!老娘這一次,算是被你給坑慘了!”
“格格饒命,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周培公一邊哀号着翻滾躲避,一邊用眼角怨毒的看着被索府下人擡起的盧胖子,心裏又是咬牙切齒,又是汗毛倒豎,“如果這是苦肉計的話,這個盧胖子,就實在太可怕了!在這麽短短一點時間裏,就能識破我的所有意圖,還能馬上将計就計,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反過來把我打入萬劫不複的絕境!”
“太可怕了!這個盧胖子,心機之深沉,心腸之狠毒,都遠在我之上啊——!”
“來人!把這個狗奴才給拖下去,捆好了!一會老娘要親自押着他去向皇上負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