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程給黃台吉出的主意,倒是讓黃台吉心裏有了些底。“大汗,如今之際,當先戰,如能戰勝,則最好,如不能戰勝,或是損失太重,則就要示弱了,隻要讓明朝裏的那些文臣傻子覺得滅我大金相當容易,不世之功垂手可得,想必他們願意争一争的,如果能挑動那些傻子文臣互相争奪,這關外,說不準會再出現第二個王化貞也說不準……”範文程小聲的說道。
“這個嘛,本汗也不是沒想過,可明皇太過于強勢,即便是有大臣要争,怕也未必能成功,從如今明皇對秦良玉的看重來看,要換将,怕不容易啊!”黃台吉早先也聽過這個主意,當時是聽了,但當時局勢對自己這邊有利,聽了也就聽了,并沒有太在意,也沒有實質『性』的動作,此時形式不一樣了,又開始考慮這個策略起來。
“非也,大汗,明廷裏那些文臣,其卑鄙和無恥,非是大汗所能想象,那些人爲了争權奪利,是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當年的熊廷弼也不是幾次啓用?結果呢?還不是讓王化貞這個傻子給換了,大汗,明廷裏的争鬥,可是遠比外人看到的激烈得多,如大汗要示弱,隻需在給明皇的奏本裏把大金盡量的寫得慘一些,盡量的寫得弱一些,盡量的寫得不堪一些,盡量的在用詞方面多說些卑躬自貶的話,那些文臣都是滿腦子的争權奪利,看了大汗寫得如此虛弱和卑躬的話,他們大概會以爲,要滅我大金,他們也可以做到,如果能造成這種态勢,文程敢保證,明廷裏會有人想辦法把孫承宗,秦良玉之流換走的,畢竟,滅我大金,對明廷來說,可是不世之功,隻要讓他們覺得,我大金是如此的不堪,随便來個人都可以滅了我大金,文程相信,他們必定要心動的……”範文程把這一招又提了出來。
“唔……,這個,讓本汗想想……”黃台吉依舊和先前一般,依舊不是很願意使用這一招,這一招他也懂,不外乎就是在給明朝的上奏中,把大金寫得低下,卑躬,弱小,懇求明朝原諒等等,讓明朝的那些滿腦子都是争權奪利的文臣們以爲,滅大金是随随便便,分分鍾的事,進而互相拆台,互相争鬥,最後關外換人,一般來說,換來的新人,一般都是什麽都不懂的傻子文臣。
這種看似不可能發生,看似無法想象,看似荒唐和荒謬的事,其實,就一直在上演,薩爾浒到前幾年的熊廷弼,幾乎如出一轍,黃台吉是很相信這一招的成功幾率的,隻不過,如今他号稱是大金,也是一國之主了,這樣随随便便的給别人低頭,他這個國主的臉面,實在是放不開,黃台吉也不想輕易的就自墜名頭。
如果翻開明朝最後這段日子的曆史,就會發現,這種換上什麽都不懂的文臣出來打仗的荒唐事,發生的不是一次兩次,一直到明朝滅亡。
黃台吉想了一氣,終究還是沒有決定立刻這樣做,如今數萬大軍和明朝對壘,這頭可不能輕易的就低。
“……此事憲鬥可留意,看如何『操』作才最好,待本汗……,找個适合的機會吧……”黃台吉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本想說再想想,話到嘴邊,變成了找個适合的機會。
“喳!……”範文程應了聲。
“……憲鬥不妨說說,可還有其他計策可破明軍?”黃台吉又問道,範文程說的這幾條計策,雖然說不上能一定制勝,可也算是有迹可尋,比阿敏那種一個勁的往上沖強百倍。
“回大汗,文程以爲,如今要說破明軍的辦法,也不是沒有辦法,隻可惜……”範文程見黃台吉對自己提的那個事猶豫,心思仿佛也飄忽了許多,再說出來的話裏,似乎多了些東西。
“哦,隻可惜什麽?憲鬥不妨直說。”黃台吉問道。
“大汗,能破明朝軍陣的,其實,莫過于大炮了,特别是紅夷大炮,明軍如此密集的聚集在一起,隻需一炮下去,就可擊穿整個軍陣,如果能有得幾門紅夷大炮,則此戰就相當的容易了,明朝此軍陣,依文程看,當是專門爲克制騎兵而設,而克制此陣的,莫過于大炮……”範文程說道。
“……憲鬥倒是說得不錯,隻可惜,隻可惜啊!我大金隻谙熟弓馬,對于火器,卻不擅長啊!更别說大炮了,先前還有些從明朝那裏弄到的大炮,如今,倒是一門也沒有了啊……”黃台吉又長長的歎了口氣,這個問題,可真的是個糾結的問題,這個軍陣,其實有很大的弱點,那就是軍陣實在是太密集了,如果被大炮擊中,那場景,當真叫一個慘烈,可惜,明朝顯然也知道大金造不出大炮,故此,毫無顧忌的用這種超級密集的軍陣。
“大汗,如果能從哪裏買一些大炮救急,則是最好不過……”範文程說到這裏,把腦袋稍稍的低了下來。
“憲鬥說得輕巧,如今四面都被明廷圍困,海上、關口更是嚴密***,本汗就是想傳遞些消息,也極爲困難,又何況是買大炮?即便是能買幾門大炮,在明廷衆多大炮面前,怕也走不了幾個回合啊!”黃台吉又歎息道,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想過,可一想到明朝動辄幾十門,幾百門大炮,他就是有能力弄到幾門炮來,也不敢拉上戰場,怕還沒一個回合,就被明朝的炮手揍趴下了,用大炮打明朝軍陣,是一塊看似美好的美味,實際則是不可能辦到的。
“……大汗,既然買不到,不妨自己造……”範文程說道這裏,腦袋更加的低了。
“自己造?憲鬥的意思是?莫非,憲鬥懂得鑄炮之法?”黃台吉倒是眼睛一亮,鑄炮,這在黃台吉眼裏,可是一個極爲龐雜的工程,沒有相當的學問,是無法辦到的。
“非也,大汗,憲鬥也不會造,不過,據說有夷人傳教士會造,如能派人到海上請一些夷人傳教士回來,最好不過了,運人比運大炮輕松得多,要躲過明朝的盤查,也不是很難,如能得夷人傳教士的幫忙,鑄造出大炮,則日後和明朝作戰,明朝再敢拿此陣對陣,我大金當輕易破之,或許又是一個薩爾浒大捷,……”範文程低着腦袋說道。
見範文程低着腦袋說話,黃台吉本想好好的一下範文程的臉『色』,還沒看出個所以然,又被範文程的這個主意吸引住了。
“憲鬥的意思是,讓本汗未雨綢缪,爲日後打下基礎?”黃台吉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些範文程的話,有些驚訝的問道。
“回大汗,正是如此,如果請夷人傳教士鑄炮能和示弱,能和當下戰事合在一起考慮,則更好,如果此戰不利,則大汗示弱,如能讓明廷換人,則是更好,一旦明廷換人,必定以爲我大金好欺,必定有複遼之打算,必定會有攻盛京之打算,我大金隻需不斷示弱,将明軍引入内陸,讓明軍覺得,我大金懼怕明朝軍陣,對明朝軍陣毫無辦法,隻要如此三番五次下來,明軍必定放松警惕,隻需尋個豔陽天,在明軍以爲我大金不會出戰之日忽然出戰,待明軍擺成軍陣,則以鑄造好的大炮猛然擊之,想必明軍必定會被突如其來之打擊打懵,再由我大金勇士沖殺,想必,可以一舉解決明皇的白杆兵,想此時明軍已深入内陸,人怎麽可能跑得過馬?必定會全數被我大金全殲,故此說,一旦成功,就又是一個薩爾浒大捷,明廷必定遭受極重的損失,數年内别想再對我大金有任何辦法……”範文程詳細的說出了自己的辦法,雖然沒有對眼前的戰事作出多麽好的建議,可卻在爲今後幾年的事謀劃。
“本汗也不得不說,憲鬥不愧是本汗的諸葛,此策如果成功,我大金在這關外,必定再無敵手,整個大草原,都将在我大金的掌控之下啊!”黃台吉的眼睛裏冒出了精光,欣喜的看着範文程,這個範文程的腦子确實不一般,這個計策,确實是厲害,将就着如今的态勢,化不利爲有利,一步步的設下陷阱,讓明朝一步步的走到陷阱之中去,最後徹底的給明朝當頭一棒,讓明朝徹底的失去影響關外的能力,則整個遼東,草原大漠都将歸到大金的掌控之下,如果能走到這一步,則大金就再也不懼怕明朝了,任何一點可以入關的邊牆,能防得住誰?如果能走到這一步,那可真的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大汗,此策雖然看似好,實則,也是極爲難辦到的。”範文程依舊是低着頭說話。
“哦,憲鬥不妨說說,有哪些難辦的?”黃台吉來了興趣了,臉上的焦慮也開始淡去,欣喜和微笑浮現在了臉上。
“回大汗,其一,出海聘請夷人傳教士,得需要有得力和可靠之人去辦,還得斟酌夷人會不會鑄炮,如請回來的是個不會鑄炮的夷人,則也是無用的……”
“其二,此事,需要極度的保密,務必使鑄炮之事保密是此策成功的關鍵……”
“其三,示弱之事,光憑明廷自己争名奪利,也不能保證示弱一定能成功,如能派遣一深知明朝朝廷内情的得力之人深入中原,從中支應、挑撥此事,則此事成功的機會,高很多……”範文程低着腦袋,将這幾點要點一一的點明。
黃台吉覺得這個計謀,挺好的,算是一個額外的手段,成功了,算是殺招,如果沒成功,也于大局無礙,黃台吉倒是對範文程刮目相看了,不過,聽到範文程的這幾點意見,眼睛裏又冒出許多疑『惑』,看向範文程的目光,又不同了。
這三點,其中有兩點都是說要一個得力的人,要一個得力的,能深入中原去辦這件事的人,這個人不僅要知曉這個計劃,還要能和夷人打交道,能分辨夷人的真僞、好壞,更要對明廷内部極爲熟悉,更是要有能力去挑撥明廷,那麽,一般人肯定無法勝任這個角『色』,黃台吉在腦海裏把适合這個要求的人一一的過了一遍,沒有一個适合的,又仔細看了看眼前的範文程,似乎隻有範文程滿足所有的條件。
黃台吉看向範文程的目光,不一樣了,以範文程的聰明,和夷人打交道,難不倒他,分辨夷人會不會鑄炮,更難不倒他,範文程更是對明廷内部的運作熟悉的不得了,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更是這個計劃的發起人,所有的要求都符合……
範文程把腦袋低得很低。
黃台吉的目光,則是充滿了疑『惑』,眼神漂浮不定,目光不斷的在範文程的臉上巡視。
“……呵呵呵……”難以言喻的壓抑,沉默一陣子之後,黃台吉忽然笑了起來。
“……非是本汗信不過憲鬥,隻是,本汗更需要憲鬥在身邊謀劃,且去明朝,也必定是兇險重重,本汗也不希望憲鬥冒險,雖然此策如果成功,定能解我大金之危,可本汗覺得,依舊不能和一個憲鬥相比較,如果要在憲鬥和此策之間選一個,本汗肯定是要選憲鬥的……”黃台吉“微笑”着解釋道。
“文程謝大汗看重,文程誠惶誠恐!”範文程一直低着腦袋,連忙說道。
“……嗯,此策也算是好計策,本汗也不會放棄,會派人去的,還需憲鬥爲本汗把關……”黃台吉“微笑”着說道。
“喳!……”範文程低聲答應道。
原本有些壓抑和陰沉的氣氛,更加的壓抑,更加的顯得陰沉。
……
三岔河。
海上。
一艘巨大的戰艦之上,幾個人圍坐在一個沙盤面前,似乎在商議着什麽,這幾個人,正是孫承宗,秦良玉,滿桂,『毛』文龍等幾人。
“閣老,鞑子已經蜷縮在那裏數日了,也不見鞑子有任何動靜,不知道鞑子打的是什麽主意。”秦良玉首先就把情況說了一遍,鞑子到三岔河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修整,也早就修整過了,可現在卻沒一點動靜,很是奇怪。
“閣老,依末将看,是鞑子怕了咱們的軍陣,沒有好辦法,來了也是送死,肯定不敢貿然上前,怕此時,鞑子正在頭疼呢……”滿桂也大大咧咧的說道,他給孫承宗做過中軍,孫承宗是他的老上級了,對他關照有加,故此,在孫承宗面前,滿桂也不是很拘謹,倒是有事說事。
孫承宗倒是很平靜的看着在場的幾人。
“振南如何看?”孫承宗看了看『毛』文龍,就『毛』文龍沒發言了,孫承宗想聽聽『毛』文龍的發言。
“回閣老,末将以爲,鞑子此次龜縮不前,肯定是在打什麽主意,至于是什麽主意,末将就不知道了,不過,末将以爲,以白杆軍陣的威力,鞑子是讨不了好的!”『毛』文龍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如今大勢對明朝有利,前些日子,更是給了鞑子當頭一棒,大大的提升了明軍的氣勢,如今鞑子縮頭,也很好理解,參詳過了白杆兵軍陣之後,『毛』文龍也不得不佩服,這個軍陣的威力相當的大,是專門用來克制鞑子的。
孫承宗聽了『毛』文龍的話,也沒立刻就表态說鞑子一定會如何如何。
“自如那裏的情況,有些出乎意料了……,沒料到,鞑子居然敢留一部兵力繼續圍松山堡,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這樣一來,自如那裏的騎兵,可就到不了三岔河了,可能參加不了三岔河之戰,我大明的騎兵卻是少了不少啊!振南,滿桂,決戰之時,你們的壓力就更重了,可敢戰?”孫承宗倒是說起了另外一件事。袁崇煥的人馬,因爲鞑子在松山堡沒有撤光,而失去了渡海來三岔河的機會,如今,兩萬精銳騎兵被牽制在錦甯,到不了三岔河,這個問題,更讓孫承宗着急。
“閣老放心,俺滿桂毫無問題,閣老……,不,總指揮指哪滿桂就打哪,決不讓閣老失望……”滿桂倒是大大咧咧的就回答道了。
“閣老隻管放心,振南既然既然來了,就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的,不戰至最後一人,絕不言輸……”『毛』文龍也是信誓旦旦的說道。
“閣老,雖然少了袁大人那裏的人馬,可鞑子也少了相應的人馬,說起來,我大明就未必吃虧,……據說袁大人正在和圍松山堡的鞑子對峙,袁大人似乎有解決那股鞑子的意思,隻是不知道,袁大人能不能解決那股鞑子,既然虜酋敢留一部在那裏繼續圍困,這一部人馬,必定是不弱于袁大人的,袁大人如果要取勝,怕也不是易事……”秦良玉見滿桂和『毛』文龍回答完了,立刻說道。
孫承宗點點頭,如秦良玉所說,袁崇煥那裏的兵馬雖然未到,少了不少騎兵,可鞑子那邊也少了不少兵馬,算下來,也未必就是明朝吃虧,隻是,這多少有些和原計劃不符。
“閣老,末将以爲,如果袁大人一定要對那股圍困松山堡的鞑子動手,隻要決心下得大,未必不能赢,關鍵在于‘決心’二字,一切隻看袁大人有多大的決心……”『毛』文龍忽然『插』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