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七月二十日。北京内城,崇文門裏街,黃華坊,石大人胡同,這條胡同,今天,已經被戒嚴了。越是戒嚴,人們的好奇心理也就越重,紛紛上前去看到底是怎麽回事,胡同口的人也越聚越多。
“我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天怎麽戒嚴了?看樣子,好多官兵啊?”一個站在胡同口看熱鬧的人張口問到。
人群中,立刻又人回答道:“咳,能有啥事,不就是這石大人胡同裏如今出了個寶源局嗎?人家戒嚴了要拉銀币呢。”一個“知情人”立刻透『露』消息道。
圍觀的群衆聽到了“内幕消息”,立刻紛紛議論紛紛。
“我說,大兄弟,不會吧,即便是寶源局拉銀币,也不至于要戒嚴啊,這銀币那天沒拉?這戒嚴,這得拉多少銀币啊?”這個張口問話的人見有人知道内幕,立刻好奇的追問,看熱鬧,是國人的天『性』,即便是打仗,老百姓也會搬個闆凳在戰場上圍觀,可謂生猛。
“嘿嘿,這還用問,拉一點銀币用得着動用這樣多的官軍?還是錦衣衛,這除了當今皇上,誰能指揮得動錦衣衛?”這個“知情人”又解釋到。
群衆們一聽,一副原來也是的模樣。
“我說呢,怪不得,今天這樣大的陣仗,原來是聖天子拉銀币啊!啧啧,也不知道拉多少銀币,看樣子,得十幾車吧?”
那個“知情人”沒有回話,另外一個“知情人”接口道:“十幾車?十幾車就值得戒嚴?你也太小瞧聖天子了,聖天子那回做事這樣小家子氣了?我一個兄弟的大姨媽的妹夫在錦衣衛裏當差,嘿嘿,你們猜猜,這一次準備了多少車子?”第二個“知情人”繼續爆料到。
群衆也被這個人吊起了胃口,紛紛起哄。
“我說大兄弟,五十車有吧……”一個大媽聽别人聊天,聽得兩眼放光,見别人讓猜猜有多少車銀币,立刻把自己心目中最多的車數報了上來。
第二個“知情人”一臉的鄙視,搖搖頭。那個猜五十車的大媽倒是不好意思了,自己猜了最多的車數了,别人還鄙視的搖頭,明顯就是說自己猜少了,這個大媽臉一下子就紅了,很不自在起來。
“我說大兄弟,不該會有八十車吧?八十大車,都是那種拉一千斤的大車……”一個老爺子也聽得起勁,跟着别人起哄,猜這次有多少車。
群衆們都用灼熱的目光盯着看着這個“知情人”,看他說多了還是說少了。
第二個“知情人”繼續鄙夷的搖搖頭,但是這次,說了幾個字:“這位大爺說得沒錯,車是大車,可不是拉一千斤的大車,嘿嘿,說出來吓死你們,全都是拉兩千斤的大車……”,這個知情人一副神秘樣,有模有樣的說道。
啊!
群衆們一聲驚呼!
“兩千斤,唉喲我的媽呀!這得多少銀币啊?”那個猜一千斤大車的老爺子嘴裏一聲驚歎,确實給這兩千斤的大車給吓住了。
群衆裏,有不少人顧不得什麽體面不體面,開始搬起指頭算帳了。
“八十車,一車兩千斤,這就得有十六萬斤,這少說也有二三百萬兩銀子吧……”一個帳房先生模樣的人對算術比較精通,最先算出來數據。
“老張頭,沒算錯,少說也有二百多萬兩銀子呢,換成銀币,怕有三四百萬個銀币吧……”
……
人群中,開始就這批錢到底有多少議論紛紛起來,場面甚是熱鬧。
“不對,老張頭,你算的是八十車,興許還不止八十車呢,對吧,大兄弟,你倒是說個準數,到底有多少車啊……”人群中有人發現,八十車這個數字也還不是很準确的。
群衆再次把炙熱的目光對準了那個“知情人”。
那個知情人也洋洋得意:“咳咳,嗯,其實,這個到底有多少車,我那個兄弟的大姨媽的妹夫喝酒的時候跟我說過,不過,他也說,這似乎機密,絕不可外洩了,否則到時候會有麻煩的……”
群衆一聽沒有具體的消息,很失望,不少人甚至發出鄙夷的聲音。
那個知情人又說道:“不過,絕不會少于這個數……”說完,第二個知情人舉起手,大拇指捏住食指,豎起另外三個指頭。
啊!
噢……
群衆們又是一陣驚呼。這個數,是三個指頭,也就是說,不會少于一百車……
衆人的目光徹底的明亮起來。讓這周圍的光線都亮堂了不少。
“我說,這得有多少銀币啊,用得着用一百大車來拉?聖天子做事果然就與衆不同啊!大氣,沒得說啊!”群衆羨慕的說到。
“那是自然,聖天子的銀子,那是花不完的,聖天子家裏可是有金山銀山的,沒銀子隻要從金山銀山裏搬一點就可以了……,你們也不瞧瞧是誰運銀子,銀子少了,聖天子還看不上眼呢……”一個群衆立刻附和道。
“啧啧,要是這些銀子能給我分一點就好了,我可是幾輩子都不用愁了……”
“我說,這些銀币,不會是假的吧?皇上他又這樣多錢嗎?”一個穿着富态的人疑『惑』的問了句,這個富态的人,是聽說了寶源局戒嚴了一條胡同運銀币,特地趕過來看看的,剛來,見圍觀的人很多,也在談論這件事,也就聽了下,順便也準備問點情況。
這一說可是捅了馬蜂窩了。
“哎,我說,看你這人穿得不錯,也是個富貴人家的人,怎麽就沒見過錢是咋地?聖天子能沒錢嗎?那一千萬兩銀子赈災,你以爲不用掏銀子的啊?聖天子連一千萬都能掏出來救濟天下的人,這幾百萬兩算什麽……”老百姓當中,立刻就有人爲皇帝打抱不平,皇帝的那一千萬兩銀子救濟天下的災民,倒是讓老百姓感覺到了溫暖,既然這次可以拿這樣多的銀子救濟别人,日後,如果自己遭災了,聖天子也因該會救濟自己,所以,當然得替聖天子說話。
“就是……”
“就是……”
人群中立刻一片贊成聲,紛紛聲讨那個質疑皇帝的人。
那個富态的人也随群衆指責,不作聲。
群衆見敢質疑皇帝沒錢的人不出聲了,一個個以勝利者的姿态自居,洋洋得意。
石大人胡同口,早已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都是來敲熱鬧的,都是來看銀子的,其實,如果不是早就預先要翻車,他們根本就看不到任何銀子,也就是從衆心理,真的隻能來看熱鬧而已。
順公公正在寶源局裏,教導着幾個小太監“演戲”。
“哎呀,你們别搶,别搶,這些銀币,都是陛下送到銀行裏給軍票作保的銀子,你們這群天殺的,敢搶陛下的銀币,活得不耐煩了……”一個小太監輕聲輕語的,邊說,一邊用手揮動着拂塵,娘聲娘氣的“嬌喊”道。
順公公則在一邊看着,點着頭,這次的表演,已經和他心目中車隊被撞之後的情形差不多了。
“好了,小璇子,這次,差不多了,我們這就啓程吧,他們在外面都等不及了,記得,你跟着運銀币的車隊,那裏被撞了,你就往 那裏趕,到時候會有人搶銀币,你就裝做氣急敗壞的樣子罵那些人,官軍趕過去要一點時間,所以,這些說辭,就得靠你說出來了,明白嗎?”皇帝交給他的任務,他又找了兩個心腹來表演這件事,務必把皇帝交代的事辦好,爲皇帝的軍票做足面子。
“回公公的話,小的記住了,包準不會壞事的。”那個被稱作小璇子的小太監,立刻低聲順氣的說到。
“好了,咱們這就出發吧。”順公公見萬事俱備,立刻出發。
……
寶源局的車隊,終于開動了,車隊如同一條長龍一般,緩緩的行進,都是能裝二千斤以上的大車,車上的東西,都用統一的大木箱子裝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出是什麽東西,車子也被這些東西壓得咯吱咯吱作響,可見,車上的東西,絕不輕。
石大人胡同口,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從第一輛經過的車子就有人跟着喊數字,過去一兩馬車,就喊一聲,不知不覺的,群衆也就跟着喊起來,因爲這車子實在是太多了點,數車子,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人群很快就數超過了一百這個數字,再看後面,車隊依舊是一條長龍。
“不會吧,都過了一百了,怎麽還有這樣長啊?好像才過了一半,這車,也太多了點吧……”群衆當中,不少人都驚訝的說道着,當初有人說一百輛,本以爲就很多了,誰知道,數過了一百了,後面仍然是一條長龍,這車子,相當相當的多。
車隊依舊在咯吱咯吱的緩慢向前進,從寶源局的石大人人胡同進崇文門裏街,到長安街的大時雍坊,六七裏路,路上,跟着看新鮮,看熱鬧,看稀奇的人群,已經越來越多,因爲傳言這次運好幾百萬枚銀币過路,這種稀奇,怎麽的,也要看一看。
長安街,某處看熱鬧的人群當中,有人開腔了。
“我說,這些是不是運的銀币啊?”
“那還用說,從寶源局出來的,不是銀币是什麽?”一個“知情人”立刻回答道。
“這樣多銀币,誰的啊?”
“這還用說,能動用錦衣衛的,除了當今天子,還能有誰?”這個知情人立刻說到。
這一群看熱鬧的人群,見有人聊天爆料,也是尖着耳朵聽。
“那倒是,我也看出來了,也就聖天子有如此多的銀币……”
“可不是,聽我姐夫的一個朋友的同僚說,這次運這樣多的銀币,是運到銀行裏去的,專門去用做兌換軍票的。”知情人繼續爆料道。
人群不少都是帶着驚異的目光瞧着這個知情人。
“我說大兄弟,你是怎麽知道的?”
“嗐,還能怎麽知道的?我姐夫的那個朋友的同僚喝酒喝多了,自己吹噓出來了,說陛下正調集一大批銀币,準備用做軍票的保證銀,用來給軍票兌換銀币呢……”
啊!
人群一種驚呼!這樣一大筆的銀币做軍票的保證銀,實在讓人出乎意料。
“這怕是有好幾百萬枚銀币吧。”
“那是,聽我姐夫的那個朋友的同僚說,這次,有四五百萬兩銀子呢,都要化成銀币……”這個個知情人繼續爆這猛料。
“我說大兄弟,這樣多的銀币都是給軍票兌換的?這也太多了點吧?”一個比較清醒的路人問道。
“太多,這可不多,聽說,陝西那邊可能會有大動作,聖天子才準備了這樣多的銀币,準備充做軍費呢,不然,也不可能一次就化五六百萬個銀币,你說是不?”知情人繼續爆料。
“那到不錯,陝西那地方,今年可是絕收啊!雖然有聖天子的千萬兩銀子赈濟移民,可是曆來,大災之後都會有人造反,這次,怕也不會例外啊!聖天子這大概是提前做準備了……,聽說,北邊也不太平,怕這次鑄這樣多的銀币,也有對付北邊的意思吧……”這個人見識比較廣,基本認同了“知情人”說的話,而且自己還腦補出了北邊有事的可能『性』。
聽八卦的群衆聽了,紛紛點頭,覺得有道理,等會回去了,也好跟街坊鄰居吹噓吹噓。
“可不是,聽我姐夫說,今年銀行就會到陝西去開分号,我姐夫那個朋友也會過去,否則,這種緊密的事,我怎麽可能會知道……”知情人繼續說到。
“喲,沒看出,您姐夫的朋友還是銀行裏的人,那可是好地方啊!錢多,錢多啊!有禮了,有禮了。”有人立刻跟這個“知情人”套近乎……
……
車隊轉上長安街,一輛失控的馬車,沖向運銀子的車隊。重頭戲來了。
“讓開,讓開,馬受驚了!讓開,馬受驚了!”駕着馬車的漢子,站在馬上,狂喊到……
看熱鬧的人群呼的一下圍觀得更緊了,幾乎是跟着馬車的腳步往前跑,準備看看這次這家夥怎麽收場,一邊是皇帝運銀币的車隊,一邊是瘋馬。霎時間,就把這長安街圍了個水洩不通。
“閃開,閃開,馬受驚了……”那個駕着馬車的漢子依舊狂呼到。
在前面開路的運銀隊伍,見一架兩匹馬拉的馬車朝自己沖過來,不由分說,立刻紛紛避讓,讓這架馬車繼續瘋跑。不過錦衣衛的頭領額頭開始冒汗,抽出刀子狂喊道:“别撞運銀子的車子,不然……”
這個駕着馬車的漢子,仿佛聽見了這個錦衣衛軍官的呼喊,駕駛技術也是了得,硬是駕着馬車避過了前幾輛馬車。
不過,這馬實在是受驚了,不好控制,避過了前幾輛馬車,後面的實在是避不開,因爲圍觀的群衆實在是太熱情了,已經把路圍得越來越窄。
“碰……”
馬車不可避免的裝上了一輛運銀子的馬車,把運銀子的馬車撞散架了……車子上裝銀币的箱子滾落下來,箱子蓋子也被掀開,銀币“嘩”的一聲,倒灑了一地。
那個漢子駕着瘋馬的馬車,似乎是經過特别加固的,撞倒了第一輛運銀車之後,又接連撞到了第二,第三輛運銀車……
“嘩……”
“嘩……”
“嘩……”
一箱一箱裝得整整齊齊的銀币從箱子裏灑落出來。灑滿了整條街。
安靜!
絕對的安靜!
隻有呼吸聲在逐漸的加重。那一地的銀币,在太陽的照曬下,銀光燦燦,說不盡的誘人。負責押送的錦衣衛傻眼了,也癡呆了,不知道該怎麽辦,一方面,這是自己負責押運的東西,這是皇帝的,另外一面,這銀币,也是在是太多了點。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開始不斷的推擠,推搡。呼喊聲,咒罵聲比起此伏,人群一浪一浪的靠近那些銀币,在最前面的人都快哭了,前面可是錦衣衛的刀子,後面是一群人在推……
“撿銀币啊!”不知道誰喊了句……,然後,錦衣衛們苦苦維持的防線,徹底的垮了,人群蜂擁朝那些被撞散落下來的銀币擠去,跑在前面的人,開始彎腰撿銀子,一把一把的銀币往自己的腰包裏揣……
一個娘娘腔聲嘶力竭的喊道:“不許拿,不許拿,這些銀币都是陛下給軍票作保的銀币,你們這群天殺的,敢搶陛下的銀子,活得不耐煩了嗎?這些可都是給軍票作保的銀子啊……”如同排練的時候一般,這個小璇子很合适的出現了該出現的地方,很自然的就喊出了軍票相關的内容,一邊使勁的用拂塵抽打那些撿銀子的人。不過,不少挨了打的人見是個太監拿着“雞『毛』撣子”打自己,還一臉滑稽的大喊,也就沒心思跟他計較,繼續蹲下來撿銀币。
在前面開路的錦衣衛百戶漲紅了臉,舉起已經出竅的秀春刀,大喊一聲:“兄弟們,跟我上,這群挨千刀的,居然敢搶我們錦衣衛的東西,活得不耐煩了……”說罷,狠命的朝着那些被撞翻的運銀車沖去,一邊沖,一邊用刀背去砍那些擁擠的人。
人群這才如『潮』水褪去一般,讓開一條路,等這個錦衣衛的百戶“殺”到翻車的地方的時候,地上的銀币,已經被撿走了七七八八,隻有一些零散的在地上了。
這個錦衣衛百戶看着翻到在地的馬車,空空如也的箱子,銀币已經不翼而飛,再看看人群,撿了銀币的人順着“『潮』水”溜走了,剩下的,都是一副我沒拿銀子,和我無關的樣子,這個錦衣衛百戶惱怒交加,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來。他完了,給皇帝押運銀币,本以爲是個好差事,沒料到,會出這種事,他這次别說頭上的烏紗帽保不住,怕是就連這項上人頭,也保不住了。真的是“傷心”的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