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樸微笑搖頭,眸子裏卻流露出一絲贊許之色,柳如是果然很有戰略眼光,一眼就看出扼住運河的聊城是關乎北伐成敗的要害之地,這一點她比甄有才強多了,甄有才雖然詭計多端,在戰略上卻缺乏大局觀。
不過,與王樸老辣的戰略眼光相比,柳如是還是缺了些火候。
“爲什麽?”柳如是美麗的大眼眼睛流露出了一絲不服氣,“爲什麽現在還不到打聊城的時候?聊城緊扼運河,是關乎北伐成敗的命門所在!現在聊城隻有幾千建奴把守,中央軍可一鼓作氣拿下此城,爲什麽要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呢?”
王樸沒有回答柳如是的問題,卻反問道:“拿下聊城之後,接下來該怎麽辦?”
“當然是直搗京師!”柳如是白皙的粉臉上湧起一抹激動的绯紅,嬌聲說道,“隻要中央軍出現在北京城下,就能從戰略态勢上形成一劍封喉的态勢,因爲侯爺曾以千餘家丁打破盛京,鼠兩端的姜鑲、王承胤、唐通等人肯定會再次倒向大明,從而對北京城内的建奴形成四面圍攻态勢,如此一來,建奴的末日就到了!”
完美的戰略構想,王樸情不自禁地在心底暗贊一聲。
但這隻能是戰略構想,永遠不可能成爲現實,身爲穿越,王樸知道最靠不住的就是割據軍閥了,把覆滅建奴的希望寄托在姜鑲、王承胤、唐通這些鼠兩端的割據軍閥身上,是非常愚蠢的!
沒錯,隻要中央軍出現在北京城下,再取得一兩次勝仗,姜鑲、王承胤、唐通這些牆頭草肯定會和建奴翻臉,宣布“重投”大明懷抱,但是王樸更清楚,這些軍閥絕不會出動一兵一卒。他們隻會看着中央軍和建奴拼個你死我活!
這樣一來,中央軍就成了孤軍深入,而且後勤補給線長得讓人無法想象,從淮安到北京足有一千餘裏,這麽長的後勤補給線不但讓糧草辎重和武器彈藥的輸送變得困難,更給了建奴無數迂回偷襲的機會!
彈盡糧絕的中央軍一旦陷入建奴大軍的重重包圍之中。結果隻能是全軍覆滅!
大明中央軍和建奴畢竟有着本質地區别。建奴是冷兵器軍隊。可以對大明百姓進行血腥掠奪。施行“以戰養戰”地後勤補給策略。因此。隻要氣侯适宜、兵力充足。建奴軍隊可以一直打到江南而不必擔心後勤補給地問題。
大明中央軍是火器軍隊。武器彈藥地消耗量非常龐大。必須及時補充。要不然整支軍隊就會完全喪失攻擊力。另外。大明中央軍也不可能在國境内實施“以戰養戰”地策略。因此。中央軍對後勤補給地依賴就非常嚴重。
正是由于後勤補給地限制。王樸給此次北伐制訂地作戰目标隻是威脅北京迫使建奴收縮兵力。而不是攻占北京把建奴趕回關外。當然。這并不是說王樸就不想攻占北京。假如有機會。王樸是絕不會輕易放過地。
“如是呀。”王樸輕歎一聲。反問道。“假如姜鑲、王承胤、唐通他們不出兵呢?”
柳如是冰雪聰明。王樸用話一點她就什麽都明白了。假如姜鑲三鎮總兵按兵不動。中央軍所面臨地形勢就會急轉直下。從穩操勝券變成有敗無勝。不過柳如是并不認爲姜鑲他們會坐山觀虎鬥。
“侯爺。”柳如是說道。“小女子認爲姜鑲他們一定會出兵地。”
王樸反問道:“你憑什麽這麽肯定?”
柳如是應道:“隻要侯爺上奏朝廷,向他們許以高官厚祿,他們沒理由不出兵。畢竟,隻要他們肯出兵,大明各鎮大軍就能形成四面合擊之勢,此戰再無懸念,姜鑲他們三個也能憑借此戰的戰功成爲大明恢複中原的功臣,從此名垂千古。”
王樸道:“不,這隻是你的主觀推測和臆斷。”
柳如是道:“小女子相信姜鑲他們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王樸地表情忽然變得無比嚴肅,沉聲說道:“如是,身爲一名參軍你做的很出色。你提出的戰略構想很有創造性。但是身爲三軍主将,本侯卻不能聽你地。本侯絕不會把一支軍隊的命運寄托在一名參軍的主觀推測和臆斷之上,更不會把一個國家的命運寄托在一名參軍的主觀推測和臆斷之上!”
柳如是道:“可是……”
王樸霍然舉手,阻止了柳如是的分辯,接着說道:“另外,絕對不要高估姜鑲、王承胤、唐通他們的人格,對于這種反複無常的小人,你不能給他們主動選擇自己命運的機會,你得強迫他們接受你地安排!”
柳如是隐隐聽出了王樸的言下之意,美目裏流露出一絲深思。
王樸大步走到牆邊,手指地圖說道:“就說這次北伐,你想到了要利用姜鑲、唐通、王承胤這三鎮軍隊來對付建奴,本侯也同樣想到了利用他們來對付建奴,可你的戰略給了姜鑲他們主動抉擇的機會,而在本侯的戰略中,他們卻隻能被動地充當小卒子,乖乖地聽從本侯的安排!”
柳如是道:“願聞侯爺高見。”
王樸用手中的細木竿重重一點聊城,說道:“正如你所說,聊城是關乎運河航道能否暢通的命門所在,多爾衮也不是個善茬,他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建奴沒在登州、萊州、青州和兖州駐軍,卻在小小的聊城駐紮了好幾千軍隊,大名府地兩萬建奴距離聊城也不過一百多裏地,随時可以趕到救援!”
柳如是聞言輕輕颔,這也是她建議刀疤臉的前鋒營連夜奔襲聊城的原因,因爲大名府駐紮的建奴和聊城距離太近,戰機稍縱即逝。
王樸接着說道:“我軍從濮州擺開架勢,向聊城進逼,先迫使大名府的建奴出兵救援聊城,等大名府的建奴援軍趕到之後,我中央軍再擺開猛攻聊城的架勢。如是,假如你是多爾衮,你會怎麽做?”
柳如是略一凝思,嬌聲說道:“以聊城爲誘惑牽住中央軍,再調集絕對優勢的兵力對中央軍形成合圍,一舉圍殲之!”
“好!”王樸擊節叫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我軍進至北京城下,要面對地是建奴将近二十萬大軍,可在這個小小地聊城,建奴也會調集至少十幾萬大軍,同樣是決定命運的戰略決戰,可在北京打和在聊城打,情況卻完全不一樣!”
“這不明擺着地嗎?”一邊的柳輕煙也忍不住插嘴道,“在聊城打,我軍有就近補給的便利。從淮安到聊城隻有幾百裏,可在北京打,我軍地後勤補給線就會拉長一千餘裏!而且在北京打。建奴是以逸待勞,在聊城打,建奴卻是勞師襲遠。”
“說對了。”王樸欣然道,“另外,在聊城打還有個好處!”
柳如是、柳輕煙齊聲問道:“什麽好處?”
王樸道:“建奴的主力被我軍吸引到聊城之後,北京的防禦就會變得空虛,這時候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姜鑲、王承胤、唐通之輩就會聞風而動,争先恐後地進攻北京。建奴就會陷入進退維谷的困境,而這……才是本侯的殺手锏!”
王樸所說的“風吹草動”指的是紅娘子的河南軍!
一旦建奴主力被吸引到聊城,紅娘子的河南軍就能從彰德府北出保定,直接威脅北京,紅娘子地河南軍一動,姜鑲、王承胤、唐通他們爲了搶功肯定也會跟着出兵,這局面和柳如是的戰略構想中祈求姜鑲他們出兵就完全兩樣了。
兩相比較,王樸的戰略要比柳如是老辣多了!
“原來如此。”柳如是目泛異彩,望着王樸說道。“不愧是侯爺,想地就是比小女子深遠。”
王樸嘿嘿一笑,說道:“這就叫姜是老的辣,嘿嘿。”
“噗哧。”
柳輕煙和柳如是都笑了,柳輕煙笑得很放蕩。
柳如是卻笑得很矜持,美目眯得像兩彎月牙兒,說道:“侯爺,你才不過比小女子大一歲而已,嘻嘻。”
開封。紅娘子行轅。
紅娘子正召集麾下各路義軍将領舉行軍事會議。除了李虎、荊茂成和李侔,還有李棟、李開、李懷理、李懷典、李懷琛、李懷仁等出身杞縣的李氏子弟。
這些李氏子弟原本都在流賊軍中效命,闖賊殺了李岩之後便紛紛領兵回了河南,聚集到了紅娘子麾下。
紅娘子往主位上大馬金刀地一座,冷森森的美目往諸将臉上一掃,一股肅殺之氣就從她的身上彌漫開來,正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将領們頓時噤若寒蟬,一個個都挺直了身闆,眼神正視前方,斜都不敢斜一下。
紅娘子就是那種典型的冰火玫瑰,平常的時候她冷得就像一座冰山,舉手投足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殺氣,殺個人連眼都不會眨一下,隻有在面對心愛地男人時,她才會展露出火一般的熱情,變得比女人還要女人。
看到紅娘子在河南軍中的威信越來越高,李虎心裏充滿了失望。
紅娘子冷嗖嗖地掃視諸将一圈,沉聲說道:“今天我要向大家介紹一位珍貴的客人,有請張領!”
諸将的目光齊刷刷轉向門外,沉重的腳步聲中,張和尚魁梧的身軀昂然出現。
“和尚兄弟!”
“茂成兄!”
“哈哈哈……”
見是張和尚,荊茂成控制不住心下的激動,上前一把抱住了張和尚的雙臂,張和尚也反手抱住荊茂成地胳膊,兩人笑成一團,李虎的眸子裏卻不由掠過了一絲陰影,張和尚不是王樸的心腹嗎,怎麽到開封來了?
紅娘子霍然起身,荊茂成和張和尚趕緊松開手臂,轉身肅立。
紅娘子大步走到張和尚面前,對諸将說道:“張和尚兄弟原本是大明官軍的将領。最擅長訓練新兵,因爲和大明五省總督王樸有過節,不容于官軍,所以隻身前來投奔我們河南義軍,從今以後,和尚兄弟就是自家人了。”
李侔、李棟、李開等李氏子弟紛紛起身向張和尚抱拳見禮。
隻要李虎坐着沒動。他眸子裏的陰郁之色越濃重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才紅娘子說到王樸這兩個字時,李虎覺得她的眼神忽然間變得很溫柔,這種溫柔的眼神,隻在以前看李岩地時候有過。
紅娘子似有所覺,回頭望着李虎道:“虎子。”
李虎趕緊起身,很勉強地向張和尚抱拳見禮,紅娘子又道:“虎子。從今天開始新軍就由和尚兄弟來訓練,你就專門負責鎮壓各府士紳武裝的反抗了。”
山西、陝西交界,孟門關。
李自成地流賊大軍和建奴、關甯聯軍已經在這裏惡戰好幾天了。這幾天一直是吳三桂地關甯軍在打頭陣,幾天激戰下來,流賊固然死傷慘重,可關甯軍同樣損失慘重,可多铎卻還是按兵不動,絲毫沒有讓八旗軍參戰的意思。
建奴大營,多铎行帳。
建奴豫親王多铎正在帳裏飲酒作樂,火盆裏燃起通紅地炭火,把大帳烘烤得溫暖如春。兩名擄來地漢族歌女披着薄薄的輕紗,正扭着腰腰在帳中跳舞,兩名山西妓女簇擁在多铎懷裏,争相用櫻桃小嘴往多铎嘴裏度酒。
多铎左擁右抱好不快活,在建奴所有親王中,多铎的好色是出了名的,每到一地,他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搜羅美女供他淫樂,多铎還有個很惡劣的嗜好。擄來的美女被他**之後就會被斬,還會挖出心肝下酒!
清史稿說大西王張獻忠殺人成性、喜食活人心肝并且屠滅四川,其實完全是污蔑之詞。
張獻忠的确殺人如麻,也的确在青羊宮殺了四川不少讀書人,可他很少殺害老百姓,真正殺人成性,把四川七百多萬百姓屠得隻剩下不到五十萬人地劊子手不是張獻忠,而是滿人何洛會!殺人成性、喜食活人心肝的惡魔也不是張獻忠,而是多铎。
張廷樞這些奴才爲了讨好奴酋康熙。迫不得已才用移花接木之法把多铎的野蠻嗜好和何洛會屠滅四川地劣迹轉嫁到了張獻忠身上。
急促的腳步聲。血透重衣的吳三桂徑直奔着多铎的行帳而來。
守在行帳外的兩名戈什哈铿然拔刀攔住了吳三桂的去路,厲聲喝道:“站住!”
吳三桂抹了把額頭上的血水和汗水。急道:“奴才有急事要見主子。”
“你等着。”
一名戈什哈從鼻孔裏悶哼了一聲,轉身進帳去了。
足足過了好半晌,那名戈什哈才重新出帳,對吳三桂說道:“主子爺說了,如果你想喝酒賞美人就請進,如果是讨救兵那就免了,主子爺還說了,我們大清兵車馬勞頓,眼下正在養精蓄銳,不宜出戰。”
“嘿。”
吳三桂跺了跺腳,轉身去了。
吳三桂剛剛離開建奴大營,一騎快馬就風馳電掣般沖進了轅門,馬背上的建奴騎士翻身落馬,對迎上前來的八旗兵喝道:“京師急遞!”
與孟門關隔黃河相望就是李自成地流賊大營。
李自成不是傻瓜,牛金星也不是白癡,兩人都知道關中對義軍的重要性,現在關中已經成了義軍唯一的根基,一旦失守,義軍就要重新回到以前流離失所的老路上了,這是李自成萬萬不能容忍的。
李自成幾乎把他能調集的軍隊全部調集起來了,鐵了心要在孟門關與建奴和吳三桂決一死戰。
和建奴比起來,最讓李自成恨得咬牙切齒的還是吳三桂這個狗漢奸!如果不是吳三桂降而複反,建奴怎麽可能進關?如果不是吳三桂引建奴進關,此時的李自成早已經是君臨天下的大順皇帝了,又怎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還有,從北京敗退到孟門關,這一路追殺義軍地一直就是吳三桂的關甯軍,幾乎所有的義軍将士全都是死在吳三桂的手裏。
“吳三桂這個狗賊!”
李自成握緊了手裏的大海碗,颔下的虬須就像鋼針一般根根豎起,圓睜的怒目更是殺氣騰騰,咬牙切齒道,“總有一天,老子要剝了他的狗皮,抽了他的狗筋,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做人!”
劉宗敏、李雙喜、田見秀等流賊将領個個情緒低落,義軍面臨地情形非常不妙,他們看不到反敗爲勝地希望,丞相牛金星同樣神色凝重,他現在其實有些後悔了,殺掉李岩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呢?如果有李岩在河南威脅北京,建奴還敢這樣肆無忌憚地進攻陝西嗎?
“報……”
凄厲的号子聲中,一名流賊細作就像得了羊癫瘋似地,跌跌撞撞地沖進了李自成的行帳,然後仆地跪倒在地,喘息道,“禀報大王,吳三桂退兵了!”
“你說什麽!?李自成霍然站起身來,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吳三桂這狗賊明明已經占據了上風,更要命的河對面還有十萬建奴大軍按兵不動,從形勢上看義軍處于絕對的劣勢,吳三桂和建奴有什麽理由退兵?
劉宗敏、李雙喜等流賊将領也霍然起身,牛金星沉聲問道:“此話當真?”
流賊細作連連點頭道:“千真萬确!”
“走!”李自成大手一揮,厲聲喝道,“去看看吳三桂這狗賊在搞什麽名堂?”
ps:後台計數方式變更了,這章按老計數有六千字,現在隻剩五千字了,我們的收入縮水了10%,555555555,
大夥賞幾張推薦票和月票罷,安慰安慰劍客受傷的心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