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有才凝聲問道:“将軍就這麽肯定?”
王樸道:“有才,以你看今天建奴損失了多少人?”
“至少也有四萬人吧。”甄有才道,“不過從旗号上看,損失的不過是漢軍八旗和蒙古八旗,建奴最精銳的女真八旗并沒有受到什麽損失。”
王樸道:“就算損失的都是漢軍八旗和蒙古八旗,也足以讓建奴知難而退了。漢軍八旗是建奴的奴隸,沒什麽好說的,讓他們死他們就隻能死,可蒙古八旗不是建奴的奴隸,他們是不會乖乖地給建奴當炮灰的,建奴要是把他們逼狠了,弄不好他們會背叛。”
甄有才深以爲然道:“這倒是。”
“還有。”王樸接着說道,“大同也不是建奴的主要目标。”
甄有才聞言心頭一動,低聲問道:“将軍是說……”
“沒錯。”王樸肯定地點了點頭,說道,“建奴的主要目标肯定是京師,和京師相比,大同不過是座小城罷了,能有多少油水?昨天一戰也讓建奴嘗到了厲害,他們肯定會想,打下大同的代價太高了,高得讓他們無法承受。”
王樸的判斷是正确的,建奴的确承受不起強攻大同地代價。
第二天上午。多爾衮就率領十萬大軍離開了大同,直撲紫荊關而來,而豪格則率領剩下的三萬大軍繼續圍困大同。這三萬人包括正黃、鑲黃兩旗的一萬旗兵,還有土謝圖、紮薩克部地兩萬蒙古騎兵。
因爲圍困大同的兵力驟然減少到了三萬,豪格聽從了正黃旗大臣希福、索尼叔侄的建議收縮兵力,在四門外設下了四座大營,每座大營各留五千蒙古騎兵駐守,剩下的一萬兩黃旗鐵騎則分别駐紮在北門和南門外,并随時準備接應東門和西門。
不過這樣一來,建奴對環繞大同城的隔離栅欄就無法加以保護了。
當天晚上。明軍就明目張膽摸出城來折毀栅欄,建奴雖然派出騎兵試圖加以阻止,結果卻遭到了明軍火器營的迎頭痛擊,在損失了數十騎兵之後,建奴決定放棄對隔離栅欄的保護而專守大營,畢竟隻要守住四座大營就堵住了大同四門。
守住了四門,外面的援軍和糧草就進不了城,大同就遲早會被攻破。
接下來地幾天,建奴再沒有向大同起任何形式的進攻,城内的明軍也沒有向城外的建奴貿然起反擊。事實上明軍就是想攻也攻不出來了,因爲彈藥的儲備已經嚴重不足,很難再動大規模的進攻了。大同的戰局就這樣暫時陷入了沉寂。
大同城内,總兵行轅。
王樸正在和甄有才、趙信兩人商量對策。
甄有才道:“雷公山上的流賊現在敵友難辯,大同左衛倒是駐紮着一萬多邊軍,不過指望他們擊破城外的三萬建奴顯然是不現實的,現在唯一能指望地就是火器營,可惜的是,火器營的彈藥儲備已經不足以動一次大的進攻了。”
趙信忽然提議道:“能不能隻守不攻?”
趙信的提議并非沒有道理,大同城内并不缺糧食。
爲了擊退建奴。代王朱傳齊幾乎把自己的家底都掏出來了,除了捐銀兩百萬,他還拿出了十萬石糧食,加上王家的八萬石糧食和大批臘肉。要是省着點吃,足夠大同城内七、八萬人吃上差不多一年了。
而建奴對大同的圍困卻無論如何也持續不了一年的,建奴這次大舉伐明隻帶了少量的糧草,他們就指着擄掠大明百姓來維持大軍地後勤供應,就算建奴把大同掘地三尺,也斷然湊不起維持三萬大軍一年所需的糧草。
“不行。”王樸斷然道,“隻守不攻絕對不行。”
王樸想的顯然比趙信更遠,讓建奴長期圍困肯定不行。要是圍困的時間長了。誰敢擔保城内地守軍不會出現狀況?真實的曆史上,錦州城還有松山城。不都是因爲城内守軍的變節才被建奴攻破的嗎?
誰敢擔保大同城内就不會出現“夏承德”?
正史中,是夏承德打開了城門才導緻松山陷落,洪承疇被俘
還有,要是讓建奴長期圍困下去,對大同府的百姓來說也将是一場浩劫。
爲了籌措軍需糧草,建奴肯定會大肆擄掠大同府的百姓,到時候受苦的不僅僅隻是大同府的百姓,王樸也會跟着倒黴,因爲他必須拿出糧食來赈濟衣食無着地大同百姓,大同是王樸地根本,大同百姓又是大同的根本,王樸如果見死不救那就是自絕根基。.
除非王樸能找到一塊新地根據地,要不然,無論是從個人情感還是從理智上,王樸都不能充許建奴肆意屠戮大同府的百姓。
“對,不能隻守不攻。”甄有才附和道,“這次變起倉促,大同府的許多百姓都沒來得及遷入城内,要是隻守不攻,建奴肯定會對這些百姓下毒手,這些百姓可都是大同府的根基,我們不能放建奴去禍害百姓。”
趙信道:“那就隻能想辦法弄彈藥了。”
王樸問甄有才道:“有才,派出去搜集硝土的工匠聯系上了嗎?”
甄有才道:“已經聯系上了,總共搜集了五十多萬斤硝土,眼下就屯放在栲栳山上。要是能想辦法把這批硝土運進城來,制造火藥地原料就齊備了,不是卑職誇口。隻要天氣好,不出五天就能讓它變成幾萬斤火藥。”
王樸皺眉道:“看來得想個辦法把那批硝土運進城來。”
甄有才道:“可那批硝土有五十多萬斤啊,用大車拉至少得裝好幾百車,用人去扛更是至少需要五千民壯,這麽大的陣仗根本不可能瞞過建奴的耳目,到時候建奴派出騎兵進行攔截怎麽辦?”
建奴派出騎兵進行攔載,王樸就必須派出火器營進行接應,這樣一來和建奴之間難免會有一場激戰。然而火器營地彈藥儲備已經嚴重不足了,總不能讓火器營的弟兄拿着上了刺刀的火槍去和建奴拼命吧。
雖然火槍手們拿着刺刀和建奴對砍也未必會落入下風,但王樸不願意這麽幹。
這剩下的四千火槍手可都是他的寶貝疙瘩,不到萬不得已怎能拿去和建奴拼命?
王樸想了想,忽然擡頭喝道:“嫩娘。”
嫩娘進了行轅,脆生生地應道:“在。”
王樸道:“你馬上回一趟王家大院,把小七找來。”
“是。”
嫩娘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雷公山。雖然建奴并沒有向雷公山起進攻,可李岩卻從來就沒有放松過對建奴的警惕,同時也時刻關注着大同的局勢。義軍的密探也時常出沒在大同城外,把大量地消息源源不斷地傳回雷公山大營。
三天前,建奴忽然從雷公山下撤走了。
同時,潛伏在大同城外的密探也傳回消息,建奴的大隊人馬已經離開了大同,隻留下了大約三萬人繼續圍困大同,李岩不知道生了什麽事,急派荊茂成前往刺探消息,這會,荊茂成剛剛回來。正在行轅向李岩禀報他此行的收獲。
“師兄,請喝水。”
紅娘子親自給荊茂成倒了一碗水,又雙手遞到荊茂成面前,荊茂成感激地看了紅娘子一眼。接過大碗一飲而盡,這才意猶未盡地擦了擦嘴角,對李岩說道:“大帥,都打探清楚了,建奴的大隊人馬的确已經離開大同了。”
李岩皺眉問道:“真的已經離開了?”
荊茂成道:“真的已經離開了,奔着北京去了。”
“北京?”李岩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對了。不過讓人奇怪的是大同城還沒有攻破。建奴的大隊人馬怎麽就離開了呢?”
荊茂成道:“大帥,這是有原因地。”
李岩問道:“什麽原因?”
荊茂成道:“末将抓了兩個正好懂漢話的建奴活口。一問才知道,三天前那場激戰,建奴整整戰死了将近五萬人!建奴是覺着已經沒希望打下大同了才離開的。”
“什麽!?”李岩聞言大吃一驚,失聲道,“建奴戰死了将近五萬人?荊師兄,你不會弄錯吧?”
“不會。”荊茂成非常肯定地說道,“雖然那兩個建奴都是硬骨頭,可末将有的是辦法讓他們說出真話,末将敢以人頭擔保,這兩個建奴活口說的都是真的。”
“這麽說這都是真的了?”李岩的神色由吃驚轉爲凝重,低聲道,“一戰就殺了将近五萬建奴,這個王樸究竟是怎麽做到的?難道就是靠的火器營和那套獨特地戰術?厲害啊,太厲害了!”
一邊的紅娘子聽得也是心驚肉跳,建奴的厲害她是知道的,當初隻是七八千建奴騎兵就殺得近六萬義軍毫無招架之力,可王樸一戰就滅了近五萬建奴,這未免太恐怖了些!
雖說王樸曾經兩次出手幫助義軍渡過了大難,李岩也覺得王樸對義軍地态度很暧昧,可王樸畢竟是官軍,而李岩卻是義軍,總有一天兩人會在戰場上刀兵相向,以王樸火器營的恐怖戰鬥力,李岩還能有勝算?
李岩和紅娘子正暗自心驚時,李岩忽然進來禀道:“大哥,王樸派人來了。”“哦?”李岩神色一動,急道,“快快有請。”
李虎領命而去,很快就帶着小七進了李岩的行轅。
這已經是小七第二次來義軍大營了,見了面,小七向着李岩抱拳一揖,朗聲說道:“在下王小七,參見李領。”
“不必多禮。”李岩微笑道,“不知道小七兄弟前來雷公山有何指教?”
小七道:“奉了我家将軍之命,有事相求。”
李岩道:“請說。”
小七道:“有一批硝土屯放在栲栳山,希望李領能帶着義軍兄弟把這批硝土運送至大同城外,則我家将軍不勝感激。”
“硝土?”李岩淡然問道,“是爲了制造火藥嗎?”
小七毫不猶豫地應道:“不錯,正是爲了制造火藥。”
臨行前,王樸曾經對小七說過,此行不必對李岩有什麽隐瞞,事實上王樸也并不打算隐瞞李岩,因爲以李岩之能肯定會猜到王樸讓義軍運送硝土是爲了制造火藥,進而推斷出城内的彈藥已經耗盡了。
既然瞞不過李岩,那還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說出來。
李虎冷然道:“大哥,不能幫官軍運送硝土,誰知道官軍造出火藥是不是要對付我們?”
小七道:“我家将軍說了,這批火藥隻會用來殺建奴,絕不會用來和義軍作戰,但條件是義軍不能再進攻大同!我家将軍還說了,殺敗建奴之後,隻要李領帶着義軍離開大同,我家将軍就絕不留難,而且還有厚禮相贈!”
“小七兄弟請稍待片刻。”李岩道,“事關重大,本帥需要先和各位将軍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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