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賊雖然不比蒙古騎兵強大,可流賊人多啊,驟然間看到這麽流賊蜂擁而來,一個個難免心生恐懼。
“不要慌,大家聽我說。”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千總正站在垛堞上聲嘶力竭地大吼,“流賊隻不過是些不堪一擊的烏合之衆,大家夥每人撒泡尿就把他們澆回去,大家都沉住氣,不要慌……”
“弓箭手,弓箭手在哪裏?”負責弓箭防禦的邊軍千總則在亂哄哄的人群中尋找手下的幾個弓箭隊把總,一邊回頭向自己身後的親兵們大吼大叫,“該死的,何三和趙四跑哪裏去了?你們還愣着幹什麽,趕緊把這兩個混蛋給老子找回來。”
“老九,老九你過來。”一名五大三粗的邊軍把總把一名瘦弱的邊軍将士扯到自己身後,大聲叮囑道,“等會流賊殺上來時,你就躲在大哥身後,别跑太遠,眼睛放亮些,要是有人放冷箭就喊一聲,聽到了嗎?”
“你們這兩個白癡。”一個老兵高揚着手裏的腰刀,正惡狠狠地教訓兩個新兵蛋子,“還愣在那裏幹什麽,趕緊過來幫老子把這擂石壘到垛堞上去,快點。再磨磨蹭蹭的小心老子踢爆你們的卵蛋。”
“火,誰他娘地借個火。”一個老兵站在一大桶架好的金汁邊大喊大叫,“誰有火?借個火,幫老子把這火燒着喽。”
“七哥,我怕。”
“老三,我也害怕。”
陰暗的角落裏,兩名新兵蛋子正在抱頭痛哭:“流賊太多了,我們會死的,一定會死的……”
“快。弟兄們動作快點。”一個把總終于帶着一百多名弓箭手亂哄哄地跑上了城樓,然後指揮着自己的人馬在垛堞後面開始緊張地列陣,一邊揮舞着手裏的腰刀,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喊聲大叫,“列陣。趕緊開始列陣,快點……”
“殺過來了,流賊殺過來了。”一個老兵痞子突然從弓箭隊面前沖過,一邊跑一邊大叫道,“放箭,快他娘的放箭,射死那些狗娘養的流賊。”
“咻咻。”
兩名從未上過戰場地新兵弓箭手以極快的度挽弓搭箭,然後向着前面胡亂射出兩箭,一個正好站在垛堞上嘗試着往城牆外撒尿的新兵蛋子很不幸地被射中了後背。然後慘叫着從城頭上翻翻滾滾地摔了下去。
“白癡。”弓箭隊把總一腳狠狠踹在其中一名新兵弓箭手的**上,怒罵道,“誰讓你放箭了,聽老子号令,老子說放箭你們才能放箭……現在都聽好了,扣上箭,把弓挽滿了,看見沒有。都跟着老子來……”
弓箭隊把總一邊演示,一邊大聲下令,手足無措的新兵弓箭手們紛紛扣上羽箭然後挽滿了弓弦,有兩個耳朵不太好使地新兵蛋子把這話聽成了“都對着老子來”,便傻兮兮地掉轉了箭頭,對準了自己的把總。
“咦,你們這兩個***。把箭對準老子幹什麽?射城外的流賊,射流賊!”
“啊?”
“哦,曉得嘞。”
兩個新兵蛋子又木兮兮地掉轉箭頭,對準了城外黑漆漆的夜空,弓箭隊把總這才大叫一聲再把手一松,隻聽嗡的一聲弦響,扣在弦上的羽箭已經射了出去。其餘百餘名弓箭手也紛紛松弦。一篷箭矢便從城樓上呼嘯而起,在空中飛出百餘步遠。然後向着地面上那一大片耀眼的火光惡狠狠地攢落下來。
耀眼的火光中,成千上萬地流賊正蜂擁而來。
“弟兄們,李大帥說了,隻要進了城就有大碗飯吃,還有大塊的臘肉。”
“弟兄們,代王府裏的金銀财寶堆成山,打下了城池,這些金銀财寶就都是我們的了,哈哈哈……”
“弟兄們,想不想女人?想女人就往死裏幹這些***官軍,把他們幹趴下了,城裏的女人就都是我們的了。”
“哈哈哈,女人,老子要大同城最漂亮的女人……”
黑漆漆地夜空下,脈動着上萬枝熊熊燃燒的火把,伴随着一陣陣歇斯底裏的怒吼聲,是火光中那一張張亢奮到扭曲的嘴臉,在飽飯、銀子和女人的誘惑下,成千上萬的流賊就像是嗅到了寡婦下體味道的野漢子,瞪圓了通紅地眼珠子挺槍躍馬、勇往直前。
鋒利的箭矢終于挾帶着尖銳的厲嘯惡狠狠地攢落,洶湧的人群中頓時響起了綿綿不息的哀嚎聲。
“笃!”
一聲悶響,一名流賊的腳闆已經被鋒利的箭矢射穿,生生釘在了地面上,那流賊頓時彎下腰來,用手抱住自己地腳闆痛苦地嚎叫起來,“我地腳!該死的,我地腳被射穿了,幫幫我,誰來幫幫我……”
“噗!噗!”
又有兩名流賊直接被箭矢射中了咽喉,哼都沒有哼一聲就仆倒在地,隻抽搐了兩下便再沒有任何動靜。
“笃!”
一名高舉木盾正在大喊大叫的流賊隻覺得手中的木盾劇然一顫,急擡頭看時,隻見一截羽箭已經射透了他高舉的木盾,鋒利的箭簇距離他的眼睛隻有不到兩寸的距離,那流賊有些木然地放下了木盾,一邊機械地往前沖一邊望着盾上的羽箭起愣來。
正好從旁邊跑過的一名流賊忍不住搖頭歎道:“老兄,這都沒射死你,你地命可真大。”
“噗!”
這流賊話音方落。又一枝利箭掠空攢落下來,噗的射穿了剛才那名手持木盾的流賊的腦門,那流賊在慣性的驅使下往前奔行了兩仆,然後頹然栽倒在地,剛才說話的流賊愣了一下,趕緊加快了前沖的腳步。
大同城南三裏,有一處小山包。
李岩、紅娘子夫婦正在荊茂成、李虎、李玄諸将的簇擁下站在山包上觀戰。
盡管天色昏暗,可透過城上官軍和城下義軍将士們燃起的成千上萬枝火把,還是能把南門上下地戰況看得清清楚楚。這會,第一梯隊回回營的五千義軍已經殺到了城牆腳下,開始架設雲梯準備奪城了。
“好,太好了。”李虎擊節歎道,“回回營已經殺到城下了!”
“大明的官軍真是越來越不經打了。”荊茂成臉上忽然掠過一絲鄙夷。說道,“讓回回營的人這麽輕松就殺到了城牆腳下,他們的弓箭手都幹什麽去了?照這情形看來,要不了半個時辰,我軍就能殺上城頭了。”
“荊将軍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從官軍中投奔過來地李玄明顯對荊茂成的話感到不高興,反唇相譏道,“不是我小看回回營的弟兄,不要說半個時辰,就是給他們兩個時辰也未必能殺上城頭。”
“是嗎?”荊茂成撇了撇嘴。不以爲然道,“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
荊茂成和李玄唇槍舌劍,言語交鋒,李岩卻對兩人的争吵充耳不聞,站在李岩身邊的紅娘子扭頭望去,隻見李岩眉頭蹙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紅娘子忍不住問道:“相公。你好像在擔心什麽?”
李岩搖了搖頭,像是自語又像是猜測:“城牆上的守軍好像不是王樸的軍隊,不像是,肯定不是!”
說着說着,李岩的語氣忽然變得堅決起來,接着大聲說道:“這肯定不是王樸地軍隊,王樸的軍隊不在城牆上!”
紅娘子道:“那王樸的軍隊會在哪裏?”
李岩凝思片刻。然後肯定地說道:“王樸的軍隊一定就在甕城裏,他要等形勢最危險的時候才投入最精銳的軍隊進行反擊,一舉摧垮我們的攻勢!”
“啊?”紅娘子嬌聲道,“王樸這家夥果然陰險,他想偷襲我們。”
李岩的目光轉向李虎、李玄,喝道:“荊茂成,李玄。”
荊茂成和李玄挺身上前。大聲應道:“末将在。”
李岩道:“立即點齊老鴉營和孤山營地人馬。在城門外集結待命,如果王樸的軍隊出城反擊。革左五營猝不及防一定抵擋不住,這時候你們就給本帥壓上去,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如何也要頂住官軍,嘿嘿,本帥要讓王樸弄巧成拙,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是!”
“是!”
荊茂成和李玄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等荊茂成和李玄走遠了,李虎才有些擔心地問道:“大哥,荊茂成的老鴉營隻有八百人,李玄的孤山營也隻有兩千人,他們未必能擋得住王樸的精銳啊,要不,小弟也把杞縣營的子弟兵召集起來?”
“不必了。”李岩搖頭道,“城門狹窄,大隊人馬無法快通過,隻要荊茂成的老鴉營和李玄地孤山營能及時壓上去,就能對出城偷襲的官軍形成弧形包圍态勢,這樣一來王樸的人馬無法展開,在兵力上将處于絕對的劣勢,等王樸反應過來再想把埋伏在甕城裏的精銳派上城牆增援的時候,哼哼,一切都已經晚了……”
“明白了。”李虎點頭道,“那時候革左五營的弟兄早已經殺上了城牆并且在城牆上站穩腳跟了,等王樸想反撲地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岩點頭道,“王樸唱地這一出,是要摧敵鋒于正銳,挽狂瀾于既倒,并以此來激勵大同邊軍的士氣,本帥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能摧垮我們義軍地銳氣,他是不是真能挽救大同淪陷的命運。嘿嘿。”
箭樓之上,王樸正在觀戰。
看到流賊如此輕松就逼近了城牆腳下并且架起了雲梯,王樸地眉頭不由輕輕蹙緊了,他早就知道大同邊軍孱弱,可他還是沒想到大同邊軍會孱弱到如此地步!
在奄遏海的時候,一萬多邊軍被兩千多科爾沁騎兵一沖就垮也就算了,因爲那畢竟是蒙古騎兵,還算得上是一支勁旅,可城外的這些流賊卻是不折不扣的烏合之衆。對上這樣的烏合之衆,大同邊軍居然也打成這樣,就不能不讓人失望了。
“可惡。”呂六一拳狠狠砸在牆上,氣急敗壞地罵道,“這些家夥也太沒用了。居然這麽輕松就讓流賊殺到了城牆腳下,還讓流賊把雲梯都給架起來了,弓箭手都幹嗎去了?還有火槍隊呢?飯桶,全是一群飯桶!”
“将軍。”嫩娘怯生生地提醒道,“要不……我們還是離開這兒吧?”
嫩娘的擔心并非沒有道理,萬一城樓上的官軍抵擋不住,真的讓流賊真殺上了城頭,那王樸就有被堵在箭樓上的危險,就憑呂六和手下地十幾名親兵。武藝再高也架不多流賊人多啊,身爲王樸的貼身親兵,嫩娘當然不希望王樸身處險境。
“不急。”王樸淡然搖頭道,“底下的官軍雖然不濟,可流賊一時半會還打不上來。”
“那……”嫩娘美目一轉,還是堅持道,“那将軍還是把七哥的人馬調過來吧。”
嫩娘口中的七哥就是小七,小七地人馬就是駐紮在王家大院裏的家丁部隊。
曾經跟着王樸去過遼東的兩百多号家丁中。大約有一半已經被抽調到了五個千人隊中擔任把總、什長等職,小七就以剩下的一百多号家丁爲骨幹重新組建了家丁部隊,這支家丁部隊現在已經擴充到了五百人。
有了趙信、唐勝、張和尚的人馬之後,這五百家丁已經脫離了王樸的軍隊體系,他們事實上已經成了王家的護商隊。
嫩娘心系王樸安危,執意要把小七的護商隊調上來,王樸見小妮子語氣甚爲堅決。要是不答應隻怕又要哭個梨花帶雨,隻好點頭同意了,嫩娘這喜孜孜地找人去王家大院搬小七的家丁隊去了。
箭樓下,官軍與流賊地激戰已經白熱化。
“嘩!”
一大桶金汁從城頭上傾洩而下,爬在雲梯上的幾名流賊無處躲避被滾燙的金汁澆了個滿頭滿臉,幾名流賊頓時殺豬般嚎叫起來,翻翻滾滾地從雲梯上倒栽而下。落到地上還在那裏翻滾不休。那種燙傷造成的疼痛足以讓任何人瘋。
“閃開,都給老子閃開!”
一名流賊小頭目分開擁擠在一起的流賊。飛身竄上雲梯然後手腳并用往城頭爬來。
小頭目身形如燕,片刻功夫就爬到了城頭上,可是沒等他躍上城頭,一名官軍把總猙獰的身影就陡然出現在了他面前,那官軍把總手裏赫然握着一柄弓箭,弓弦已經挽滿,鋒利的箭簇已經對準了他的面門。
流賊小頭目大吃一驚急欲閃避時已經來不及了,隻見寒光一閃,一枝利箭已經脫弦射出,噗地一聲射穿了流賊小頭目的面門,鋒利的箭簇直透後頸,流賊小頭目慘叫一聲,從城樓上一頭栽落下來。
官軍把總一箭射翻了流賊小頭目,正想再次挽弓搭箭時,一枝利箭從城牆下射了上來,正好射中了他的右腿腿彎,官軍把總慘叫一聲右腿一軟從城牆上倒栽下來,摔到城牆下的官軍把總猶未斷氣,正想翻身爬起時,數十名流賊已經蜂擁而上,亂刀齊下頃刻間把他砍成了肉泥。
滾木擂石伴随着滾燙的金汁從城樓上傾洩而下,流賊一拔拔地爬上了雲梯,卻又一拔拔地被官軍壓了下來,半個時辰很快過去,南門城牆下已經橫屍累累,金汁的惡臭和濃冽地血腥味雜夾在一起,中人欲嘔。
“弓箭手,弓箭手都到老子身邊來。”
一名流賊大頭目終于回過神來,開始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
流賊軍中其實也有不少邊軍中投降過來的弓箭手,革左五營三千精兵中也有不少是弓箭手。聽到大頭目的喊叫,正在各自爲戰地上千名流賊弓箭手便紛紛聚攏過來,大頭目伸手一指城牆上的官軍,厲吼道:“給老子射,射死這些狗娘養的!”
流賊大頭目一聲令下,流賊弓箭手們同時向着城樓上射起箭來,一潑潑的箭矢就像密集地雨點傾洩到城頭上,各自爲戰和密集射箭地殺傷力顯然是不能相提并論的,城牆上地官軍猝不及防頓時倒下了一片。流賊趁機豎起了更多的雲梯,嚎叫着開始了第二拔地進攻。
城頭上。
一名官軍千總的背上已經插了兩枝羽箭,其中一枝更是射穿了他的右肩,可這家夥卻像沒事人似的,依舊揮舞着腰刀在城頭上來回奔走。一邊奔走一邊表情猙獰地大吼道:“頂住,給老子頂住,絕不能讓流賊沖上來!”
“總爺,頂不住了。”一名膽小的新兵蛋子哭喪着臉說道,“我們還是趕緊逃吧,流賊人太多了。”
“找死!”
官軍千總怒吼一聲,回手一刀就砍掉了那新兵蛋子地腦袋,然後揚着血淋淋的腰刀厲聲喝道:“這南門要是守不住,将軍饒不了老子。老子也饒不了你們,誰***敢再說一句逃跑的,這就是下場!”
旁邊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官軍頓時噤若寒蟬。
“還愣着幹什麽?”官軍千總厲聲怒罵道,“流賊已經殺上來了,都他娘的操起家夥,跟老子把他們幹下去……殺!”
恰好一個流賊小頭目飛一般搶上了城頭,那官軍千總大喝一聲,反手就是一刀正好砍在那流賊小頭目的右肩上。鋒利的鋼刀就像是切豆腐一般切過了肩胛,把那流賊小頭目的右臂連同右肩整個削飛。
那流賊小頭目臨死反噬,想抱着官軍千總摔下城牆同歸于盡,那千總輕輕一閃就避過了流賊小頭目地抱摔,又從身後飛起一腳把那流賊小頭目踹下了城樓。
見身後官軍沒有任何動靜,官軍千總又急又怒,厲聲吼道:“還愣着幹什麽。等着流賊上來砍了你們的狗頭嗎?”
直到這時候,被剛才那一幕吓傻了的官軍将士才如夢方醒,一聲喊一窩蜂似地搶上前來,扛起滾木擂石就向着雲梯上的流賊瘋狂地砸了下去,堪堪就要搶上城頭的流賊遭此打擊,再次被壓了下去。
大同城外,小山包上。
虎不無可惜地歎道。“可惜。差一點就能攻上去了。”
李岩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淡然道:“李虎。現在可以讓回回營的人撤下來了,換左金營的人上去。”
“是。”
李虎應了一聲,翻身上馬親自傳令去了。
紅娘子回眸以欽佩不已地眼神望着李岩,嬌聲說道:“相公你真厲害,什麽都讓你事先算好了,城頭官軍的銳氣已經在剛才和回回營的激戰中消耗殆盡了,左金營的人馬以逸待勞,必定能一舉殺上城頭。”
“未必會如此順利。”李岩搖了搖頭,說道,“李玄将軍說得對,大同鎮的官軍不能小瞧哪,而且我還擔心……”
紅娘子關切地問道:“相公還擔心什麽?”
李岩眉宇間次籠上了一絲憂慮,沉聲說道:“我還擔心城頭上的官軍會越戰越強,他們畢竟是官軍哪,無論是訓練還是裝備都在我們義軍之上,我們義軍作戰隻能憑一時之勇,如果不能在一個時辰之内搶上城頭并且站穩腳跟,這一戰……便是敗了。”
“啊?”紅娘子失聲驚呼道,“一個時辰?那我們豈不是隻剩半個時辰的時間了?”
箭樓上。
王樸回頭向呂六說道:“六兒,剛才城頭上帶傷殺敵地那個千總你認不認識?”
“不知道。”呂六搖頭道,“小人不認識。”
王樸又問剛剛趕到的小七道:“小七你呢?”
小七也搖頭道:“卑職也不認識,按說大同鎮千總以上的将領小人都認識。将軍你也應該認識,可這人卻面生地緊,怎麽以前從未見過?”
王樸道:“這個人臨危不亂,有點大将風度,回頭派人摸摸他的底。”
七恭聲應道,“這事包在卑職身上。”
樸點了點頭,向呂六道,“這一仗也打得差不多了,流賊的第二梯隊眼看就要壓上來了。趙六斤的人已經傷亡了不少,看樣子堅持不了太久了,馬上傳令大胡子,他地火槍隊可以出城反擊了。”
“是。”
呂六應諾,領命去了。
南門。甕城。
大胡子率領地一千火槍手就靜靜地待在裏面。
最靠近城門邊的牆跟上,一名老兵正靠在城牆上閉着眼睛在打盹,任由外面殺聲震天,堅固地城門也被流賊的撞門槌撞得膨膨響,這個老兵就是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有跳一下,倒是這個老兵身邊地新兵蛋子緊張得不行。
“老何,流賊就要撞開城門了。”“老何,上面的聲音不太對勁。是不是流賊已經殺上城頭了?”
“老何,你别睡了,快聽聽是不是流賊真殺上城頭了?”
新兵蛋子一會緊張地看着城門,一會又緊張地擡起頭側耳聆聽城頭上的厮殺聲,一會又蹲下身來把腰間的龍王炮數了一遍又一遍,一會又悄悄地拿起手裏的火槍,對着城門比劃了兩下,嘴裏念念有詞道:“打死你個流賊。叭!”
戰前地緊張、恐懼還有亢奮讓火槍隊中的新兵蛋子們一個個全都成了神經質,要不是還有一半老兵在壓陣,就憑這些新兵蛋子,隻怕還沒等流賊殺到眼前他們自己就會先亂了陣腳,甚至會炸了窩!
“膨!”
緊閉的城門又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震得城門洞裏的泥土簌簌直掉,那新兵蛋子虎地站了起來。舉起火槍對準了緊閉的城門,大聲尖叫起來:“老何,不好了,城門真的要被流賊撞開了!”
那新兵蛋子一聲喊,附近的好幾十名新兵蛋子全都呼喇喇地站了起來。
直到這節骨眼上,那老兵才懶洋洋地睜開了一隻眼睛,很不客氣地罵道:“小子。我們大同城的城門結實着呢。照流賊這麽個撞法,就是撞上十天半個月也撞不開!瞧瞧你們這點出息。還沒見到流賊的面呢,就都怕成這樣了,真是沒用。”
另一個老兵也哈哈大笑道:“這些個膽小鬼,要是趕上了三不剌川三進三出那一仗,一個個還不得全尿了褲子,哈哈哈……”
“小子,你們都給老子聽好了。”又一個老兵以威脅地口吻說道,“待會上了戰場可千萬不要跑肚拉稀,你們要真是成了慫包,回頭老子一定把你們這些廢物的腦袋一個個全都擰下來當夜壺。”
老兵們轟然大笑,新兵們卻一個個都憋紅了臉。
新兵們從來不認爲自己是慫包,自然是一百個不服氣,可平時被這些老兵們收拾慣了,又不敢有半句頂撞的話,但一個個心裏卻都憋了股勁,心想待會見了流賊,一定要殺出他人樣來給那些老兵們看看。
這些新兵們還不知道,剛才讓幾個老兵這麽一鬧,他們已經不再緊張和恐懼了。
就在這個時候,大胡子高大骠悍的身影忽然大步走了進來,剛剛還躺在地上無精打采地裝睡的老兵們立刻翻身爬了起來,一個個全都變得精神抖擻起來,這些老兵已經從大胡子身上嗅出了殺氣。
大胡子的目光冷嗖嗖地掠過一千将士臉上,厲聲喝道:“都他娘的給老子起來。”
跟在大胡子身後的十個把總立刻搶上前來,指揮各自地百人隊開始結陣,不到片刻功夫,一千名火槍手已經列成了整齊的隊形。
大胡子大步走到隊列前,大聲喝道:“待會打開城門之後,五百老兵在前,五百新兵在後,以百人隊爲單位,一隊接着一隊出城,先以龍王炮轟開缺口,等出了城後再列隊射擊,都聽清楚了嗎?”
“都聽清楚了!”
一千将士轟然回應。
大胡子炸雷般的聲音在甕城裏嗡嗡回響,震得士兵們耳膜隐隐生痛,這聲勢就是聾子也差不多能聽清了。
胡子點了點頭,厲聲喝道,“第一隊……預備。”
由一百老兵組成的第一個百人隊迅向前,在城門洞裏排成了前後十排,除了第一排的十名老兵要準備打開城門以外,其餘九十名老兵已經把火槍挎到了肩上,一手拿火撚子,一手拎着一顆龍王炮,做好了準備。
見老兵們已經準備就緒,大胡子大喝道:“打開城門!”
準備開門的十名老兵迅鑿下城門的機括,事先絞起地兩塊巨石從城門邊上緩緩落下,在巨石的牽動下,緊閉的城門在一陣刺耳的嘎吱聲中緩緩打了開來,就在城門剛剛打開一條縫的時候,第一排的十名老兵已經以火撚子引燃了龍王炮的引線。
正在撞擊城門地流賊見城門突然打開,頓時歡呼一聲亂哄哄地搶上前來,迎接他們地卻是十顆黑乎乎又冒着火花的鐵疙瘩,還沒等他們明白是怎麽回事,耀眼地火光已經從他們腳下綻起,巨大的氣浪霎時把這些倒黴的流賊撕成了碎片……
“第二小隊上前十步,扔!”
“第三小隊上前十五步,扔!”
第一百人隊的把總機械而又冷漠地重複着命令,早已經準備就緒的九十名火槍手不斷地搶前,不斷地把準備好的龍王炮一排排地扔到了城門外狹窄的空地上,擁擠在這裏的流賊被炸得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擁擠在城外門的流賊遭此突然打擊,頃刻間亂了陣腳。
“炮,官軍的炮打過來了。”
“老天,官軍的大炮太厲害了。”
亂軍中,也不知道是哪幾個流賊喊了一嗓子,原本就已經有些膽戰心驚的流賊頃刻間土崩瓦解,四散而逃,流賊畢竟是流賊,在飽飯、銀子和女人的誘惑下,他們的士氣可以空前高漲,可以悍不畏死,可他們的士氣畢竟沒有紀律的約束,鼓得快洩得也快。
城門内。
大胡子以手中腰刀往前輕輕一撩,大聲喝道:“第二隊……出擊!”
嚴陣以待的第二個百人隊踩着整齊的步伐一排排進入城門洞,這些火槍手不管是新兵還是老兵,平時都受到了最嚴格的訓練,隻要上了戰場,不管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他們都必須保持嚴謹的射擊陣形。
因爲這個時代的火器還隻是燧式火槍,如果隻是火槍手的單兵作戰,無論是威力還是射都無法對冷兵器軍隊形成真正的優勢,火槍手們隻有排成密集的射擊陣形,進行密集的三段式射擊,火槍才能對冷兵器形成壓倒性的優勢。
不過,這樣一來,火槍隊開出城外的度就無形中受到了影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