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要讓青黛哭了。
郁星白輕輕的拍撫着青黛的背,低聲道:“别哭了,乖……”
青黛哭了一陣兒,又覺得自己這樣在大庭廣衆之下有些難看,便自己抹了抹眼淚兒,不哭了。
她牽起郁星白的手,看着地上掉落的那兩串糖葫蘆,道:“你看你,都怪你說一些……讓人震驚的話,我的糖葫蘆……沒法兒吃了。”
郁星白無奈的搖搖頭,道:“那我再給你買兩串?”
事實上,青黛方才吃了半串,這會兒怕是也沒有那個飯量能再吃兩串。
她晃了晃手指,道:“隻要一串就夠了,另一串……留着下次你再買給我。”
郁星白點點頭,道:“這還沒有嫁給我,已經有做賢妻良母的樣子了。”
這話惹得青黛臉紅,她瞪了郁星白一眼,道:“别說了。”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了,我聽阿黛的話。”
青黛的手不松不緊的握着他的手。
郁星白的體溫偏低,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魔族天生體溫高的緣故。
她握着他的手的時候,總是會覺得涼涼的。
郁星白真的沒有虛言,給青黛買了一串糖葫蘆,便繼續往前行。
兩人走了一陣兒,青黛便有些疲累了。
這幾日,整日坐在魔王殿裏,沒有過多的運動。
今日這一回也算是走了許久,她竟然有點吃不消了。
青黛的步伐明顯慢了下來,郁星白也察覺到了。
他低頭看了看青黛的腳,想起了那日在青扶翼的幻境之中,青黛的腳……受了傷。
那件事,也算是給郁星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故而,此刻青黛的步子稍稍慢了下來,郁星白就有點擔心。
他停下腳步,道:“你……是不是腳痛了?”
青黛并沒有覺得疼痛,隻是走的久了,有些酸酸的感覺。
她笑着搖搖頭,道:“我沒事。”
郁星白沉默了片刻,道:“回去吧,其實我走得有些累了,回去我陪你處理公務?”
青黛怔了怔,知曉郁星白并不是真的累,隻是……爲了她罷了。
青黛心中歡喜,便點一點頭,答應了下來。
兩人一路返回魔王殿,青黛手裏的糖葫蘆吃了一半,已經吃不下了。
可她又舍不得扔掉,隻能拿在手裏,帶回去。
郁星白卻很是細緻入微的從她手裏接過糖葫蘆。
青黛愣了片刻,緊張道:“我吃過了!”
郁星白:“……”
他神情呆滞了片刻,明白了青黛的意思。
她以爲……他想吃?
郁星白不免笑道:“我不吃!”
這三個字卻又是叫青黛面上一紅。
也是啊,郁星白怎麽會吃她吃過的東西?
她還真是多慮了。
青黛撓了撓頭,道:“那……那就好,那就好。”
她尴尬極了,恨不得當場找個地方鑽進去。
說來也奇怪,從前追在郁星白身後的時候,她總是沒皮沒臉的追求郁星白。
而如今,這人就這麽心甘情願的在自己面前了,青黛反而動不動就不好意思起來。
她無奈的苦笑着搖搖頭。
郁星白問她,“怎麽了嗎?”
青黛又搖了搖頭,道:“沒什麽,隻是覺得很有趣,若是在幾個月前,我大概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麽一日吧。”
郁星白恍然擡起頭看了看天,道:“世事無常,世間萬物都在不斷變化的,每一個人都在走一步看一步。”
青黛還以爲郁星白是個不信命隻信自己的人。
卻不想,他竟然也會說走一步看一步這樣的喪氣話。
按照青黛對他的了解,他應該說,世間百态,但一顆恒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他好像……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青黛很明顯的感覺到,郁星白好像被磨平了些許的棱角。
她有點擔心的問他,“郁星白,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郁星白收回眺望天空的視線,偏頭看向青黛,道:“或許是吧,我好像沒有過一瞬間比現在更相信天命。天命之所以存在,大概就是爲了讓我們這樣的人屈服吧。”
好喪氣的話。
青黛緊了緊眉頭,道:“天命……也沒有什麽可怕的,有的人就是要逆天而行,天命是對還是錯,是真還是假都很難界定的。”
郁星白垂下眸子,喃喃着:“很難界定,這世間的烏煙瘴氣也不是天命使然的。”
他的聲音很小,青黛有些聽不清楚,便側耳過去,想聽清一些。
可郁星白卻不再繼續說了。
青黛隻是隐隐約約聽到了一句“烏煙瘴氣”。
她看了看四周,雖然魔族在天族眼裏一向是十惡不赦之輩,可也并不能算是……烏煙瘴氣吧!
郁星白穩了穩情緒,道:“我不是說魔族,我隻是……隻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青黛一手捋這鬓角落下來的碎發,雙眼垂下,看着自己的鞋面,道:“其實,到哪裏都有這樣的地方,但以我們現在的能力,或許沒辦法相抗争,與其說是不是天命使然,不如說是天道容下了這些烏煙瘴氣的存在。既然天道能夠容納,可能也有它們存在的道理。就好像,沒有雲遮天蔽日,也不知道陽光多麽明媚;沒有樹葉凋零,也發不出新的枝芽一般。天道總是在冥冥之中有所偏向的,總歸是會等來柳暗花明的一日。說到底,我也是個認命的人,天命不會虧待心懷善意的人吧。”
郁星白看着青黛的臉,低聲喃喃道:“是啊,天道不會……不會的。”
青黛笑了笑,道:“我當然知道不會啊,所以啊,你也不要擔心了,那些事情都跟我們無關的。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命數,你是在不必爲了别人而憂心忡忡。”
郁星白淡淡的點一點頭,沒再說什麽。
兩人進了魔王殿,青黛也不停留,隻是跟着郁星白往後面去。
郁星白問道:“不必處理公務嗎?”
青黛笑說:“今早不是與你說過了嗎?我今日不處理那些東西,今日隻想跟你一起……相處。”
這樣也好,郁星白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持續多久。
日後要跟青黛在一起過那種東躲西藏的日子,或許會更加難熬。
眼下,怕是兩人最幸福的時光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你有沒有什麽想做但是一直沒敢去做的事情?今日我陪你去,如何?”
青黛怔了怔,想做……但是不敢去做的事情嗎?
她的眸子在郁星白的唇瓣上掃了一圈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青黛搖頭,道:“其實,也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
她話是這麽說,但好像從那遺憾和心虛的聲音之中,郁星白聽出了口是心非的意味兒。
郁星白倒是堅定,“三日後,我們就要定親了,你有什麽喜歡的事情,不必隐瞞我,隻管說出來就是了。”
青黛擡了擡眸子,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他的臉,道:“其實,我……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做的,可是,那些事情還是日後慢慢告訴你的好。我想現在……可能……或許……還不是時候。”
看她這樣猶豫,郁星白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道:“好吧,若是你覺得可以的話,時間成熟的時候,我陪你去完成。”
青黛點點頭。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的話。
入夜,青黛叫人取了兩壺酒來,和郁星白把酒言歡,倒也自在。
三杯兩盞淡酒,郁星白便趴在桌子上,不動彈了。
青黛看着那人的身影,輕輕的摸一摸他的頭發,道:“怎麽酒量就這麽差呢?”
她攙扶起郁星白的手臂,把人扶進屋裏去了。
青黛細心的給他脫下鞋襪,又蓋好了被子。
她看着郁星白微微有些醺醉的面容,低聲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嗎?郁星白,我真的好害怕,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覺,隻擔心你是在騙我。可我卻又安慰自己,即便是在騙我,對我而言還有什麽可強求的?隻要你在我身邊,我也隻想你在我身邊,我……那有什麽是你可圖的?若是你真的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的,哪怕是我的命,也都給你。”
青黛自言自語的說着,明明知道郁星白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
她或許也并不是想要跟郁星白說什麽,隻是……自己跟自己說的。
青黛輕輕俯下身子,閉上雙眼,在郁星白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待到她睜開雙眼的時候,卻和那人四目相對。
青黛真真是被吓了一跳,她猛然站起身來,結結巴巴道:“郁星白……你……你怎麽……你什麽時候醒了?你……我……我剛才……我不是……不是故意……故意輕薄你,我隻是……我……我是故意的,我……對不起。”
郁星白雙眼有些迷離的看着她,像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一般,歪着頭看她。
青黛被他這麽盯着,更是羞愧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半晌,郁星白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那般的看着她。
青黛這才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兒,她輕輕的晃了晃自己的手,郁星白的眼睛仍舊是一動不動的盯着。
他好像……不是很清醒的樣子。
青黛松了一口氣,嘴裏忍不住道:“吓死我了,還好你現在沒有意識的,不然……我真是要無地自容了。竟然趁着你喝醉了的時候,對你做這種事情,要是被你發現,是不是要覺得我輕浮了?”
郁星白沒有說話,眼睛眨了眨,像個孩子一般,眼神也是清澈的,格外空靈。
青黛不禁莞爾一笑,道:“你怎麽這麽可愛,要是你平日裏也是這樣子該有多好啊,要是你不那麽冷冰冰的,要是你溫柔一些,再……對我撒撒嬌就好了。雖然說,撒嬌這種事情,男孩子做出來,總會讓人覺得難堪和尴尬的,我也知道你是更不可能會那樣,可還是想……要是能看看你撒嬌的樣子,真是死而無憾了。”
她說着,便笑意更濃了幾分,似乎在腦海中想象出了郁星白撒嬌的樣子。
良久,青黛回神,給郁星白塞了塞被角,道:“把眼睛閉上吧,該睡覺了,今日你也累了吧,好好休息。你自己可是誇下了海口的,說要……跟我定親,還說什麽……三日之後,這樣匆忙,如今你可隻剩下兩日的時間了,要是完不成的話,可别怪我看你笑話。”
青黛自己心裏明白,若是三日後郁星白沒有按照約定跟她定親的話,她也不會笑話郁星白的。
相反,她還會覺得是自己哪裏做的不對了,并不能得到郁星白的重視,她會很難過。
想到這裏,青黛忍不住歎了口氣,她這一輩子也算是被郁星白吃的死死的,更是被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早就已經習慣了。
突然,一隻纖細修長的手指抓住了青黛的手腕。
青黛順着那手指看去,那手指的主人正目光有些許呆滞的看着她。
他呆呆地樣子,有幾分滑稽。
青黛還沒等問他這是要做什麽,那人倒是先開了口。
“爲什麽……歎氣?”
郁星白說話的聲音也是一頓一頓的,格外有趣。
青黛莞爾笑道:“自然是覺得自己跟你在一起,少不得受了委屈,你還來問我?”
郁星白眸子暗了暗,他喃喃道:“委屈?和我……委屈?跟我在一起……很委屈嗎?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看他自責的樣子,青黛突然生出幾分憐憫之情來。
她另一隻手點了點郁星白的鼻子,道:“自然都是你的不好,可我……沒有怪你,你也不必……自責。”
郁星白傻傻的看着她,努了努唇,道:“我該……怎麽做?怎麽做……才能……才能讓你高興?怎麽做……才能讓你……不委屈?”
青黛搖搖頭,道:“其實,也沒有那麽委屈的,跟你在一起,我很開心的,隻是從前的事情,我一時間還不能全部忘懷,一時間适應不了也是有的。要是你願意的話,多給我一點時間,就一點時間就好,我很快……就會依賴這種生活的。”
郁星白歪了歪頭,問道:“真的嗎?要是我……哪裏做的不好,你告訴我……我……我可以改的。”
這些話真不想是郁星白能說的出來的。
他這樣子……還真像是在……撒嬌!
當真是可愛極了。
青黛看着眼前的人兒,不由得笑出聲來。
那人卻似乎很是震驚的看着她,問道:“你……你笑什麽?”
青黛搖搖頭,道:“沒什麽,沒什麽,隻是覺得你現在這樣真是太可愛了,我真是太喜歡現在的你了,要是你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青黛說完,自己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道:“你看我,又在胡說八道什麽呢?明知道你明日醒來還能不能記得今晚我說過的話,都很難說呢。更别說,更别說什麽,還要你像現在這樣對我撒嬌,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郁星白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仍舊是有些呆呆地憨厚。
他低聲道:“要是你喜歡……喜歡我這樣,也……也不是不可以的。”
青黛:“……”
她怔怔地看着郁星白,一時間呆住了。
他說,如果她喜歡,他願意爲了她改變自己嗎?
青黛從前是做夢也不敢想這樣的話會從郁星白嘴裏說出來的。
而此刻,她真真切切的聽到了,更是驚訝和不敢置信。
良久,郁星白見她一直不說話,又問道:“你怎麽了?後悔了嗎?”
青黛趕緊道:“沒有,沒有,我沒有後悔,我……要是你能像現在這樣,實在是……太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的,我也不想……不想爲難你,我想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你都是開心的,隻是……隻是這樣就好,我沒有……别的要求。”
與其說沒有要求,不如說是不敢有要求。
郁星白握着她的手,喃喃道:“不委屈,我……不委屈,隻要你願意……願意原諒我,隻要你……能陪在我身邊,我什麽都願意做。”
青黛不明白郁星白說的話,她以爲郁星白所說的原諒是指從前他對她冷冷淡淡的事情。
但郁星白卻是……另有所指的。
青黛搖頭,道:“你能說出這番話,我心裏已經是感動無比了,沒有什麽比你對我的心意更重要的。郁星白,你都不知道,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又是從什麽樣的心态等到現在。若是此番你沒有回來,我想……或許我真的會放棄你的,我等累了。可現在,你回來了,還……還成全了我的心願,我已經心中感激,無以回報。”
郁星白低聲道:“你知道!”
青黛:“……”
???
她知道?
見她不解的神情,郁星白又說了一次,“你知道!”
青黛更加茫然,不知道自己應該知道什麽。
郁星白道:“你知道怎麽回報我的,你要永遠跟我在一起,不管發生什麽……你都……都不能先松開我的手。”
他說的原來是這個。
青黛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與我說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不合情理,我一直以爲,這樣的話應該我來對你說,不管是什麽,隻要我幫了你,或許能以此爲由把你困在身邊。我從前真的有這麽想過,隻是可惜啊,我身上什麽也沒有,我的魔族也沒有什麽是能夠幫助你的,故而我即便有心,也不能幫你什麽。這個心願自然也就不能達成了,卻沒想到此時此刻,竟然是你對我說出這樣的話,這種感覺真奇妙。”
郁星白還是表情淡淡的,像是迷迷糊糊的樣子。
“别害怕我,青黛,别怕我,我要娶你的。”
他的語氣很堅定,像是醉着的,又像是清醒着的,青黛一時間有些分不真切。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好,隻要郁星白有這樣的念頭就好。
她已經……心滿意足。
青黛點點頭,道:“好……我等着,你可不要食言。”
“不會……不會食言。”
青黛笑了笑,便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裏去,道:“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回去了。”
郁星白呆愣愣的看着她離開。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刹那,那一雙有些空靈的眼睛變得黝黑。
郁星白輕輕的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他盯着那扇房門看了好一陣兒,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深夜,天族長老處的油燈還點着,屋裏閃爍着幾個人的影子。
那油燈前坐着的是小長老,他看着郁星白,道:“怎麽……這時候回來,難道不會引起魔族的懷疑嗎?”
郁星白淡淡道:“小小魔族何足挂齒,即便是他們防範又如何,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這番話很是合二長老的心意。
二長老是天生的激進派。
他的性格暴躁,故而行事上也是格外的急躁,更是因爲對魔族深深的恨意,在言語上也不能落了下風。
二長老拍了拍手,道:“不錯不錯,這才像是我們天族的好男兒,就應當如此。魔族存在至今,已經是我們天族給他們的顔面和榮耀了,如今也是時候該讓他們消失了。”
大長老自始至終都保持着幾分懷疑的态度,他是對郁星白教導最多的一位長老,故而對郁星白的脾性也算是最了解的一個了。
郁星白這孩子,雖然是個喜歡追名逐利的,但他卻是個隻追求自己應當匹配的榮耀和名利,并不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
此番魔族的事情,那次他大發雷霆的場景,大長老到現在還記得。
隻是短短幾日,他就宛如轉了性子一般,突然對天族的決定表示同意,甚至還願意自己親自動手,實在是不能叫人不防範。
大長老試探性地問道:“你的計劃是什麽?”
郁星白挑了挑眉,道:“怎麽……大長老不相信我嗎?還是說……大長老想搶了我的風頭,自己用我的計劃,剿滅魔族。”
這話一出,自然是叫大長老眉毛和胡子都氣的豎了起來。
他堂堂的天族大長老,怎麽可能會去跟一個毛頭小兒搶功名?
大長老猛地一拍桌子,道:“郁星白,你這是什麽話?”
郁星白似乎立刻收起了鋒芒,拱手道:“多有得罪,還請大長老見諒,我這幾日爲了此事實在有些勞心勞力,方才一時間不查,竟然說了冒犯長老的話,實在該死。隻是星白從前在山中跟着修士們修行,那些修士之中,少不得有些厚顔無恥之徒,總是觊觎旁人的才華,往往在背後使絆子。星白也是受了不少苦楚,故而方才才會失了分寸,還請大長老贖罪。”
小長老哈哈大笑,道:“大長老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了,這孩子也不過是太急于建功立業,大長老應該體諒才是。再者說,咱們天族之中,有這樣的念頭,倒是一件好事,依我看,這孩子将來必然會在天族成就一番事業,破有前途的。”
這番話把郁星白更是推到了追名逐利的最高點。
郁星白也正是這個意思。
眼下,他還沒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夠說服天族的這幾位長老,也沒辦法表明自己的忠心。
畢竟這些都是幾千年的老狐狸了,他這樣的一個年輕少年,如何能騙得過他們。
與其說自己到底有多麽多麽想爲天族做貢獻之類的話,還不如讓他們相信自己隻是一個追求名利的小人。
這樣一來,或許他們不會認爲郁星白存有别的私心。
追求功名利祿的人,是最容易收買的。
他眼下要扮演好這樣的一個角色,好讓在座的天族長老們都相信他。
其餘的幾位長老似乎都對郁星白表示了幾分信任,也認爲他是個急功近利之人。
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在尋常人看來要是出師不利或許會打草驚蛇,但是在這群自大的天族長老心中卻不這樣認爲。
他們心中鄙視魔族。
更認爲魔族是沒有絲毫還手之力的。
然而,這是事實。
即便是郁星白沒能成功除掉魔族,對于天族長老而言,根本沒有什麽損失。
區區一個郁星白,天族之中的小仙成百上千,根本不差他一個。
哪怕是去送了死,也無所謂。
但若是此事真的能按照他所言,做成了,那可真真是要流芳百世的事情。
而這流芳百世的不僅僅是郁星白,還有……整個天族。
天族之中,一個岌岌無名的小卒都能将魔族瓦解,這無疑對天下而言都是一種無形的威懾。
若是四方都懼怕天族,這才是天族長老們期待的事情。
幾個長老心中各自有各自的盤算,唯獨大長老還是有些懷疑。
他看着郁星白,道:“你當真……”
話還沒說完,郁星白就打斷了他,道:“長老忘了,我從前就是這樣的人。七歲的時候,我打敗了所有跟我一起修行的世家子弟,他們嫉妒我,但我高興。在那些廢物之中,我總是要脫穎而出的。哪怕是付出生命,我也要爲自己争得一個好前程。此番并不算是我無情無義,魔族之人不将我阿姐的性命當作首要,我自然也留不得他們。說一句不敬的話,這天族之中,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天下,除了我阿姐,于我而言什麽都是不重要的。”
大長老眯起眼睛,道:“你心裏還能惦念着你阿姐也算是不錯,你要記住你自己本身就是天族人,天族人的榮辱和你是一體的,不能分割。更何況你阿姐将來是要繼承天君之位,若是你給你阿姐蒙了羞,你阿姐在天族之中怕是面子上也不好看。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要自己端量着行事。”
小長老勸慰道:“大長老不必擔心,這種小事有什麽的,即便是星白不能将魔族剿滅,哪怕是先掃清一部分障礙也是榮耀一件,你大可不必如此擔心。”
其餘的幾位長老也紛紛勸了起來。
大長老算是稍稍放下了些戒心,隻是叫郁星白退下了。
郁星白從長老處出來,便瞧見夜青站在門口等他。
他看了夜青一眼,那人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裳。
郁星白匆匆忙忙的将身上的外衣脫下來,裹在夜青的身上。
“這麽晚了,你還出來做什麽?”
夜青淺淺的笑了笑,道:“我聽他們說你回來了,你最近忙着魔族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來了是不是就要走,所以就……想過來看你一眼。”
郁星白垂下眸子,道:“既然你沒睡,我去你那裏坐一坐吧!”
夜青點點頭,“好。”
郁星白扶着夜青的手臂,一左一右的往夜青的住處去。
夜已經很深了,天族之中也幾乎沒有人來往。
郁星白突然開口,“這麽晚了,誰人告訴你的,我回來了?”
夜青怔了怔,道:“這天族之中也未見得都是天族長老的天下,我總有一兩個親信的。你這些年都在外面,對天族的事情知道的少,我也沒與你說過。”
這話倒是讓郁星白有些震驚,“你在天族之中還有親信?”
她怎麽能不留幾個親信呢?
這天族一個個表面上把她當成未來的天君看待,可實際上還不是事事都是天族長老說了算的?
幾位天族長老一向嚣張跋扈,做事又十分激進,天族之中不滿他們的也有不少人在。
夜青隻是私下裏跟他們有所來往。
那些人自然也樂意。
畢竟夜青是天族未來的天君,雖然常年病着,但是總有好起來的一日。
等到那個時候,夜青定是要成爲天族的主宰。
跟在夜青的身邊,日後也是有前途的。
況且,那些人也看得出,夜青是個格外仁心的,他們看重夜青,也希望夜青能改一改如今天族之中的風氣。
夜青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郁星白。
郁星白隻是淡淡道:“說來倒是一樁好事,我還擔心……這天族之中你一個人……無依無靠的,該如何是好,既然還有别的人與你站在一起,那我就放心了。”
這番話叫夜青垂下了頭,眼眶也微微泛紅起來。
“星白,若是隻剩我一個人,我活着或者是死了又有什麽分别。這些年來,我能拖着這副病軀,苟延殘喘的活着,隻爲了一個你,如今你跟我說這樣的話,你可知道我這個做姐姐的心裏是怎麽想的?”
郁星白歎了口氣,道:“阿姐,我不能永遠陪着你的,我總會離開你的,我也明白我們之間從小相依爲命的感情很深,可是阿姐日後會有更好的生活。如今你身體不好,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等到你身子好了,便出去走走,看看,你才知曉外面的世界,或許比眼下你看到的要好上千百倍。”
夜青無奈的看向遠方,道:“罷了,此事還是不要再提了,我眼下是真真聽不得這些話,唯恐自己這身子就這麽突然間沒了生機。此刻你還在我身邊,我也算是能寬寬心的。”
郁星白點點頭,道:“阿姐,你能這麽想就好。不管怎麽樣,我想你心中還是稍稍有些打算的,未來的事,若是你真的沒有打算,也不必去招攬那些崇敬你的人。”
夜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
或許真的如星白所說,即便是她日後失去了星白,大概也會有活下去的理由吧。
如今天族世風日下,總歸是要好好整頓一番才好。
況且若是郁星白此番曆險,斷送了性命,她便是說什麽也要給郁星白報仇的。
那幾個天族長老,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若是郁星白能夠全身而退,退隐世間。
她也需要振作,至少要圖謀着把郁星白接回來的事情。
總而言之,那些個老頭子們,也是時候讓他們閉閉嘴了。
夜青看着郁星白,不免心中擔憂。
她這個弟弟從小就要強,什麽都喜歡一個人扛着。
盡管夜青自己心裏明白,這一次的事情,她自己也是無能爲力的,可她多希望郁星白能像個小孩子一樣依賴她啊。
明明星白很小的時候,也是很可愛的。
和别的小孩子一樣,呆萌可愛,喜歡撒嬌,總是在她身邊圍繞着,喊她阿姐。
可如今,他卻硬生生變成了一個獨當一面的少年。
郁星白是個悶葫蘆,什麽事情都喜歡藏在心裏,也不跟旁人說。
就算是她這個血肉至親的姐姐,他也不肯跟她表現出半分的脆弱。
夜青不知道郁星白遇上了一個什麽樣的姑娘,也不知道他日後跟那位姑娘在一處會不會過得好。
她這心裏有些慌亂。
但細細想來,郁星白這樣的性子,能瞧的上的自然也是萬中無一的。
畢竟從小到大,纏着郁星白的女孩子太多了,多到夜青都記不住了。
但她這個弟弟呀,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常常把别人給吓跑。
故而,能堅持得住,喜歡郁星白的确是少之又少。
郁星白聽到了夜青的笑聲,便忍不住問道:“阿姐爲何發笑?”
夜青擺擺手,道:“沒什麽,隻是突然有些好奇,星白喜歡的姑娘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郁星白腦海中泛起青黛的那張臉。
她……很可愛!
很溫柔!
很善良!
很善解人意!
……
很……喜歡他!
郁星白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道:“我想你應該也會喜歡她的,她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姑娘,若是日後能有機會,你們兩個定要見上一面。”
夜青點點頭,溫柔道:“爲了你的這句話,阿姐一定好好的活着,總有一日,阿姐會讓你們二人堂堂正正的回來。”
“仰仗阿姐了。”
郁星白笑了笑,雖然這種希望并不是很大。
郁星白甚至并不想跟青黛回來,至少在一段時間之内不要回來,不然的話,或許他參與剿滅魔族的事情會被青黛發現,那麽對他來說卻是一種滅頂之災。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夜青說起很多郁星白年幼的事情,感慨那時候的郁星白天真可愛,如今卻是大有不同了。
聽到可愛二字,郁星白想起了方才在魔族的時候,他假裝醉酒,青黛似乎也說了他可愛之類的話。
她好像很喜歡他那樣子。
郁星白也開始了自己的計劃,當夜,他按照古籍中地記載,熬制了湯藥,等待着青黛前來。
他借着要跟青黛定親爲由,将湯藥混入酒水之中,使天族的将領紛紛中毒喪失修爲。
郁星白帶領天族之中兵将前來,大殺四方,燕鴻爲救青黛而死。
原本郁星白想保住青黛,卻不料被天族長老暗算,将青黛捉走。
回到現實,星白上仙看着青黛的雙眼,道:“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是啊,她都知道了。
郁星白眸子暗了暗,道:“青黛死了。”
星白上仙點頭,道:“是,所以現在唯一能救青黛的方法就是……”
“夜青。”郁星白道。
是啊,隻有夜青了。
郁星白道:“所以我,需要青黛的心髒。”
青黛閉上了眼睛,良久才道:“我明白了。”
郁星白和星白上仙一同如天宮将此事告知了夜青,希望能合二人之力,救得魔族。
夜青得到了玲珑心髒,修爲果然大增,隻是要對抗天族長老還是困難重重。
星白上仙将自己的全部修爲都給了夜青,希望她能有所作爲。
可原本他的身體就承受不住,這下子更糟糕了。
星白上仙明白,自己大限将至,便懇求郁星白做出自己的樣子,隐瞞青黛。
“她如何會認不出?”
星白上仙苦笑:“你原本就是我啊。”
星白上仙消失在衆目睽睽之下。
果然,還是要離開的。
星白上仙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正躺在一個端莊華貴的房間裏。
一個少女正給他喂食湯藥,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青黛。
星白上仙揉了揉眼睛,青黛卻笑道:“這是做什麽,不敢相信?”
他點點頭,道:“我現在……是在哪裏?”
青黛手裏的碗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兩半。
“郁星白,是你嗎?”
“是我!”
原來當年夜青成功繼任了天君,如今也成爲了天族首領,魔族終究沒有被滅亡。
星白上仙握着青黛的手,道:“還好,你還是我的。”
“嗯,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