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的眸子顫了顫,眼淚已經濕潤了眼眶。
原來是這樣的。
原來是爲了她,她的母親,并不是不愛她的父親,而是太過愛他。
心瑤愛着青扶堯,也同樣愛着他們的孩子,爲了這個孩子,甯願付出自己的生命。
青扶翼笑道:“其實,你也沒有必要感傷,萬物皆有定法,她也是心甘情願的爲你付出生命,即便是死,她也是幸福的。”
青黛點了點頭。
那白衣老者很快就消失了。
青黛盯着那棵樹出神了許久。
郁星白低聲安慰道:“其實……你也不必如此在意,不過是上一輩的事情了,過去的事情,也沒有什麽必要深究。”
青黛苦笑着點點頭,是啊,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隻是她,一時間得知了這麽多的事情,有些接受不了罷了。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腳,好像原本的那繃帶處已經不疼了。
大概是幻境之中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故而,眼下已經從幻境之中出來了,她的腳也并沒有受傷。
青黛恍然間才意識到自己現在還挂在郁星白的身上。
要是從前的話,青黛一定會假裝自己的腳還受着傷,要郁星白再多抱她一陣兒的。
可如今,不同了。
青黛輕咳了一聲,道:“那個……我的腳……好像沒事了,你現在……可以放我下來了。”
郁星白也怔了怔,看了看她的腳,确認了一番,道:“真的不疼嗎?”
青黛點點頭。
人家都已經這般要求了,郁星白也沒有不放開她的道理,隻能松開手,任由青黛跳下來。
他低聲道:“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青黛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也隻是笑笑道:“我說過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這一次我不會反悔的。”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郁星白不想要她的不反悔。
甚至平心而論,他更希望她能反悔,能收回那些話。
但他……說不出口。
兩人返回的時候,街道上仍舊是熱熱鬧鬧的。
似乎女兒節還沒有過去。
看來那幻境之中的時間和外面的時間是不一樣的。
對于外面來說,他們兩個人似乎消失了沒有多久的樣子。
青黛問郁星白,“那個遊戲,你還想繼續玩嗎?”
他垂眸看了看青黛的腳,道:“不玩了,你還受着傷,我先送你回去吧。”
青黛點了點頭,低聲的喃喃着:“郁星白,謝謝你。”
他的手顫了顫,很快又像是什麽也沒有聽到一般。
是不是很快就要分開了?
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兩人返回了魔王殿,此時的魔王殿中,正在舉辦着宴會。
郁星白道:“這也是……女兒節的傳統?”
青黛點一點頭,道:“算是吧,我父親很寵我,所以每年的女兒節都會爲我舉辦宴會。後來,我總是在外面,也不回家來,但這個宴會就好像是傳統一樣延續了下去。如今想想……或許隻是父親想用這種方法讓我回家罷了。”
郁星白點了點頭,道:“你父親……确然待你很好。”
青黛笑道:“那你呢?要不要……參加完宴會再回去?”
郁星白沉默了片刻,道:“見識見識魔族的宴會也好。”
既然郁星白這麽說了,青黛也不好就這麽送他離開,雖然她隻是随口一問,并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真的答應。
青黛擔心父親會東問西問的,到時候郁星白面子上會難堪。
她好心提醒道:“那個……要是旁人問起的的話,你隻說和我萍水相逢,并不相熟,隻是認識便好了。還有啊,你……最好不要提起你是天族的事情,雖然我們魔族現在跟天族之間的恩怨并沒有那麽深了。可是,你應該能明白的,總有一些……年紀比較大的人,對這些事情耿耿于懷的。”
青黛爲難的看着郁星白。
那人隻是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宴會還沒開始,青黛和郁星白在此處等着也是無聊。
她提議郁星白可以在附近轉轉,魔族之中還有别樣的風景呢。
郁星白應聲跟了上去。
青黛也沒有别處可以去,忽而想起了燕鴻種的果園。
燕鴻這人喜歡釀酒,各式各樣的花,各式各樣的果子,在他手裏都會變成各式各樣的酒。
其中,他的桃花酒釀的最爲出衆,因而還特地在住所附近耗費靈力圍了一圈兒的桃花樹。
因着那桃花樹是依存着燕鴻的靈力而存在的,故而也是四季常開着花。
青黛有一陣子喝夠了桃花酒,便給燕鴻出主意說,可以釀些桃子酒來,會更甘甜可口些。
可燕鴻比起那女子愛喝的桃子果酒,當然更喜歡桃花酒,隻需少許的花香即可。
畢竟是燕鴻釀酒,青黛的提議在他那裏也并沒有多麽大的用處。
爲了能如願以償地喝上桃子酒,青黛趁着燕鴻吃醉了酒的時候,用法術催熟了那桃樹上頭的花兒。
一夜之間,整個園子裏的桃花樹,上頭都結滿了粉粉嫩嫩的大桃子。
青黛幹了壞事兒,當然也不敢再此處多待,趕緊會魔王殿去了。
燕鴻第二日醒來,看着滿樹的果子,心中凄然。
沒法子,法術能維持桃樹在春天,但已然到了夏天的果樹是怎麽也回不去的呀。
無可奈何之下,燕鴻隻能采了滿樹的果子,耐心的等上大半年,等到再逢春時,才能重新得到桃花。
這沒有桃花的大半年裏,燕鴻也隻能喝些桃子酒。
雖然心裏生青黛的氣,但也隻能接受現實的給她送了幾壺桃子酒。
這桃子酒好喝是好喝,喝多了也就那麽個甜絲絲的意味兒,還是不如桃花酒來的香醇。
青黛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桃樹,轉身對郁星白,道:“怎麽樣,這裏是不是很漂亮?”
就在她回眸的刹那,一陣微風輕輕的拂過,吹動着她鬓間的絲絲碎發,還有那滿樹粉嫩嫩的桃花。
偶然間,有一兩朵桃花,随風而落,飄揚在空中,還有幾片花瓣,灑落在青黛的身上。
郁星白眸子顫了顫,立刻撇開視線,道:“嗯,還好。”
青黛繼續往前走幾步,遠遠的酒香從一間小屋裏飄了出來。
郁星白也聞到了那陣酒香,道:“這是……”
青黛笑道:“是桃花酒,你運氣不錯,看來今日燕鴻新釀了桃花酒,我們進去跟他讨杯酒喝。”
說罷,她便在前面帶路,領着郁星白往那小屋去。
燕鴻啊!是那個金屬盒子裏,要跟青黛成婚的那一位!
郁星白本不想去,也不想瞧見這兩個人相處的樣子,可他還沒來得及拒絕,那人已經走在了前面。
礙于顔面,郁星白隻能跟了上去。
青黛跟燕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故而兩人之間算得上是親密。
“燕鴻,你怎麽還有心思在這釀酒,不去宴會嗎?”
燕鴻正手握着一個小小的酒勺兒,蹲在一個足有半人高的酒壇前頭。
他連頭也沒有回,隻是答道:“呦,稀客啊,我還以爲你今年也不回來呢,怎的,你那個小道士,不追了嗎?”
這人真真是個口無遮攔的,被他這麽一說,青黛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頭看了郁星白一眼。
她連連咳嗽幾聲,示意那人最好把嘴閉上。
燕鴻卻渾然沒有注意到,青黛身邊還有個人。
他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故而嘴上還口不擇言,道:“你咳什麽啊?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這會兒知道害羞了?也不知道是誰,吃醉了酒,在我這裏又哭又喊的,說什麽再也不喜歡他啦,還不是轉頭有跑去人家身邊。”
青黛的臉已經紅透了,像是被火烤過的一般。
郁星白也不禁撇開視線,不去看青黛。
燕鴻舀完了酒,才轉過身來,才瞧見這屋裏尴尬的兩人。
他一把捂住了嘴巴,尴尬的看着青黛。
那人正用一種想殺了他的表情看着他。
燕鴻讪笑了下,道:“那個……我剛才……是不是做夢了,好像說了……說了幾句……夢話,你們别在意,别……别在意啊。”
青黛無奈的歎着氣,也應和道:“你都多大了,怎麽……到現在還說夢話,現在……清醒了沒有?”
燕鴻笑了笑,道:“這位是……?”
青黛正想着如何跟燕鴻介紹郁星白,又擔心她單單是說出郁星白三個字,燕鴻就會用異樣的眼神看她。
正在爲難之際,郁星白卻冷冷淡淡的開口,道:“我是你口中的小道士,郁星白。”
青黛瞪大了雙眼,怔怔地看着郁星白。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難不成是因爲這裏的酒氣太重,不用喝就醉了不成?
他也不至于酒量這麽差吧。
等等,這麽說起來的話,青黛才意識到郁星白好像從來沒有喝過酒,或者說,沒有在他面前喝過酒。
難不成……他是那種聞到酒味兒就說胡話的體質?
一旁的燕鴻倒是雙手環在胸口,用一種看好戲的樣子看着郁星白。
他勾了勾唇角,道:“哦?原來你就是那個小道士啊,也不怎麽樣嘛,還不如我生的好看。”
青黛皺了皺眉,瞪他一眼。
她真的很想問一句燕鴻,他的眼睛是什麽時候瞎的?
郁星白沒他生的好看?也得虧是他這般臉皮厚的才說得出口。
青黛讪笑了下,對郁星白解釋道:“你不要在意,他……他這人口沒遮攔的,你……别跟他一般見識。”
這話原是沒什麽問題的。
可眼下從青黛嘴裏說出來,像極了她在跟外人解釋自己人的行徑。
這種感覺,讓郁星白有些不舒服。
他瞪了青黛一眼,道:“哦?我爲何要跟他一般見識?不過是個沒皮沒臉的,我有什麽可計較的?”
這話裏聽着好像是郁星白不會計較,可這語氣,又不像是不計較的語氣啊。
青黛搓了搓手,心下犯起了難。
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一個一個的,好像都有點不太對勁的樣子。
這酒……幹脆也别喝了。
青黛眼下隻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燕鴻倒是渾然不在意,甚至走近了青黛幾分,還親密的揉了揉青黛的頭發,道:“你的這個小道士,好像不太友好啊。”
青黛現在隻想逃跑,什麽友不友好的,這兩個人一個友好的也沒有吧。
話說,平日郁星白挺冷靜的一個人,怎麽今日變成了這樣?
青黛不好去說郁星白,但是燕鴻,她還是說得的。
她撞了撞燕鴻的手臂,道:“你今日吃錯什麽藥了,别發瘋了,給我正常一點。”
燕鴻卻隻是攤攤手,湊在她耳邊道:“我隻是幫你試探一下,依我看這個小道士定然是對你有意思,你這事有點兒眉目啊。”
青黛沒有半分的高興,隻是覺得燕鴻在胡鬧。
她眯了眯眼睛,沖燕鴻搖了搖頭。
忽而想起什麽似的,青黛從懷裏摸出那個金屬盒子,遞給燕鴻,道:“你瞧瞧我找到了什麽好東西。”
燕鴻盯着那金屬盒子,破舊的樣子,頓時臉上表現出了鄙夷,“你不會以爲這點兒小東西就能打發我吧,再說了,這玩意兒這麽舊,也不是什麽值錢東西啊。”
他說着随手将那小盒子打開。
瞧見裏面的東西之後,瞬間眼睛一亮。
尤其是那竹簡上歪歪扭扭的字,更是讓他眉開眼笑的。
燕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沒看出來啊,青黛,你小時候還有嫁給我的夢想,還真是志向遠大啊,隻是可惜,我這朵鮮花可不能毀在你這牛糞的手裏。”
青黛抽了抽嘴角,這人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燕鴻細細的将那小盒子收起來,像是寶貝一般的藏進櫃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