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星白擔心這藥真的有問題,便隻能順着那男人的話,在自己的手上劃了一個小小的傷口,在上面塗上了傷藥。
等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郁星白好像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便這才決定給青黛上藥。
可他突然意識到,青黛的傷是在腳上,這女孩子的腳不是男人能随便看的。
他有些犯難,想把青黛喊起來,讓她自己上藥,可看着那人額角還在冒着的冷汗,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無奈之下,郁星白隻好從懷裏翻找自己的帕子,翻了半天沒有找到。
可不是,他的帕子好像給青黛擦眼淚了。
郁星白:“……”
這可真是……要了命了。
無奈,他隻能小心翼翼地把青黛的鞋子脫下來,盡量讓自己的視線不要集中在青黛的腳上。
可由于青黛流了太多的血,時間又有點長,故而那些血已經有些幹涸了。
幹掉的血迹粘連着青黛的皮肉和鞋襪。
郁星白沒動一下,那人便痛的顫抖起來。
他隻能低聲安慰:“青黛,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再忍一忍。”
郁星白已經将動作放的極爲輕柔了,可還是多多少少會碰到青黛腳上的傷口,引得那人在睡夢之中也露出痛苦的表情。
青黛的鞋子已經被血液沾濕了不少,此刻整個腳上都是紅褐色的一片。
郁星白心裏内疚,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忍了多久,才會到這個田地。
青黛嗚咽了幾聲,似乎是哭了。
郁星白也不知如何才能緩解她的疼痛,隻能低聲的安慰她,“忍一忍,青黛,很快就好了,不要怕。”
她嗚咽着嗯了一聲。
不知道到底是聽到了在回應他,還是說夢話。
郁星白身上沒有帕子,又不好從青黛那裏找尋自己的帕子,因此,隻能用雪白的袖子擦拭着青黛腳上的鮮血。
這對于郁星白來說原本應該是很窒息的事情,畢竟他是有潔癖的。
可眼下他卻絲毫沒有想到這一點,隻是耐心的給她擦拭。
良久,郁星白松開了青黛的腳,将那瓶傷藥打開,輕輕的灑在青黛的傷口上。
許是被鞋子磨了腳,她的腳掌邊緣全是小小的傷口,甚至還有幾個水泡,看起來也格外吓人。
青黛疼痛及了,可郁星白需要将她的水泡挑開,不然根本沒辦法愈合。
無奈之下,郁星白隻能用法術摒除了青黛的痛覺,這樣一來,至少能讓她睡得安穩一些。
可是,這樣的法術用在人身上,總歸是不利的,故而修行之人,隻要能忍耐的疼痛,都不會用這種方式。
另外一點是,這個方法要消耗大量的靈力,需得時時刻刻地控制着法術,才能讓被施法的一方保持穩定。
郁星白方才在外面的時候,跟那老樹妖糾纏了很久,以至于他此刻的靈力也稍稍有些不穩。
郁星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或許就會在什麽時候,靈力耗盡。
看着那安睡的人兒,郁星白趕緊從自己發間拔下一根細長的簪子。
見青黛情緒穩定着,郁星白便用簪子刺破那一顆顆水泡,将裏面的膿血都擠出來,随後上藥。
好在水泡的數量并不是很多,很快郁星白就處理好了。
沒有繃帶,郁星白又隻能從自己衣裳下擺撕下來布條,輕輕的纏繞在青黛的傷口上,包裹住。
處理好了其中一隻腳,再來另一隻。
這一回,因爲有法術的控制,青黛并沒有掙紮,郁星白的上藥也更加順利些。
終于,兩隻腳都弄好了,郁星白也已經靈力不支的開始滲出汗水。
他一點一點的收回靈力,那個原本安睡着的人兒又開始皺起了眉頭。
青黛低聲的嗚咽着,似乎是很痛。
郁星白累極了,隻能輕輕的給她裹上被子,将那一雙受傷的腳露在外面。
他擦掉青黛額角的汗水,道:“别怕,别怕,好好休息一下,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别怕……”
青黛緊鎖的眉頭也開始緩緩地舒展開,好像這樣的安慰确實有效。
郁星白見她情緒穩定了些,便起身出門去,想找一找到底如何回去。
這般帶着青黛,總歸是拖慢進度。
可腳步還沒有踏出房間,郁星白就又折了回來。
他盯着床榻上的那人,心裏糾結了許久,又坐了回來。
這裏說到底終歸是别人的地方,更别說這地方的主人方才還在魔王殿裏大開殺戒,要是把青黛一個人留在這裏,實在是叫他放心不下。
無奈,郁星白隻能守在青黛身邊。
不管怎麽說,還是先等她醒過來再說别的。
可青黛這一睡,一直睡到了晚上,醒來的時候,郁星白已經趴在她身邊,睡着了。
屋子裏是漆黑的,青黛也瞧不清自己身邊的這個人的模樣,但他身上的味道,青黛不會弄錯。
即便是不需要看臉,青黛也知道這是郁星白。
她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的頭發。
可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便把郁星白弄醒了。
郁星白揉了揉眼睛,道:“你醒了?”
青黛嗯了一聲,道:“這裏……是哪裏?我們回去了嗎?”
郁星白歎氣道:“還沒有,我也不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但看起來好像跟魔族很像,但是這冰天雪地的好像又不太一樣。”
青黛其實也有同樣的感覺。
她沉默了片刻,道:“或許,我們所處之地是很久以前的魔族,就像……那個故事裏說得那樣。”
說到故事,郁星白趕緊追問道:“對了,你說的那個和樹相關的故事,到底是什麽,快說說看。”
青黛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那個故事:
大概是幾千年前,那時候的魔族确然是在一片冰天雪地的。
那時候,有一戶大戶人家的三個兒子之中,有一個修爲最高,品行最優的小兒子,是未來家主的人選。
可是,那位少年卻對家主這個身份沒有什麽想法,不像是他的其他兩個兄弟。
原本,那家主是想把自己的位置傳給小兒子,可是卻引起了其餘兩個兒子的不滿,因此兩個哥哥都想害這個弟弟。
小兒子爲了躲避這場毫無必要的厮殺,離開了家,在外面流浪。
流浪之中,他終于明白了離開家之後的後果。
原來,沒有了家中支持的小兒子,根本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就在他很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他遇上了一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兒很獨立,很堅強,是個孤兒,從小一個人生活。
這個女孩救了小兒子,把小兒子帶回了家。
兩個人就這麽在一起相處了很久很久,久到兩個人都喜歡上了彼此。
隻是小兒子的面皮很薄,雖然心中喜歡那姑娘,可卻從來沒有對那姑娘說過。
但兩個人在一起,不可能完全感受不到對方的心意,甚至到了後來,兩人幾乎是用夫妻的相處模式相處着。
姑娘曾經跟小兒子約定過,如果有機會,兩個人一定要去魔族之外的世界看一看。
姑娘一直對人間有着憧憬,隻是從來沒有真的看到過凡間的景象。
這是……她的願望。
小兒子答應她,以後一定會帶她離開這裏。
兩個人在一起度過了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但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
很快,小兒子的兄弟還是找了過來,帶走了小兒子。
也是因爲來找小兒子,那位大哥看中了這個和小兒子朝夕相處的姑娘,對這位姑娘一見鍾情。
但姑娘的心裏喜歡的是小兒子,根本沒有别人的位置。
大哥跟姑娘說,小兒子其實早膩煩了跟她相處的日子,他欺騙了那位姑娘,也趁虛而入,跟那位姑娘提親。
就這樣,姑娘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給小兒子寫了一封信,信中的内容大抵是,要是小兒子喜歡她的話,就來找她。
隻要小兒子肯來找她,不管是天涯海角,她都願意跟随小兒子一起離開。
離開魔族,去凡間看看,這是小兒子曾經答應過她的,她希望他現在就能兌現。
可這封信落到了大哥的手裏,大哥隻是将那封信撕毀了,并沒有讓小兒子見到。
不僅如此,大哥還想法設法的把小兒子騙出去,說讓他外出辦事,辦完事之後回來就放他自由。
小兒子爲了兌現曾經答應了姑娘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就答應了哥哥的這個要求。
在沒有得到小兒子的如期而至,因此,姑娘心灰意冷,以爲小兒子對自己并沒有什麽情誼。
在這樣的情況下,姑娘絕望了。
大哥從那以後,便每日都來看姑娘,每日都來跟姑娘相處。
直到後來,大哥終于繼承了父親的家主之位,他也正式的跟姑娘提親了。
姑娘或許是心中已經沒有任何人的餘地了,想着嫁給誰都是一樣的,因此就答應了大哥的求婚。
這時候的小兒子才終于從外面回來了。
可他一回家聽說的就是大哥和姑娘成婚的消息。
大紅的喜字貼的到處都是,紅色的綢布挂的整整齊齊。
大哥爲了防止小兒子阻攔這場婚禮,跟家丁串通好了,不準小兒子進門。
就這樣,小兒子獨自一人坐在門外,哭了很久。
等到他終于能回家了的時候,自己心愛的姑娘早就已經變成了自己的大嫂。
那些曾經許下的諾言也已經沒有機會兌現了。
這對于小兒子來說,根本就難以承受。
可也……無可奈何。
事情終究是發生了的,姑娘也已經嫁給了自己的大哥,他能做什麽呢?
小兒子就這麽靜靜的守候在自己心愛的姑娘身邊,但也不敢有半分的逾越。
或許是這姑娘心中也存着遺憾,在給大哥剩下一個女兒之後,沒多久就死去了。
姑娘死後,小兒子也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就這樣,他的身體化成了一棵樹,在魔族久久地挺立着。
他把他一生的修爲都耗盡了,隻爲了……把魔族變成一個像是凡間一樣的地方。
這是他心愛的姑娘最想看到的場景,他一輩子也忘不掉。
即便是姑娘已經不在了,可他還是想爲她做些什麽。
少年變成了一棵樹,也像是在守護着這片姑娘曾經存在過的故土。
這棵樹時常會飄下葉子來,那是小兒子在流眼淚啊。
青黛說完了故事,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這個故事實在是太凄慘了,那個小兒子太可憐,而那大哥卻沒有爲他的惡行得到半分的懲罰,實在是讓人心中不滿。
郁星白撚着下巴,思索着這個故事和他方才所見到的一切之間的聯系。
如果說,那位家主其實是魔王,而這三個兒子,都是魔王的兒子。
原本魔王最中意的是小兒子,但是小兒子卻無心于政事才會離家出走。
離家之後遇上了那位姑娘,也就是和青黛長得很像的那一位。
不知爲何,郁星白心中泛起了一個念頭,那位姑娘……會不會就是青黛的母親呢?
如果說,那姑娘是青黛的母親。
故事之中的那位大哥或許就是青黛的父親,也就是當今的魔王青扶堯。
而那小兒子是那棵樹,這也就是爲什麽明明這棵樹好像會做出這些拉人進入幻境的行爲,但在魔族仍舊能夠長存的原因。
可這和幻境之中的發生的一切又是不同的。
他方才看到的卻是,男子殺死了魔王,殺死了魔王殿的一幹人等,帶着姑娘離開了。
可這之中一定是有什麽東西是相互關聯的。
隻是他現在還沒有想到。
青黛意識到了他的出神,便忍不住問道:“郁星白,這個故事和這裏有什麽聯系嗎?”
郁星白搖搖頭,道:“我也還不是很清楚,隻是既然這故事是樹妖的故事,那麽樹妖所帶我們來的地方,應該會相互之間有些許關聯吧。”
青黛覺得很有道理,便道:“嗯。”
外面天已經黑了,兩個人就這麽在黑暗中,一個人躺在床榻上,一個人半靠在床榻邊緣,這麽說話,好像也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