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郁星白卻和她是完全不同的念頭。
他每一次跟青黛吵架都是有原因的。
在他每一次意識到自己好像對這個魔族少女有着異樣的情愫之後,他就會變得很暴躁。
因爲這對于郁星白來說是不能夠發生的事情。
也是他不允許自己去想的事情。
每每在這種暴躁的時候,他總是将自己壓抑的這些怒火發洩在青黛的身上。
直到将青黛逼走,他就會覺得自己的良心得到了一點點的寬慰。
可是,這樣的時候,他心裏又會被一種陌生的恐懼和擔憂占據。
因爲他害怕,那個一直糾纏着他的女孩子,那個讓他覺得“厭煩”的女孩子會不會有一日……不再糾纏他,不再讓他“厭煩”?
好在,那個女孩子總是會回來的。
久而久之,郁星白也有了這種認知,不管自己怎麽對待青黛,她總是會回到自己身邊的。
這種認知也開始讓他有了肆無忌憚的行爲。
他在傷害着青黛的同時,也在深深的傷害着自己。
雖然這種感覺很痛苦,可至少能讓他有短暫的心理慰藉。
他會認爲自己做出了反抗,自己并沒有喜歡上一個魔族女子。
說到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郁星白一面在心裏安慰着自己,說自己接近青黛,跟青黛有什麽,都是爲了給夜青取玲珑心髒。
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過去了這麽久,在這個對他沒有任何防備的女孩面前,他有無數個機會殺了她,取走心髒。
可是他沒有。
更或者說,或許他沒有這麽狠心,也可以跟青黛提出自己需要她的心髒。
可他仍舊沒有說出來。
在他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時機還沒有成熟。”
時機什麽時候會成熟,還會不會成熟,他自己也沒有定論。
或許他也享受着和青黛糾纏的時光。
彼此糾纏着,還在一起,或許也足以讓他覺得高興。
女兒節前夕,青黛邀請郁星白去魔族,跟她一起過女兒節。
郁星白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拒絕。
可他的拒絕對于青黛而言已經是輕車熟路。
她早就習慣了郁星白的拒絕,故而仍舊是反複的求他。
郁星白通常在這樣的軟磨硬泡之中就沒了辦法。
最終,他答應了青黛的邀約,跟她一同前往魔族。
路上,郁星白曾經問起過青黛,女兒節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節日?
青黛隻是摸着鼻子,打哈哈含糊過去。
郁星白見她不肯多說,也就懶得多問。
兩人一同進入魔族,這是郁星白第一次踏足魔族。
魔族之中竟然意外的像是一個世外桃源。
并沒有想象中的那種烏煙瘴氣和默契缭繞。
郁星白跟着青黛的腳步,一路往魔王殿去。
穿過魔王殿,青黛就給郁星白安排了一間住所。
那地方十分安靜,青黛想着郁星白這樣冷冷清清的一個人,應該會喜歡這樣的地方。
事實也确實如此。
郁星白很喜歡僻靜的地方。
青黛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跟他說了幾句,要是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提出來之類的話,便面帶羞怯的離開了。
郁星白也沒有太過在意,隻是在這屋裏開始打坐。
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打坐修行的。
直到夜深了,才睡去。
夜裏,他聽到了一些響動。
好像是有人在悄悄說話,郁星白緩緩坐起身來,悄悄地躲在門後,想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那兩個人似乎并不是要沖着他來的。
隻是在他的門口稍作停留,就離開了。
待到那腳步聲完全消失了,郁星白才緩緩地打開了房門。
望着皎潔的月亮,郁星白心裏有些忐忑。
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人?又在盤算着什麽?
郁星白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關上了房門,繼續躺回自己的床榻上。
可是這一回,隻要自己一閉上眼睛,眼前出現的都是青黛溫柔的笑臉。
他念了幾回清心咒也并沒有将腦海中的雜念去除掉。
無奈之下,郁星白隻好起身,披上衣服出門去了。
青黛這一晚上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好。
想到自己明日要跟郁星白一起去城中過女兒節,她心裏又緊張又激動。
要是郁星白知道女兒節是要兩個彼此喜歡的人一起慶祝的節日,他怕是會當場翻臉吧。
一想到這個青黛的心就涼了大半。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突然有人敲響了房門。
青黛皺了皺眉,道:“有什麽事,直接說。”
她以爲是魔族的守衛士兵,自然也就沒有在意。
郁星白被她這麽一聲吼,頓時怔了怔,話在嘴邊竟然噎住了。
青黛很是不滿,這人敲了她的門,又不說話,實在讓人氣憤。
“我說你是怎麽回事,有事直接說。”
郁星白這才回過神來,皺了皺眉,心裏暗罵自己多事。
這人聽起來……安全極了。
他氣惱地轉身想要離開。
卻在下一刻,房門打開了。
青黛帶着惱火走了出來,正要對這個不懂禮數的士兵破口大罵,卻被眼前的白色身影驚住了。
“郁星白?”
青黛有點不敢相信。
她趕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錯了。
是郁星白沒錯啊。
他竟然會主動的……來找她,還是在這烏漆嘛黑的夜裏。
郁星白被她喊得這一生,緩緩的轉過身來,微微擡起眸子,看了看她。
青黛怔了怔,道:“郁星白,你怎麽啦?怎麽突然來找我啊?是不是魔族的那個侍從照顧不周?你不必客氣,隻管跟我說就是了,你既然來了我們魔族,便是我們魔族的客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虧待你的。”
她越是這般喋喋不休的說,越是叫郁星白心下糾結。
他隻是方才聽到外面有人細細簌簌的說話聲,心裏有些擔憂,擔心青黛會不會有危險。
可這樣的話,讓郁星白如何說得出口啊?
他顫了顫眸子,道:“沒什麽,隻是……隻是有點無聊,想出來走走。”
出來走走嗎?
那幹嘛還要敲她的房門啊?
青黛低聲喃喃着:“那你來我這裏幹嘛啊?”
雖然青黛的聲音很小很小,可還是完完整整的落入了郁星白的耳朵裏。
郁星白皺了皺眉,道:“我隻是來……問問你想不想出來走走。”
青黛:“……”
他想跟她一起出來走走嗎?
青黛不敢問這樣的話,她隻是歡愉的應聲,道:“我想啊,我想出來走的,我正好……正好睡不着覺,能跟你一起走走,求……求之不得。”
郁星白沒再多說一句話,隻是轉身開始走路。
青黛趕緊追上郁星白的腳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就這麽緊緊的跟在郁星白身後,也不敢跟他并排而行。
郁星白走在前頭,偶爾會稍稍放慢些腳步。
他知道青黛的步子比他的要小一些,故而走的也比他要慢一些。
兩個人一起走了很多的路,他已經開始習慣了這種行爲,也默認了青黛可以走在他的身邊。
可青黛卻不敢往他身邊走。
郁星白的性子一向古怪極了,青黛不想也不願惹他生氣,甯可自己委屈一些。
青黛低聲道:“郁星白,你好歹跟我說句話呀。”
前面那人繼續走着,嘴裏道:“我沒什麽話要跟你說。”
青黛:“……”
這人果然還是如此冷淡,不近人情。
青黛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兒,道:“那……要是我想說呢?這樣的話,你能不能跟我說幾句話啊?就算是随便的應和我兩聲也行,又或者說,我問你,你回答也行。”
郁星白吸了一口氣,青黛這人,要是不順着她的意,怕是會沒完沒了的一遍接着一遍的說。
于是乎,郁星白也隻能淡淡的回應,“嗯。”
青黛得了這句應允,便開始肆無忌憚的問了起來。
“郁星白,你覺得……魔族怎麽樣啊?”
郁星白道:“還好。”
果然還是好冷淡啊。
青黛沒有喪氣,繼續問道:“那……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要好一些啊?”
這倒是真的,原本郁星白心裏的魔族是個極其陰霾的地方,裏面的人也是那種很可怕的模樣。
可自打進了魔族境内之後,郁星白才發現,原來真正的魔族并不像想象中那樣糟糕。
甚至帶着幾分煙火氣,跟凡間沒有任何差别。
從這一點上來說,跟天族長老們所說的那副景象完全不同。
青黛沒得到他的回應,繼續道:“到底是不是啊?你是不是一直覺得魔族就是魔氣缭繞的地方?”
郁星白微微颔首,道:“嗯。”
青黛忍不住笑了笑,道:“你到還挺誠懇的。”
郁星白仍舊是嗯了一聲。
既然他這麽誠懇,青黛就忍不住想問問其他的問題,比如……一些她比較關心的問題。
青黛抿了抿唇,猶豫了很久,才說出一句:“那你……喜不喜歡……”
話到嘴邊上,青黛又有些問不出來了。
此時,郁星白也緩緩轉過身來,看着她,道:“什麽?”
他的聲音有清冷有淡然。
青黛抿了抿唇,笑了笑,道:“沒什麽,我隻是想問你……喜不喜歡魔族?”
郁星白垂下眸子,伸手摸了摸鼻子,低聲道:“不喜歡。”
青黛也跟着垂下眸子,抿緊了嘴唇。
果然,他不喜歡魔族,也不喜歡她。
也有可能時因爲她是魔族,所以他不喜歡她。
青黛沒有再說話,也沒敢在問出一句話。
她知道,那些所有她想知道的答案,都是她不想聽到的結果。
青黛眸子顫了顫,仍舊是靜靜的跟在郁星白的身後。
他們走了很久,連青黛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
她心裏有些難受,雖然她想方設法的把郁星白帶進魔族裏,想他陪着自己過一個女兒節。
她也隻是想跟自己心愛的少年,一起過一個節日罷了。
可……這個少年并不喜歡她,也并不是心甘情願地跟她來這裏,更不知道女兒節意味着什麽,若是她知道,也不會願意的吧。
青黛停下了腳步,一動不動的停着。
郁星白也跟着停了下來,他轉身看向青黛,道:“怎麽了?”
青黛濕潤了雙眼,她看着眼前的這個人,心中突然産生了一種悲戚。
她真的有點可憐,竟然需要用這種方法來讓心愛的人在自己身邊。
明明對方是不願意的。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對不起,郁星白。”
郁星白有些莫名,她極少跟他說對不起的。
這一次更是莫名其妙的突然開口,讓他措手不及。
青黛歎了一口氣,腳步往後退了幾步,道:“郁星白,你是不是……挺讨厭我的?”
郁星白沉默了片刻,要是說讨厭的話,好像不是很讨厭。
他擡眼看着青黛幾乎要落下淚來的那雙眼睛,不知不覺的被一種壓抑籠罩着。
他吞了吞口水,心口有些憋悶。
青黛苦笑了下,她這又是在問什麽問?
這種話不是早就問過很多遍了嗎?
他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讨厭。”
是啊,他不讨厭她,但是也不喜歡就是了。
郁星白對她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一般,沒有任何的區别。
在他的眼裏,她隻是一個更粘人一些的姑娘罷了。
一個有的時候會讓他有點心煩,但是又拿她沒有辦法的那種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深夜的緣故,女孩子總會在一些情感的問題上格外的敏感,就像是現在這樣的事情不知道已經經曆了多少次了。
從前的每一次還不都是忍耐了下來,可偏偏這一次,青黛突然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她堂堂的魔族公主,到底是爲了什麽要這麽低三下四的可憐兮兮的去乞求一個人的憐憫?
青黛苦笑着道:“你不喜歡魔族,也不想待在這裏吧!明日一早,我送你離開吧。”
她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會的離開了。
留下郁星白一個人傻傻的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
她這算是……在生氣嗎?
因爲什麽呢?
難不成就隻是因爲他說……不喜歡魔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