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最清楚什麽是失去。
他最能體會其中的痛苦和心酸。
一千年來,從未有一刻忘記過這份痛苦。
世人都說,時間能夠磨滅所有的傷痛和遺憾,可事實并非如此。
那些受過的傷,那些心痛的遺憾,根本沒有随着時間而有所消減,反而随着時間的延長漸漸的沉澱,凝結,變得更加沉重。
星白上仙明白,什麽遺忘都是自欺欺人的謊話。
真正所愛的是不會遺忘的。
他終于點了點頭。
青黛松了口氣,抱着他,道:“所以說,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麽?共赴黃泉?
星白上仙不解的看着她。
青黛笑道:“你的記性怎麽這麽差,我不是說過的嗎?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我要帶你會魔族……成婚的。”
星白上仙面上不由得紅了紅。
他吞了吞口水,低下了頭。
青黛見他不好意思,更是追問道:“怎麽了?你又想反悔了嗎?”
“不……不是的,我沒有反悔,我不是……”
青黛忍不住笑出聲來,他這般急切地解釋,讓她心裏歡喜。
星白上仙見她捉弄自己,便撅起了嘴巴,道:“你故意的。”
是啊,她就是故意的。
可是小狐狸現在很心虛,也不能跟她計較。
他道:“罷了罷了,但是你要娶我,可是要給聘禮的。”
他還想要聘禮?
青黛都還沒做魔王呢?誰娶誰還說不準呢,他就這麽急切地想拉低自己的位置了?
她笑道:“哦?你想要什麽?”
星白上仙的眼睛轉了轉,道:“凡人女子出嫁都是要聘禮的,聘禮的多少和姑娘的身份相當,我可是天宮的上仙,你要給多少聘禮,你自己看着辦。”
青黛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個女人了不成?還說得頭頭是道的,我沒跟你要聘禮也就罷了,你還好意思提?”
那人卻一副我有理的模樣,道:“那不一樣,凡人女子都是嫁去男方家裏的,那我來問你,是你要跟我回天宮還是我要跟你會魔族?”
“自然是你跟我回去。”
星白上仙驕傲道:“那便是了,既然是我要跟你回去,那便是我要嫁給你,從此也就成了你的人,你自然是應該給我聘禮的。”
被他這麽一說,好像還有點兒道理。
青黛無奈的笑了笑,道:“好吧,那仙子你這麽身份尊貴,容貌豔麗,那我要是想娶你,豈不是要把整個魔族都送給你?”
星白上仙努了努唇,道:“按理來說,似乎應該是這樣。你不要當成是玩笑話,真的曾經有人用一座仙府爲嫁妝,要嫁給我的,我可比你想的要值錢的多。”
青黛靠在他肩膀上,問道:“是個什麽樣的姑娘?生的比我好看嗎?”
星白上仙一時間竟沒有意識到問題,還在自賣自誇,“容貌确然是比你美些的,品行也比你要好,說話也溫柔,是個不錯的仙子。”
“這麽好?”
星白上仙思索了下,應該是這樣的吧,他其實印象也不怎麽深刻了,隻是隐隐覺得有這麽個人。
事實上,他連那仙子的臉也記不清了。
唯一記得的是,那時候他正因爲青黛的死難過。
恰巧那仙子撞了上來,有恰恰惹惱了他。
那似乎是他最爲冷淡,最爲毒舌的一次。
他用自己從未說過的惡毒的話,拒絕了那位仙子。
他還記得,那仙子是哭着離開他的宮殿的。
想想那個時候,他好像确實做的太過分了些。
青黛見他出神許久,心中猜測這人是懷念那仙子去了。
她緩緩起身,也不鬧脾氣,隻是掙紮了幾下,要掀了被子。
奈何被子實在裹得太緊了,青黛掙脫不開。
星白上仙因着她的動作回了神,他低聲道:“怎麽了,不舒服嗎?我抱你去床榻上躺一躺。”
正要去抱青黛的腰,青黛反而一個閃身,讓他抱了個空。
當然,這樣一來,她的下場也沒好到哪裏去,而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在有被子包裹着,也沒有摔得很重。
星白上仙趕緊把人抱起來,道:“你幹嘛啊?”
青黛卻挑釁道:“你自己不會抱人還怪我?真不知道你這一千年是不是活到狗肚子裏去了,還不如這個時空的自己會抱人你。”
這話一處,那小醋壇子立刻就打翻了。
頓時一股子的酸味兒彌漫開來。
星白上仙鼓起了腮幫子,道:“你……你讓他抱你了?”
也不知道是誰,先前還把她往郁星白身邊送,這會兒倒是還吃起醋來了。
青黛方才吃了一回他的醋,這會兒瞧見他吃醋,心裏别提有多高興。
她是恨不得讓他再吃一壇子,酸死他算了。
青黛挑眉道:“那有什麽的?你不是說讓我跟他在一起麽?不是還說你跟他也沒有什麽區别,我自然是要試一試到底有沒有區别。别說是抱,還有别的也都試過了。”
星白上仙頓時紅了眼睛,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你……你不是說不一樣的嗎?”
青黛心裏還憋着那股子氣兒,便故意噎他,道:“自然是嘗試了一番,才知曉不同啊,要是試都沒有試過,我怎麽知道是不是真的不一樣?”
星白上仙死死的咬着嘴唇,将青黛放到床榻上。
他心裏憋屈,可又怪不得旁人,畢竟媳婦兒是自己推出去的。
她如今還肯在他身邊已經是恩賜了,他還怎麽去責怪她。
星白上仙吸了吸鼻子,良久才憋出一句,“隻此一次,下不爲例,以後除了我誰都不準……不準碰你,聽到了沒?”
這話聽着還挺霸道的。
要不是那人微微拖着的鼻音出賣了他,青黛還真要以爲是威脅呢!
她笑道:“那誰知道呢,你有你的仙子,我有我的仙君,這樣不好嗎?”
什麽仙子,什麽仙君的。
他不要仙子,她也不準有仙君。
“不好不好,你說過的,隻能有我一個。”
青黛忍着笑意,道:“哦?那……星白上仙還要不要聘禮了?”
星白上仙氣鼓鼓的瞪她,道:“我不要就是了,我不提那些人就是了,你不準欺負我。”
說着,眼淚就不争氣的流了出來。
青黛隻是生他的氣,想給他點兒教訓,可也沒想過要把他惹哭啊。
她無奈的歎着氣給他擦眼淚。
“好了,别哭了,我方才騙你的,我跟這個時空的郁星白清清白白的什麽也沒有,這下你滿意了吧?”
星白上仙嗚咽道:“真的?”
青黛隻好耐着性子,道:“真的!”
星白上仙還真是有他自己的那一套。
即便是惹了青黛生氣,即便是做錯了事,隻要撒撒嬌賣賣慘也就糊弄過去了。
青黛倒是也容着他這般,不跟他計較。
星白上仙也是個明白見好就收的人,要是繼續下去的話,怕是要惹青黛生氣了。
他胡亂的擦了擦眼淚,淺笑道:“那就好,你以後……不準跟他太親密。”
青黛點了點他的鼻子,道:“你還真是六月的天氣,變化無常。要我跟他相處的是你,不相處的也是你,我說郁星白,你怎麽比女人還善變?”
星白上仙瞥了她一眼,道:“我不管,反正你要聽我的。”
青黛隻得笑一笑,便沒在揶揄他。
星白上仙給青黛攏了攏被子,道:“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想不想吃什麽東西,我去給你買。”
青黛打了個哈欠,原本沒覺得有多累的,被他這麽一提,還真有幾分困倦了。
她扯了扯星白上仙的衣裳,道:“你也很累吧,這一日還忙裏忙外的給我煎藥,也過來躺一躺吧。”
小狐狸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要求,他趕緊翻身上去,但又礙于自己着了衣裳,有些冰涼,故而隻是隔着被子抱着青黛。
“不冷嗎?”
說實在的,這會兒是六七月份的天氣,哪裏有冷這一說。
青黛這話,不過是在暗示他,應該鑽進被子裏。
星白上仙隻好寬了外袍,鑽了進去。
青黛在他懷裏動了動,找了個舒坦的位置,閉上了雙眼。
“要是我睡了很久,你不要叫醒我,我真的好累。”
星白上仙點點頭,道:“放心吧,沒人喊你,你隻管睡就是了。”
青黛是個精神稍稍有點敏感的人,入睡的時候總是有點困難,隻要有一點點聲音,就讓她難以入睡。
然而一旦睡了,卻很不容易醒過來。
也算是睡得很沉了。
好在她每每聽着星白上仙的心跳聲,十分沉穩,總會讓她有一種安全感,故而入睡也能更容易些。
良久,青黛終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星白上仙輕輕的撫着她鬓角的碎發,不自覺勾起唇角。
這樣多好啊,他突然開始後悔前幾日自己的所作所爲。
明明自己也放不下,卻還要做出那副姿态。
結果自己心裏痛苦,也讓青黛跟着他一起難受,實在不該。
正在星白上仙打算也睡一會兒的時候,突然一陣響亮的敲門聲攪擾了他。
星白上仙皺了皺眉,好在懷裏的人還沒有醒過來。
他此刻也不好大聲斥責,隻希望門外那人能稍稍懂些分寸,趕緊離開。
可事實是,那人非但沒有離開,還大聲的喊了起來。
“青黛公主,公主,青黛公主……”
天狼新君的喊聲一聲高過一聲,完全沒有收斂的意思。
星白上仙更是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殺了他。
果然,在這樣的吵擾中,懷裏那人還是醒了過來。
青黛揉了揉眼睛,皺眉道:“郁星白,你不是說不會喊我起來嘛。”
星白上仙攤了攤手,表示不是自己所爲。
屋外那人還在肆無忌憚的喊着:“青黛公主,快出來,出大事了。”
大事?什麽大事?
青黛一下子坐起身來,正要下榻,卻被星白上仙攔住。
他紅着臉,道:“你……衣裳。”
青黛也跟着紅了紅臉,隻得隔着門問道:“有事你就直說,什麽大事?”
天狼新君歎了口氣,道:“郁公子他,他不見了。”
青黛和星白上仙對視一眼,兩人都陷入了沉思。
天狼新君見她不說話,以爲青黛沒有聽到,又說了一遍,“我說,郁星白郁公子他……不見了。”
青黛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了,你先帶人找一找他,或許隻是出去走走,很快就會回來的。”
天狼新君應了聲,便離開了。
青黛整理好着裝,問星白上仙,道:“他會去哪裏?”
星白上仙思索了下,他自己也想不出這個時空的自己會去哪裏。
因爲他的來到,這個時空的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一切都有變數。
在他的那個時空裏,他并沒有跟着青黛來過什麽火烈鳥族,故而也猜測不出,此刻的郁星白心裏在想什麽。
星白上仙思索了很久,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瞪大了雙眼,盯着青黛,問道:“今日是什麽日子?”
青黛撓了撓頭,想了想,道:“哦,對了,今日好像是魔族的女兒節,這應該隻是魔族的節日,跟你們天族沒什麽關系吧,怎麽了嗎?”
星白上仙的眸子顫了顫,似乎很是震驚。
女兒節。
他記得這個日子,那時候,青黛還曾邀請他一起去遊玩的。
那時候的星白上仙,一心想要的都是青黛的玲珑心髒,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對青黛的心意。
但女兒節的同一時間,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天族擅自派出人手,給魔王青扶堯下了毒,由于那是一種無色無味甚至很難察覺的毒,因而除了能夠封印青扶堯的修爲和筋脈之外,也沒有其他的用處。
至于喪命,那是更不可能的。
這一時期的天族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隻是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能将魔族拿下的重要機會。
星白上仙心中忐忑這件事情和郁星白的離開,或許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