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前的紅妝已經有八九歲了,定然已經懂事了,隻不過可能是出于保護自己的原因,才将這天大的秘密隐瞞了下來。
"啓明商會便是我們這幫人明面上的産業。"李慕唐這時是有問必答,就是爲了求得周文博的信任。
周文博一下就想到了半月之前他帶着紅妝逛東市,并且在那裏邂逅了符鳳真小姐,還題詩一番的舊事,于是就了然于胸了。
"不知紅妝父母身死之後,你等人中是何人做主?"周文博對這個所謂的前唐遺民組織很是感興趣,他也想更加深入的了解面前這位頗有傳奇色彩的中年人的經曆。
"主上信賴老奴,先委任在下爲禁軍護軍中尉,後又拜臣爲天策上将,因此主上和主母死後,在下整合了所有遺民的力量,暫時擔任着首領一職。"
周文博一聽完李慕唐的話,眼皮登時就跳了起來,他連忙問道:"據我所知,李唐皇帝任命禁軍護軍中尉,皆自宦官中選拔,不知..."
"主上在宮中時,在下已是主上身邊近侍,因臣勇猛過人,因此委臣以重任..."李慕唐雖然有些尴尬,但是還是不得不說出了真相。
好一個勇猛威武的太監!
好一個官拜天策上将的太監!
好一個猛将兄李慕唐!
怪不得李慕唐如此一個威武的大漢卻是白面無須,原來他本來就是宦官出身!
李慕唐效忠的主上是一個唐室皇子,這位皇子稱帝之時,李唐江山已經被梁朝取代,雖說是個流亡的小朝廷,但是能讓李家人不顧自己兩百多年來的忌諱,将祖宗李世民稱帝之前的封号——天策上将再度封出來,非立下常人無法想象的功勞也是絕不可能的!
天策上将雖然地位低于名義上的帝師(太師、太傅、太保),然而有唐一代二百八十九年,卻也隻有李世民一人得封此官,不料想李慕唐這個太監竟然也能受封天策上将。
不過按照三國時代的武力值對比,以李慕唐的實力,在當世也能排到前三十名了。一個流亡小朝廷,能苟延殘喘這麽多年才因爲叛徒出賣才滅亡,想必也是因爲猛将兄的緣故吧,怪不得紅妝的父親也不顧祖宗和舊例了,直接拜李慕唐爲天策上将。
"慕唐來投軍已經十餘日了,不知對我軍感官如何?"周文博既然摸清了李慕唐的底細和前來投靠的真實原因,這席間的氣氛立刻就緩和了起來。
"國公大人不愧是文武雙全,不但才華橫溢,而且是天生帥才,短短十餘日便将一群百姓整訓爲士氣高昂的士兵,雖然技藝尚有欠缺,但軍心可用,将來必成強軍!"
李慕唐半是恭維,半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感受。
"待魏王李繼岌回京之時,便是決定我趙國公府興衰存亡之時,如今洛京城中已是如同架在火上考了很久的一鍋熱水,很快就要沸騰起來了!"周文博開始向李慕唐解釋喊他前來的用意。
"我已沒有時間和精力全力照看這乳虎軍中一應事務,而且我自幼習文,不通兵事,後續的真正有效的戰場厮殺的技藝則不是我能教授的了,不知慕唐可願擔此重任?"周文博确認了李慕唐的将才,自然不願意放棄這麽一個免費的勞動力。
"謝國公大人賞識!"李慕唐聽後起身拜下,接受了周文博的委任。
"我欲将乳虎軍分作三個團,設立三個指揮,劉猛爲親衛團指揮,你爲第一團指揮并兼乳虎軍總教頭,花青任第二團指揮,宋天彪爲第二團旅帥兼副指揮。這是委任狀!"
李慕唐正中接過了自己的委任狀,隻見自己已經被任命爲正七品上的緻果校尉,乳虎軍第一團指揮兼乳虎軍總教頭。
周文博醞釀再三,終于拿出了自己的方案,他最終還是選擇信任了李慕唐和花青等武力高強,明顯是大将之才的人中之英!
"劉猛忠心是夠了,可統帥兩三百人就是他能力的極限了。花青雖然有潛力,可他仍需磨練,慕唐,我若不在軍中,這乳虎軍中,以你的話爲準。我的意思,你可明白?"周文博就這麽突然的說出了讓李慕唐又是震驚又是感動的話,他連忙連聲稱是。
在自己和盤托出了自己之前複雜的經曆後,年輕的趙國公不但沒有追問自己手中隐藏的力量,而且毫不猶豫的将他手中唯一的一支軍事力量交在了自己手中,這份信任和大度,當真是讓李慕唐萬分敬佩,并且爲周文博的賞識而感到激動不已。
在李慕唐告辭之後,周文博有前後喚來了劉猛、花青、宋天彪、錢氏兄弟,分别委任給他們指揮和副指揮的位置,他們的官職也是正七品上的緻果校尉和正七品下的緻果副尉,而這已經是周文博所能提拔的官員的極限了,再高等級的官員就需要報請樞密院和天子處才能任命。
周文博并沒有遺忘段世辰這個也跟着忙了十多天的幕僚,提拔他做了正八品上的宣節校尉,主掌軍中書記事,雖說還沒有被任命爲掌書記,但是也等于就差那麽一步了。
這一衆人收到了官身的時候,就遠沒有曾經的天策上将李慕唐那麽淡定了。這些人半月之前不過還是平頭百姓,如今卻已經紛紛當上了七八品的實職武官,并且還有兵權在手,這份待遇絕對是不薄了。
至于目前軍中的十幾個旅帥的位置,周文博僅僅從新兵之中提拔了五個,這還包括了宋天彪和錢氏兄弟的三個位置,剩餘十個位置則是留給了他的侍衛中更想在戰場上厮殺建功立業而非保家護院的年輕人。
這些侍衛,忠心和能力都是有的,軍旅經驗也遠比新兵們豐富,周文博将這些人任命爲軍中的旅帥,一方面對下能保證對軍隊的掌控,另一方面也是對新晉上位的李慕唐和花青等人的平衡。
并不是周文博多疑,這隻是一個有擔當的人在做大事的時候必要的謹慎。
送走了新官上任喜氣洋洋的手下,周文博這才有空回想起李慕唐的話。
紅妝——大唐公主——李無憂。
兩世爲人的周文博就像真正活過了近五十載的中年人一般,将腦海中屬于這個身體,那個最初的周文博一幕幕的記憶如同連環畫般展現在眼前...
當年如入趙國公府的青娥紅妝兩女在父親周德彥的親自命令下送到了當時還不過是個十三歲少年的周文博面前。
少女紅妝還隻是個剛剛過了十歲的孩子,然而已經出落的如同一個瓷娃娃一般精緻而瑰麗。然而少女美則美矣,卻仿佛被抽空了靈魂一樣,隻剩下了軀殼。
當時的周文博雖然在衆人眼裏極爲懂事,每天勤學苦練,光是磨秃的筆頭都已經能堆滿一個抽屜。
然而已經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周文博在看到紅妝的第一時間,就仿佛原本在整個世界都是黑白陰沉的世界中看見了一抹充滿生機的姹紫嫣紅,如同燃燒的烈火一般熾熱,如同盛開的鮮花一般鮮豔。
少年原本已經封閉孤寂的心表面人爲的制造了一面堅硬厚重的牆,然而在這一瞬間仿佛被一輛高速奔馳而來的列車撞塌、擊垮。
少年是個孤獨的少年,女孩是個敏感的女孩。
他們仿佛兩隻受盡折磨後變得極爲敏感的小獸,小心翼翼的互相試探着,交流着,最後終于在彼此的心中搭建了互相信任的橋梁。
少年逐漸變得開朗,女孩的眼中也再度變得靈動。
在這幾年的時間裏,少年周文博的生活中除了偶爾出現的父親和整日裏面無表情的"母親",再加上幾個師兄和老師,大片大片的時光和記憶最深刻的烙印,都是青娥和紅妝兩女。
當然,紅妝在少年周文博的心中更加重要,就如同他生命中最寶貴的珍寶,簡直要比他自己的生命和一切還要重要,甚至超過了他幻想中的血脈上的那個親生母親形象的地位。
這種熾熱又激烈的感情既不是親情,也不是友情,更不是愛情,然而就仿佛名爲餘路的那個靈魂年少時那毫無理由卻又高于一切,生于懵懂而又匆匆逝去的初戀一般,這種莫名的悸動,這種燃燒的瘋狂,讓周文博的心髒在一瞬間都仿佛停止了跳動。
周文博終于從長眠在這個身體深處的記憶中醒了過來,他猛地将手捂上了自己的胸口,他能感應到這顆心髒正在沉穩有力的跳動,這讓他終于放松了下來。
周文博并不是一個喜歡探察偷窺他人隐私的人,因此自他穿越以來,除非必要的時刻,他從來不去刻意探究屬于這個身體的原本的記憶。
那種感覺就仿佛在亵渎一個死者,而且那個死者還是舍命救了自己的大恩人。
即使是自诩愛過、恨過,也無悔過,終于等到了而立之年,感情趨于平淡而不再起波瀾的屬于餘路的靈魂,也被這屬于少年的記憶中,這份最純、最真、最無暇的感情所震撼到了。
憑借周文博目前的記憶力,他自然能夠清楚的記得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和少女紅妝在一起相處的每一段時光。
自己練習書法而忘卻了時間,一轉身卻看見了沉睡的少女,惡作劇的敲了敲她的頭,卻換來了少女笨拙的一撞屏風,随後被自己憐惜的攬入懷中...
在驅車前往林師處時,專心緻志于讀書的少女無意間綻放出了驚心動魄、傾國傾城的魅力,讓自己瞬間爲之着迷...
在自己因爲心系趙國公府命運而忽略了青娥的命運時,少女巧妙地一次提醒,幫助自己和青娥走到了一起...
還有最後自己在出發前來軍營之前,那甜美而癡狂的一吻,已然情定一生...
誰料想原本不過是個孤苦無依的侍女,真實的身份竟然是大唐王朝的最後一任公主,而且才年幼之時還親眼目睹了父母慘死的人間悲劇。
而自己确實不經意間打開了她的心扉,這才真的前身給自己留下的無價之寶的啊!
謝謝你了,少年,我會代替你的那一份,好好的活着,愛着,讓未來的生活,如此精彩的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