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冬來,長安城的天氣,一日三變,清晨的時候,濕寒lu重,冷風撲面,頗有幾分刺骨透涼;到了中午,陽光明yàn,空氣沉悶,不見風吹,連街道上的榆柳,都顯得沒jing打采,垂頭喪氣的模樣;晚上,又是另外的情形,夜風呼嘯,塵土飛揚,刮得很是厲害。
往年的冬天,也是這般情況,城中的百姓,習慣成自然,自然有抵制的辦法,早穿棉襖午穿紗,晚上再籠罩披風,萬事無憂。
然而,鄭淖約懷孕,臨産在際,就要比較慎重,韓瑞出行未歸,崔氏不放心nv兒,要不是鄭仁基攔阻,恐怕已經搬過來長往了,即使如此,也沒有懈怠,每天閑着無事,必來問候,絮絮叨叨的提點鄭淖約應該注重的事項。
鄭淖約感動之餘,又有幾分苦惱,特别是産期日近,也不知怎的,心裏有些莫名的浮躁,很不舒服,甚至于發了些xiǎo脾氣,但是平靜下來之後,又感到後悔莫及,幸好崔氏有經驗,知道這是正常的行爲,早就提醒大家注意,不至于擔心。
不過,随着肚子越來越臃腫,跪坐的姿勢就變得十分吃力,在崔氏的勸告下,鄭淖約輕躺chuáng榻,什麽也不用做,梳妝打扮、飲水用膳,樣樣有人伺候,要不是chuáng榻擡進不了卧房,恐怕連走路的權利,也給剝奪去了。
就算知道,這也是爲了自己好,但是什麽也做不了,鄭淖約自然覺得無聊寂寞,看出她的心情,畫屏xiǎo聲說道:“我陪娘子下棋。”
“天天下,也不覺得膩味。”鄭淖約慵懶說道,渾身軟綿綿的,提不起勁來。
流螢在旁邊出謀劃策;“那就聽曲、讀書、踢毽子……我踢給娘子看。”
“……煩,沒心情。”鄭淖約搖頭,越來越有嬌蠻大xiǎo姐的架勢,
唉,流螢畫屏對眼長歎,束手無策,三個人就是這樣,你看我,我看你,又沉默了半響,鄭淖約忽然問道:“第幾天了?”
“一個月零三天。”流螢有氣無力說道:“娘子,你問好多次了。”
鄭淖約置若罔聞,興緻勃勃道:“這麽說來,夫君快要回來了吧。”
“是,沒錯,按照行程,應該就是這兩天了。”流螢說道,有些欣喜,多的是無奈,特别是這幾天來,時時刻刻,都在回答同樣的問題,再多的興奮,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既然夫君快要回來了,那麽卧房……”
“收拾好了。”
“書房窗台……”
“抹淨了。”
“衣裳……”
“洗了十幾遍,灑幹燙透了。”
“這樣……”
流螢、畫屏本來以爲,對話會暫時告一段落,沒有想到,沉yin了片刻,鄭淖約又說道:“衣服洗了這麽多遍,也應該褪sè了,而且天sè轉涼,不如找裁縫來,給夫君多準備幾套衣裳過冬……”
唉,想到房中箱櫃裏面的,堆積如xiǎo山似的衣裳,兩個xiǎo婢nv又是長歎,卻是沒有拒絕,輕輕點頭答應,畫屏比較心細,不用度量,就記得韓瑞的身材高瘦,這件事情,自然是jiāo由她來處理。
“屏兒,現在就去吧。”鄭淖約熱切說道:“說不定,夫君明天就回來了。”
“知道了。”畫屏柔柔應聲,目光與流螢碰撞了下,各自點頭,彼此提醒之後,畫屏就走了,沒過多久,鄭淖約提議道:“流螢,我想看書。”
“什麽書,我讀給娘子聽。”流螢欣喜說道。
“má淖約微笑,溫柔輕撫xiǎo腹,慈愛說道:“等孩子大了,也要像他父親那樣,成爲舉世聞名的大詩人。”
“一定會的。”流螢贊同說道。
眨了下眼眸,鄭淖約奇怪道:“流螢,你怎麽不去拿書呀。”
“我在等屏兒回來。”流螢正經說道。
鄭淖約嗔怪道:“這點xiǎo事,還要推給屏兒,你真是越來越懶了。”
“随你怎麽說,反正我就是不上當。”流螢撇了下嘴chun,笑嘻嘻道:“别以爲我不知道娘子的盤算,無非是想把我和屏兒都打發走了,自己爬起來胡luàn走動。”
“xiǎo丫頭,這麽jing明做什麽。”鄭淖約無奈道:“一直躺着,十分累人,連身子骨都快要酥軟了,渾身難受。”
“可是早上,已經走動過了。”流螢猶豫不決。
鄭淖約氣結道:“才片刻,幾步路,怎麽夠。”
“可是夫人吩咐了,宜靜不宜動……”流螢耐心勸說道:“娘子,再忍忍,等xiǎo郎君生下來,就沒有那麽多顧慮了。”
“細作,間客,你現在是韓家的人,怎麽盡聽外人的話。”鄭淖約責怪道,渾然不顧她口中的外人,卻是母親崔氏。
流螢哭笑不得,不過也沒有辯駁,笑嘻嘻的,任由鄭淖約訓斥,時間久了,鄭淖約也覺得十分無趣,沉默不語,過了片刻,又忍耐不住,哀求似的說道:“好螢兒,你就讓我起來,走幾步吧。”
流螢慌忙說道:“娘子,不要這樣,你哪裏累了,我幫你捏拿……”
“頭痛、xiong悶、腰疼、兩手酸軟麻木……”鄭淖約如數家珍,詳細的列舉,渾身上下,簡直沒有安然無恙的地方。
流螢急了,連忙叫喚道:“這麽嚴重,快叫醫生……”
“嗯,記得,要請希音妹妹過來,好幾天沒見了,怪想念的。”鄭淖約幽幽說道,李希音來了,或許可以折騰片刻,就算不行,聊聊天也不錯。
流螢眼眸掠過狐疑,然而不管是真是假,她也不敢賭,繼續喚人,其他婢nv沒來,卻見流螢匆匆忙忙奔了回來,氣喘籲籲,xiǎo臉漲紅,白膩的肌膚,透出細細的香汗。
流螢連忙說道:“屏兒,娘子身體不舒服,快叫希音姑娘來。”
“娘子…螢兒……郎君…回…回……來了。”
“什麽?”流螢錯愕,鄭淖約ji振奮,臉上慵懶之氣頓時消失不見,俏臉紅潤,呈現ji動之sè,急切說道:“流螢,快扶我起來……”
“是,娘子。”流螢回神,歡呼雀躍,手腳麻利,攙扶鄭淖約起來。
這個時候,畫屏拍着xiǎoxiong脯,氣息慢慢平緩下來,見到兩人的動作,表情有幾分困huo,mi糊說道:“娘子,螢兒,你們要做什麽?”
“郎君不是回家了麽,我們去迎接他……”流螢歡喜笑道。
眼睛撲閃,畫屏xiǎo聲說道:“郎君沒有回家呀。”
兩人頓時愣了,鄭淖約皺眉道:“剛才,你不是說,他已經回來了,怎麽又變了。”
“是呀。”畫屏明白了,掩口笑道:“郎君是回來了,派了仆役回來通知,可是沒有回家,現在去皇城複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家。”
“xiǎo丫頭,又不說清楚。”鄭淖約埋怨,不過眉目之中的喜悅,怎麽也掩飾不住,連忙吩咐道:“快去,通知阿娘……吩咐廚房,準備宴席……要不要燃放鞭炮……流螢,你幫我看下,裝束怎麽樣,要不要換件衣裳……對了,一路風塵仆仆,夫君回來,先要湯浴……”
鄭淖約越說越luàn,思維經常跳躍,流螢跟不上,俏皮笑道:“娘子,剛才說身體不适,現在怎麽樣了,還要不要喚醫生?”
“娘子,身體不适,不要緊吧?”畫屏緊張問道。
“别聽流螢瞎扯。”鄭淖約堅決否認,明眸帶笑道:“讓她去拿本máo詩,卻磨磨蹭蹭的,半天沒有動靜,xiǎo懶蟲似的……”
“冤枉呀”
庭院之中,響起了清脆的笑聲,很快府邸上下,都已經知道韓瑞已經回來的消息,立即歡騰起來,按照吩咐,灑水掃地,燒火備宴,忙忙碌碌。
與此同時,皇城之中,看着熟悉的建築,韓瑞心情舒暢,與丁太醫等人,步履飄逸的來到了太常寺中,盡管是奉天子旨意出行,但是複命的對象,卻是太常寺少卿劉收,畢竟身爲天下之主,帝王之尊,日理萬機,這點xiǎo事情,知道結果就行了,沒有必然的話,自然不會予以接見,如果事事過問,遲早會鞠躬盡瘁而亡。
有沒有見到天子,韓瑞等人也無所謂,離家一個月了,恨不能立即述職完畢,然後就算是請假,也要回去,幸好太常寺少卿劉收頗有幾分人情味,聆聽韓瑞叙說此行的經過之後,看着坐立不安的幾人,微笑說道:“行了,完成任務就好,明天寫個奏折,上呈陛下即可,你們一路辛苦,本官也不多留,先行回家,休養兩天,再照常點卯吧。”
“少卿仁厚……”幾人笑容滿面,紛紛開口稱贊,畢竟因公出行,也是分内之事,能夠休假兩天,也算是意外之得,自然令人高興。
“去吧……”劉收揮手,忽然叫住韓瑞,提醒道:“韓博士,聽聞你回來,陛下或許會召見垂詢,你做好準備。”
“下官明白,謝謝劉少卿提點。”韓瑞笑道,客氣兩句,也沒有什麽事情了,韓瑞立即告辭而去,歸心似箭呀,可是身在皇城,也不能快跑,這可是失儀之罪,而且一路上,遇到不少官員,見到韓瑞,自然開口問候。
“韓博士回來了……”
“才回來。”韓瑞笑臉相對。
“荊州風物如何?”
“不如長安。”韓瑞心中不耐,勉強忍住。
“一路辛苦了吧。”
“知道,還這麽多廢話。”韓瑞心裏嘀咕,無奈的應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