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是别人給的,但是你不給别人面子,叫人家怎麽給你面子,昨天已經拒絕了馮長史的邀請,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次拒絕,韓瑞不是道德無si的聖人,對于官場上的應酬,心裏雖然有些反感,但并不是非常抗拒。
千言萬語,不過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已罷了,改變不了現狀,那麽就要去适應,不然,還是早早歸隐山林,免得自尋煩惱。韓瑞感歎了下,見到丁太醫等人,三三兩兩,結伴出行,就返回房中,換下了官袍,穿上儒生常服,悠悠出門而去。
韓瑞不是路癡,憑着大概的印象,也能找到錢豐的住宅,守門的仆役,已經知道了昨晚的事情,沒有想到,出手闊綽的客人,居然真是錢豐的好友,吓着心肝怦怦直跳,見到他又來了,哪裏還敢怠慢,急忙上前相迎。
“公子,你來了。”守門仆役笑容可掬,臉sè卻有些蒼白,掩飾不住忐忑不安的心情。
韓瑞微笑,沒有必然計較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矜持颌首,徑直向廳中走去,守門仆役愣了下,忽然明白過來,貴客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頓時心huā怒放,殷勤的在前面引路,進了客廳,恭請韓瑞坐下,又奉上新鮮的水果,美味的糕點,醇香的酒水,這才卻步退下。
随意品嘗幾枚鮮果,錢豐也回來了,坐在韓瑞對面,笑着說道:“荊州唯一比長安好的地方,就是水果繁多,鮮嫩可口。”
“賞心悅目的美人也多,所以,你樂不思蜀了吧。”韓瑞微笑道,又在新鮮翠綠的枝葉上摘了枚果子,放進口裏輕嚼,香甜多汁,十分美味。
錢豐狡黠笑道:“這裏是荊楚,不是劍南益州,何來思蜀。”
“三哥,以前怎麽沒有發現,你很有成爲細作的潛質。”韓瑞慢條斯理說道,臉上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是稱贊,還是貶低。
錢豐愕然道:“怎麽說?”
“能言善辯,又可以絲毫不lu口風。”韓瑞笑道:“即使讓敵人逮到了,怎麽嚴刑拷打也不怕。”
“别,我細皮嫩肉的,可經不起折騰。”錢豐苦笑道:“還想知道什麽,趕快問,我說剛才怎麽問了兩句,就不說話了,原來在這裏等我呢。”
“都督府中,人家的地盤,怎好意思打聽詳細。”韓瑞坦然說道。
“也是。”錢豐覺得有理,釋然之餘,也皺眉道:“你是不是對這門親事,有什麽疑異?”
“沒有。”韓瑞斷然說道:“我隻是想知道,武…都督,真的是我家世交?”
“你問這個做什麽?”錢豐有些mihuo,随之沉吟片刻,點頭說道:“應該不假,模模糊糊的,我也有幾分印象,時常在你家,見到他來拜訪,不過那個時候,他卻是沒有表lu身份,應該是微服si訪,要不是明則揭破,我都不知道,與九伯稱兄道弟的木材商人,居然就是武都督這樣的大人物。”
冥思苦想,卻是沒有這方面的記憶,韓瑞心中輕歎,恨不能飛到揚州,向韓晦求證此事,不過,應該是确有其事,畢竟這種事情,基本是一戳就破,瞞不長久,沒有必要欺騙自己。
“我發現,大人物,都有這樣的喜好。”錢豐奇怪說道:“太子是這樣,武都督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昨晚直接報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進來,卻偏偏賄賂下人,偷偷momo的hun入,是不是覺得,這樣非常好玩,真是不明白你們的想法。”
“我不是大人物。”韓瑞無奈笑道:“也不是覺得好玩,主要是怕麻煩,想必他們也是這樣的心思。”
“這個,就是你說的,高處不勝寒,上位者的寂寞?”錢豐問道。
“差不多吧。”韓瑞笑道:“你不是也經曆過嗎,高中進士的時候,每天大宴小宴,夜夜笙歌,感覺怎麽樣?”
錢豐臉sè變了,心有餘悸道:“開始的時候,非常高興,可以沒幾天,就怕了。”
“偶爾還行,多了自然想吐。”韓瑞總結,微笑道:“扯遠了,你在荊州,認識了個美人,怎麽通信的時候,不告訴我們。”
“那個時候,隻是偶爾遇見過幾次,還沒有這種想法。”錢豐有點羞赧,不好意思道:“也就是在月前,才确定了關系。”
“充分說明,緣分來了,誰也擋不住。”說了句話,韓瑞臉sè泛起幾分沉重,輕聲說道:“三哥,剛才我去看了武都督,他的情況,不怎麽好,要是……你們的親事,恐怕要拖延了。”
錢豐輕輕點頭,小聲說道:“所以,才急着舉辦婚禮,就是想要沖喜,說不定,見到我們成親,他就好了。”
“很有可能。”韓瑞若有所思,忽然問道:“三哥,你見過武都督了吧,他對你們的親事,是什麽反應?”
“沒有反應。”錢豐遲疑道:“沒有答應,可是也沒有反對,似乎對身外之事,置若罔聞,所以我們就當成默認了。”
很強大的理由,韓瑞無語了,不過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看剛才的情況,武士彠卧病在chuáng之後,武家基本就是楊氏做主,既然她同意了,那麽别人自然不會反對。
見到韓瑞沉思,錢豐笑呵呵道:“沒有問題了吧,現在輪到我來問你了,怎麽突然之間,就升爲太常博士的?”
“沒有辦法,能力出衆,想低調也不行……”
久别重逢,自然有許多話要說,韓瑞在長安的各種情況,錢豐在荊州爲官的事情,零零碎碎,事無巨細,或是簡單略過,或是詳細述說,滔滔不絕,酒水都換了好幾壺。
“再過三個月,我就成爲伯父了。”錢豐唉聲歎氣道:“果然是一步落後,步步都跟不上,阿娘過來,又該拿這個來教訓我,要是聽她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韓瑞忍俊不禁道:“不急,不急,成親之後,努力耕耘,明年肯定會有收獲的。”
“姐夫要種田麽?”天真爛漫的聲音傳來,卻是武明空蓮步輕盈的走來,精緻的小臉,多了幾分好奇,脆聲問道:“秋天都要過了,種什麽,都不會有收成,最好等到明年春天……”
真不吉利,錢豐有些尴尬,模樣似哭似笑,糾結了半響,才無奈說道:“小孩子不懂事,童言無忌,不能當真。”
“姐夫,人家哪裏小了。”小臉泛紅,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武明空嚷嚷起來:“再過兩年,就能……”
“就能怎樣?”
見到武明空神情扭捏,小臉紅得像成熟的葡萄,眼眸潤澤似要滴出水來,錢豐恍然大悟,笑嘻嘻道:“對啦,再過兩年,就能找夫家了。”
“姐夫,讨厭,以後不理你了……不幫你給姐姐送信了。”武明空不依不饒,羞羞答答,充滿了情窦初開,豆蔻年華的青澀氣息。
“好好好,是姐夫錯了,待會給你買胭脂、絲帕、耳墜,什麽,都要?行行行。”
錢豐you之以利,三言兩語,就哄得小姑娘眉開眼笑,歡呼雀躍,韓瑞神情複雜,怎麽看,這個小女孩,都不像是十幾年後,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争奪皇後寶座,最後君臨天下的女皇帝武則天。
趁機撒嬌要挾,得了不少好處的武明空,心滿意足,秀眉輕變,清澈的眼眸,笑意盈盈,悄悄地看了眼韓瑞,不知爲何,心裏突然有種慕名的懼怕,驚慌失措,連忙退步,躲在錢豐身後,小手拉着他的衣角,紅潤的小臉,多了兩分白sè。
“明空,怎麽了?”錢豐奇怪道。
眼睛多了幾分惶恐不安,武明空猶豫了下,鼓起勇氣,指着韓瑞道:“他…好像……”
錢豐回頭問道:“二十一郎?怎麽了。”
“沒事,天sè好像不早了。”韓瑞神态自若,表情如常,微笑說道:“待會的宴會,你參不參加?”
“本來不想參加的,不過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勉爲其難了。”錢豐tingxiong說道:“怎麽樣,三哥我夠義氣了吧。”
韓瑞笑道:“是呀,非常義氣,不過,要是能夠勸說荊州官吏、士紳,不要舉辦宴會,那麽更加的情深義重了。”
“诶,不要強人所難,我隻是小小的主簿,不是江陵府尹。”錢豐翻起了白眼。
“所以你要努力上進啊。”韓瑞笑着說道:“争取,三五年,坐上那個位置。”
“三五年,做夢也沒有那麽快。”錢豐鄙視道:“不要拿你升官的速度來衡量我。”
一邊打趣,兩人也站了起來,錢豐吩咐仆役備車出行,卻是沒有忘記武明空,微笑問道:“明空,你是有事過來,還是來這裏玩耍的?”
小心翼翼的避開韓瑞,武明空似乎有點兒怯懦,小聲說道:“姐姐讓我來告訴你,待會她也要去參加城東湖畔的宴會。”
“真的,那我去接她……”錢豐的心思都在武明則的身上,卻是沒有發現武明空的異樣,聞言頗爲欣喜,随之爲左右爲難起來。
“想去就去吧。”韓瑞沒好氣道:“重sè輕友的家夥。”
“别忘了,在長安,你也是這樣。”錢豐自然要辯駁,招呼仆役,再備輛馬車,自己就已經躍上備好的馬車,悠揚而去,留下韓瑞與武明空兩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