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瑞身體頓時僵滞,步伐停了下來,慢慢的轉身,打了個哈哈,笑容可掬,讨好似的,幹笑說道:“原來是青雲道長,真是好久不見了,風采依然那麽照人。”
哼,青雲道長闆着臉,眼睛透出殺氣,質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其實,也沒做什麽。”韓瑞目光遊移,小心翼翼道:“如果說,是來……遊山賞景的,青雲道長信不信。”
“你覺得呢?”青雲嗤笑,聲音又冷了幾分,這個混蛋小子,真把别人當成白癡不成。
哈哈,韓瑞尴尬笑了兩聲,老實說道:“那個,我是來找希音…道長的。”
青雲道士聞聲,登時勃然大怒,一股怒火由腳底直湧而上,到了頭頂,可謂是怒沖冠,飄逸的青須也張揚起來,生動的演繹了吹胡子瞪眼的形象。可惜,韓瑞還沒來得及仔細欣賞,就不得不伸手,攔阻飛來的唾沫星子。
“找她做什麽……”青雲道士非常激動,渾身顫抖,破口大罵道:“小子,滾……”
韓瑞也不生氣,好言相勸道:““青雲道長,出家之人,脾氣不要那麽暴烈,修身養性,才能得道成仙。”
“小子,别岔話,這裏不歡迎你,回去,不要打擾希音清修。”青雲道士惡狠狠說道,沒有拿棍棒趕人,已經是很有修養了。
韓瑞不樂意了,嘀咕道:“骊山又不是私人山林,憑什麽不能前來,況且,希音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不用别人做主吧。”
明顯,這是說給某人聽的,青雲道士哼聲,快步上前,胖乎乎的身體擋住了上山石階,攔手說道:“憑什麽,就憑我是她父親,她的事情,我可以做主……”
“出家了,不是已經斬斷俗緣了麽,怎麽還有父女情分。”韓瑞反駁道。
青雲道士語塞,惱羞成怒,咆哮道:“小子,知道你伶牙俐齒,巧舌如簧,但是我就是不給你過去,你能怎樣。”
韓瑞無語,考慮了下,真是無可奈何,都到這裏了,退步回去又不甘心,可是直沖向前,又與青雲道士交惡,兩個選擇,都不是韓瑞想見到的。
那麽,隻有走第三條路了,韓瑞瞬間,換了張笑容,和氣說道:“青雲道長,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點兒誤會。”
“誤會?”青雲冷笑道:“沒有誤會,擋的就是你。”
“最近,小子居然夢見了道祖,得到他老人家的點化,頓時開竅了,起了求仙問道之心,想要開爐煉丹,就是少了個供奉……”韓瑞誘之以利。
青雲道士沒有上當,面無表情道:“如果隻是這點小伎倆,就不要賣弄了,貧道可不會爲了幾爐丹藥,讓你這個包藏禍心的小子如願以償。”
包藏禍心?印象這麽卑劣,韓瑞摸了摸鼻端,繼續說道:“啊哈,其實,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不是來找希音,而是拜訪白雲道長。”
“小子,你又打什麽主意。”青雲道士一臉激憤,推手趕人道:“走,她不會見你的。”
“青雲,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清冷的聲音傳來,青雲道士如遭雷擊,渾身僵硬,不敢回身,韓瑞望去,卻見一個女道士緩緩行來,姿勢仿佛是在雲端輕輕的飄飛着,那樣的悠然自若,又如纖塵般飄逸,樸素的道袍,裁剪合适,襯出婀娜身段,舉手投足,氣質更加出塵,充滿着莊重與聖潔。
簡單挽起的絲,有幾縷霜雪,年紀應該不小了,風華卻依然出衆,膚色顯得白皙晶瑩,好像沒有留下多少歲月的痕迹,眼眸清澈如水,其中的冷漠之意,卻如同初見李希音之時,那種拒人之千裏的神色。
嗯,盡管沒有見過,但是韓瑞可以肯定,這個就是朝聖宮觀主,青雲道士曾經的妻子,李希音的母親,白雲女冠。
驚愕之後,青雲道士連忙回身,幹巴巴的讨好笑道:“阿雲,你怎麽來了。”
“晨課結束,聽到有人在這裏喧嚣吵鬧,擾了衆人清修,自然要出來看個究竟。”白雲女冠淡漠說道:“卻是沒想,居然是你,更加沒有料到,連我的事情,你也要管。”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青雲道士慌張搖頭擺手,也知道賴不掉,連忙解釋道:“這個小子,不安好心,還是不見爲妙。”
韓瑞趁機行禮,揚聲道:“白雲道長,在下……”
“一個無賴,浪蕩輕薄兒。”青雲打斷,高聲道:“阿雲,這個小子,不是好人,我來對付就行了,你先回去修行吧。”
“你别吵。”白雲女冠皺眉,遲疑道:“他是不是那個韓瑞。”
呃,青雲與韓瑞兩人,頓時不吱聲了,理由相同,就是摸不準白雲的心思,不敢胡亂的應聲,免得弄巧成拙。
明眸微眯,打量片刻,白雲女冠淡聲道:“你随我來。”
随之,悠悠而去,不帶絲毫煙火之氣,這種出塵的氣息,仿佛與生俱來似的,令人敬服,不像某個人,韓瑞瞥視,怎麽看,都是道貌岸然的神棍,沒有信服力。
這種眼神,很讓青雲道士惱火,低聲喝道:“小子,看什麽看,趕快回去。”
“青雲道長,你是不是聽錯了。”韓瑞微笑道:“白雲道長的吩咐,不得不從,煩勞你避讓幾步,讓我通行過去。”
青雲道士瞪眼,沒有讓路的意思,就在這時,又傳來白雲的聲音:“青雲,你帶他進來,我先進去了。”
“好的。”青雲笑呵呵的應聲,轉頭之後,又變成氣勢洶洶的模樣,警告說道:“小子,進去之後,給我老實點,不要胡說八道,混淆視聽,居心叵測……”
什麽跟什麽呀,韓瑞哭笑不得,正待爲自己辯解,卻見青雲已經邁出沉重的軀體,一路小跑,跟随白雲而去。
畢竟是女觀,裏面不适合招待男客,所以和以前一樣,繞過宮閣,來到後面的一片竹林,那裏有幢精舍,籬笆小院之中,桌案席子,白雲跽坐其中,素手煮茶,姿勢優雅,青雲道士笑容滿面,不時說些什麽,見到韓瑞來了,表情頓變,很是不爽。
從容走來,韓瑞正式行禮道:“見過白雲道長。”
“請坐。”白雲女冠伸手示意,目光掠過,繼續煮茶,口中問道:“你就是韓瑞?”
韓瑞拘謹,小心翼翼道:“正是。”
白雲女冠微微點頭,也沒再多言,一雙素手,動手優雅熟練的添加山泉,夾放木炭,過了片刻,泉水沸騰,白雲女冠輕撒茶末,隻滋滋之聲響起,頃刻之間,清香彌漫,沁人心脾。不久之後,茶分三盞,一盞擱在韓瑞身前,白雲女冠裣手,淡然問道:“你是來找希音的?”
遲疑了下,韓瑞老實承認,搜索枯腸,準備找個說得過去的借口,然而,白雲卻沒有詢問他的來意,隻是說道:“希音不在觀中。”
“不在,去哪了?”韓瑞脫口問道。
哼,青雲道士惡聲道:“去哪裏,與你何幹,聽到了吧,希音不在觀中,你可以回去了。”
察覺韓瑞的疑慮,白雲女冠悠然捧盞,輕抿了口茶湯,平靜說道:“有人請她看病,今早就已經下山了。”
“這樣呀,真是不巧。”韓瑞說道,借喝茶的機會,掩飾心中的懷疑。
哼哼,青雲道士很是得意,端盞,豪爽啜飲,不忘贊歎道:“阿雲,茶藝愈加精湛了,一口飲下,唇齒留香……”
“就在骊山腳下的村莊,現在前去,就能夠見到她了。”白雲女冠說道。
被識破了心思,韓瑞有些尴尬,自然不能就此告辭而去,不過留下來,心裏卻有些虛,有點兒不知所措,青雲道士的語氣惡劣,至少清楚的表明了态度,可是白雲女冠,寡言少語,不動聲色,這才是最麻煩的。
女人的心思,向來是錯綜複雜,韓瑞琢磨不透,自然有點如坐針氈的感覺。
素手執壺倒茶,青白色的水練落下,幻化美妙的圖案,白雲女冠注視欣賞,悠然說道:“我們的情況,你是否清楚?”
韓瑞點頭說道:“略知一二。”
“真是女生外向,什麽事情,都往外說。”青雲道士嘀咕,現白雲女冠目光輕輕瞥來,連忙縮頭,保持沉默。
“想當年,李家,也曾經輝煌顯赫。”白雲女冠說道:“而今,卻化作了塵埃。”
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在懷念?還是在感歎?或者是在悲傷,不過語氣十分平常,好像隻是在陳述,韓瑞聽不出,有絲毫的别樣情緒。
不過,青雲道士卻輕輕長歎,安慰說道:“阿雲,這麽多年了,往事如煙,既然過去了,那就讓它過去吧。”
“我早就放下了,所以看透紅塵,出家修行。”白雲女冠淡然說道:“反而是你,這麽多年來,一點長進都沒有。”
“怎麽沒有。”青雲道士正襟危坐,捋須說道:“你仔細看,我的眼睛,目光如電,印堂生光,蘊藏精氣神……”
清冷的明眸瞥過,白雲女冠說道:“除了一身贅肉,其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青雲道士臉色垮了,倍受打擊,韓瑞心中竊笑,卻聽白雲女冠說道:“我提李家,就是想讓你明白,天下之事,變幻無常,是榮是衰,自有它的道理,何必耿耿于懷,希音的事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