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他回來。”李世民吩咐,在長孫皇後的攙扶下,慢慢起身,溫和笑道:“青雀,父皇準備到政事堂,與大臣商議國政,就不留你了。”
有事,肯定有事,李泰心裏嘀咕,卻也識趣,連忙行禮道:“既然如此,兒臣先行告退。”
揮了下衣袖,長孫皇後半是依偎,半是支撐,與李世民慢步而行,出了宮殿,沐浴着燦爛的陽江,突然之間,李世民有種再世爲人的感覺。
“陛下、皇後……”
一路上,寺人宮女,紛紛屈膝問候,李世民心情舒暢,和顔悅色的點頭,過了片刻,出了太極宮,來到門下省官署,路過的官員,紛紛上前行禮。
此時,政事堂中,一幫大臣又在糾結起來,沉思默想,要是皇帝病重的消息洩露出去,大家應該怎麽應付,要是引起了恐慌,應該怎樣安撫,太子回來了,應該再找個什麽借口……
就在他們冥思苦想,神遊物外之際,一個小吏連門都不敲,就匆匆忙忙奔了進來,這樣莽撞的行爲,自然引得大臣們的不悅,就要開口斥喝之時,小吏察覺他們的怒氣,連忙惶恐說道:“諸位相公,陛下駕到,快些出迎……”
政事堂衆人愕然,目光泛起驚疑,清早還昏迷不醒,現在怎麽可能前來,就在他們心中懷疑之時,珠簾叮咚響動,李世民走了進來,看着一幫大臣,展顔笑道:“諸卿,見朕前來,似乎不怎麽高興。”
“陛下……”房玄齡幹巴巴叫喚,仔細打量,龍鳳之姿,天日之表,沉穩銳利的目光,君臨天下的氣度,誰也不能仿冒,當下再無懷疑,急忙與其他大臣行禮拜見。
本來還想責問他們,爲何要調離李承乾出京,可是見到大臣驚喜交集的模樣,而且也明白他們的苦心,李世民不打算追究誰的責任,慢步走到前台,斂袖跽坐,看着衆人,拜手爲禮,輕歎說道:“多日來……辛苦諸卿,操勞國事,朕心甚慰。”
“臣等不敢。”衆人連忙伏跪,政事堂大臣,皆是李世民一手扶持上來的,忠誠自然不成問題,李世民病危,表面不慌不張,其實心急火燎,感覺天要塌了,現在李世民安然無恙,心中的喜悅,溢于言表。
這就是封建王朝的特色,一國系于一人之身,隻要出了點兒差錯,很容易引起動蕩風波,特别是現在屬于開國初期,需要一個威望十足的君主,穩定民心,駕馭群臣,不然,很可能出現主弱臣強的局面,後果不堪設想。
這些事情,李世民與政事堂大臣心中有數,隻是沒有捅破那些紙窗戶而已。
看着李世民與大臣暢談,長孫皇後溫柔微笑,悄無聲息的起身,出了政事堂,突然之間,容顔煞白,眼前昏暗,有些天旋地轉,纖手輕扶着身邊的石柱,胸口氣悶,忍不住輕咳起來。
“皇後,怎麽了?”旁邊的宮女見狀,紛紛圍了上來。
深吸了口氣,長孫皇後勉強露出笑容,輕聲道:“沒事,隻是覺得有些累了,你們扶我回宮,休息片刻就好。”
幾個宮女自然沒有意見,小心翼翼攙扶長孫皇後,慢慢的朝内宮走去。
皇帝大病,幾度危殆,這個小道消息,在京城之中快的流傳,一時之間,有點兒人心浮動,就在這時,李世民高調登場,帶着政事堂大臣,視察三省六部,監卿百司,各級官員的工作,流言蜚語,不攻自破。
幾個青年氣盛的禦言,當場就向天子進谏,應該徹查此事,揪出流言的源頭,以正法典,免得一些居心叵測之徒,趁機興風作浪,無事生非。李世民卻非常大度,溫言和語的表示,這是王公貴族、士人百姓,關心自己安危的表現,無須苛責。
天子仁厚,百官聽聞,無不拜服,消息傳出,根本不用辟謠,知情的,諱莫如深,不敢多言,不知情的,自然相信官方說法,所以一場可能席卷天下的風波,頓時化于無形,另外就是,太子李承乾,奉令巡察陵園歸來,天子予以嘉獎,繼續讓其裁決庶政。
至此,太子監國,文武百官,各司其職,天子不時臨朝視事,一切如常。
京城百姓,渾然不覺其中有什麽異常,依然如故,期待着三月喪期快些過去,以便迎來中秋佳節,合家歡慶。王公貴族,隐約聽到些許風聲,可是清楚其中的忌諱,不敢胡亂聲張,繼續過着醉生夢死,朱門肉臭的逍遙生活。
今天是七夕,京城之中,不見往年的熱鬧氣象,清晨時候,下了場秋雨,清風掠過,吹得樹葉嘩啦啦直響,有些蕭瑟,一陣清涼,再過兩三個月,又要冷了。
輕輕躺在竹席之上,欣賞着後院的花草樹木,鄭淖約心中有幾分甜蜜,這是韓瑞,擔心院景單調,派人重新更換布置的,綠樹缭繞,郁郁蔥蔥,花團錦簇,清香彌漫,很是雅緻。
伸出蔥嫩的手指,鄭淖約掐算起來,今天、明天、後天,夫君也該回來了吧。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鄭淖約對于時間,變得非常敏感,有事沒事,就喜歡掐指計算,計算每時每刻,每分每秒,然後,就可以取來筆紙,放飛小白…鴿,傳遞信息。
從普通的關心問候,再到一些平日難以啓齒,不好意思開口的甜言蜜語,在小小的紙卷之中,飛來往複,可憐的白鴿,在小夫妻的摧殘下,日漸消瘦,不過飛行技術,卻是愈加的靈活多變,連獵人的弓箭,也奈何不得。
“剛才,孩兒又踢我了……”撒嬌似的,寫下娟秀的小字,鄭淖約悄臉微紅,輕柔輕撫日益突起的小腹,叫喚流螢,讓她幫忙将紙條卷進白鴿腳下的圓筒之中。
流螢提醒道:“娘子,小灰還沒有回來。”
“不要緊,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也該回來了。”鄭淖約說道,計算非常準确,隻聽撲撲的聲音,一隻灰鴿子,輕巧的停落在亭子旁邊的籠架上,一邊叼啄着竹架筒中的食物,一邊咕噜的鳴叫。
鄭淖約眼睛微亮,輕快道:“流螢,看下有沒有回信。”
流螢快步上前,熟練的摘下灰鴿子腳下的小竹筒,撥開蓋子,現裏面空蕩蕩的,連忙倒拿輕抖,果真什麽也沒有。
“娘子,看來郎君又在忙了,遲些才能給你回信。”流螢失望道。
很正常,在工作的時候,韓瑞兼顧私事,已經讓人不爽了,再是公私不分,指不定怎麽妒嫉怨怒,就是有閻立德照應,也應該注意影響。
“沒事,待會就回了。”鄭淖約微笑說道,兩個月都熬過來了,隻剩下最後一個月而已,還怕什麽,堅持就是勝利。
流螢呶着小嘴,不知道在嘀咕什麽,就在這時,李希音盈盈而來,手裏捧着托盤,上面有兩碗熱氣袅袅的湯水,一碗漆黑如墨,一碗清澈如水,将烏黑顔色的濃湯呈奉給鄭淖約,李希音輕聲道:“鄭姐姐,該喝藥了。”
“希音,這些事情,交給下人做就好了,不要總是親力親爲。”鄭淖約說道,接過濃湯,隻是有點兒溫熱,恰好入口,不過有點兒苦澀,這是安胎滋補的湯藥,再苦再澀,鄭淖約隻是微蹙柳眉,全部喝盡,一滴不留。
連忙遞上清湯,李希音說道:“喝些蜜水解澀。”
“待會再說,免得沖淡了藥效。”鄭淖約搖頭,感覺有些不适,躺回竹席小憩,這是正常的反應,懷孕到現在,已經有三四個月了,一些孕期症狀愈加的明顯。
流螢上來,輕聲道:“娘子,難受的話,就吃枚酸果。”
“沒事的,休息片刻就好。”鄭淖約說道,撫住胸口,克制妊娠的惡心反應,很不舒服。
“流螢姑娘,去拿條熱毛巾……”李希音說道,連忙轉到鄭淖約的身後,一雙纖手按在她的玉頸,仔細摩挲起來,好像是按了幾個穴位,鄭淖約有幾分舒服,輕聲道謝了句,輕輕閉上了眼睛,似睡非睡,調養精神。
頸部按摩,感覺越來越舒适,鄭淖約就要安睡之際,身後的動作停了下來,随之又繼續起來,可能是錯覺,手掌好像有些粗糙,力道又不均勻,不是重了,就是輕了,與剛才的手法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别。
不過,這種感覺,這種氣息,十分熟悉,非常的溫暖,好像是……鄭淖約恍然睜開美麗的眼眸,盡管是倒看,但是經常在夢裏出現的笑顔,絕對不會認錯。
“按痛你了。”韓瑞頗不好意思。
鄭淖約輕輕搖頭,驚喜道:“夫君,你怎麽回來了。”
“噓,小聲點,我是偷偷溜回來的。”韓瑞笑道:“不要弄得人盡皆知,不然麻煩就大了。”
流螢毫不客氣揭穿道:“郎君又在騙人,剛才可是好幾個官吏随行送回的。”
“呵呵,七夕節,忙碌了兩個多月,偶爾假公濟私,也不過分。”韓瑞腆笑說道:“如果我不回來,你們豈不是很寂寞。”
“才不會咧,待會夫人過來,陪我們乞巧,郎君在旁邊,反而礙手礙腳。”流螢甜笑道,典型的口不對心。
隔三差五就回來見面,更是天天飛鴿傳訊,不至于出現久别重逢,相對無語凝噎的場面,聽着韓瑞與流螢逗趣,庭院之中,充滿了歡聲笑語。